第55章
店內的裝修風格簡約明亮, 采用原木風的設計,幾乎都沒有過度的裝飾。
“我要坐靠窗的那裏!”段西西一進店便拉着馮季豐率先繞過幾張擺在靠近大門的桌子,然後奔向她心儀的位置,那兒有一扇落地窗, 窗戶對面有一間老式茶樓, 臨街坐着幾位佝偻着身體的老人, 坐在黃色的竹凳子上,一邊搖着手中的扇子, 一邊心滿意足地品着茶。
馮季豐跟段西西坐在同一排,見段西西看那群喝茶的老人看得十分入迷,便探出腦袋問:“你是不是喜歡喝茶?”
“嗯?”段西西雙手壓在桌子上,彎腰皺眉想了一會兒, 說:“喜歡喝!很甜。”
如果在段擴帶她去寺廟的茶室喝茶之前問, 她肯定會說不好喝。
“我也喜歡喝。”馮季豐放松地靠向高高的椅背, 用手托着下巴, 看着外面的居民騎着電動車來去匆匆, 突然說:“我爺爺奶奶種了茶, 我還會炒茶, 等有機會我帶你去我家, 帶你去采茶去。”
“采茶是什麽?”
段西西的話剛問出口, 段擴恰好坐到他們的對面, 還帶來了兩個服務員, 一個放菜單和餐具,另一個則端來一壺茶。
馮季豐沒有先回答段西西的問題,而是熟練地将摞在一起的三個茶杯分開, 一人一個, 然後提起水壺, 給每個人的茶杯倒上滿滿一杯。
“你先喝,看好不好喝。”馮季豐對段西西說。
段西西也不着急立馬得到答案,捧起茶杯聞了聞,握在手心裏的溫度剛好好,不冷也不熱,輕酌一口,琥珀色的茶水入口爽滑,初時嘗到了一絲苦味和澀味,咽進去後又從喉嚨裏返回絲絲甜味。
“這是什麽茶?有點好喝!”為了一絲回甘,段西西覺得前期的苦和澀可以忍受。
馮季豐也喝了一口,慢慢地吞進去後才說:“這是普洱茶,我的爺爺也喜歡喝。”
“那我要再喝一點,你再給我倒一杯。”
“好嘞,你的杯子拿進來一點。”
兩人品茶的動作雖顯生澀,架勢卻和對面那些喝了幾十年茶的老頭子一模一樣,讓人忍俊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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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務員抿着嘴巴,掩飾嘴角的笑意說:“九月特別适合喝普洱茶,消食解膩,去油刮脂,怕胖的可以多喝一些。”
段西西放下喝了一半的茶杯,捏了捏左手腕,好奇地問服務員說:“姐姐,我胖嗎?”
“不,不胖!”服務員愣了愣,尴尬地笑着道。
“我也覺得。”段西西繼續低頭喝茶。
“季豐,你看看你要吃什麽?”段擴沒把服務員的話放在心上,在菜單上勾劃出自己想吃的菜後,将菜單遞給馮季豐。
“有水煮花生嗎?帶殼的那種。”馮季豐接過菜單放到桌子上,卻一眼都沒看,反而擡起頭來問服務員。
“當然有,就在菜單最下面那一欄,你找找。”
“那我就要一斤水煮花生吧。”馮季豐鄭重地在菜單上打了一個勾。
“就一道水煮花生嗎?”段擴拿起菜單看了看,除了段西西點名要的兩道菜,他自己還點了一道甜皮鴨,“再加一道火爆脆腸吧。”
“你只喜歡吃水煮花生嗎?”段西西看夠了外面喝茶的老人,将視線放到餐廳內。
“不啊,我只是特別饞,”馮季豐本想再給自己倒一杯茶,發現茶壺只剩半壺茶後又縮回手,“對了,我還沒告訴你什麽叫采茶呢。”
“那你快說。”段西西側過身體面向他,屏息凝神聽着他接着往下說。
“你知道嗎?茶樹大概只有這麽高,”馮季豐比到自己胸口的位置,“都長在山上,白天我跟着爺爺去采茶,摘頭頂最嫩的心,晚上回來把茶葉倒出來晾幹,然後烘烤。”
服務員先把一斤水煮花生端了上來,打斷了馮季豐的思緒。
“我爺爺也種了花生,種了好多,有一畝地那麽多。”馮季豐撿起一顆冒着濕氣的花生,剝開後再用大拇指摳出裏面飽滿濕潤的花生仁,一顆給自己,一顆喂到段西西的嘴邊,說:“你快嘗嘗,好不好吃?”
段西西張嘴咬了下去,嚼了幾下後欣喜道:“好吃。”
“沒我爺爺做的好吃。”馮季豐又剝開一個花生,把花生殼小心翼翼地收到一邊。
“要是我這時候在家,就能幫我爺爺收花生了。”
“哦。”段西西呆呆地答應了一聲,她沒見過茶樹,也沒見過花生,都不知道這兩樣長什麽樣,只是模模糊糊地覺得茶樹應該種在矮矮的山坡上,茶樹旁邊還種了花生,馮季豐和他的爺爺采完了茶葉又去收花生,院子裏會曬一面水泥地的茶葉,旁邊支起一口大鍋,鍋裏煮着的花生滿得溢出來,要是被飛飛撿到了,它肯定會偷偷藏起來吃掉。
“菜都上齊了,可以吃飯了。”段擴等服務員将最後一道跷腳牛肉端到中間的位置後才拿起筷子跟段西西和馮季豐說。
“太好了,終于可以吃了!”段西西抓起放在面前的筷子,不偏不倚地夾起一片牛肉,在蘸料碟上蘸上滿滿的辣椒面,吹了吹後塞進嘴巴裏。
牛肉入口爽滑鮮嫩,鮮美香辣。
“好吃。”段西西心滿意足道。
段擴也夾了一片牛肉,學着段西西的動作,吹了吹,蘸了辣椒面後再放進嘴裏。
“我還要喝湯!”段西西把左手邊的碗遞給段擴。
段擴便給她舀了一碗牛肉鍋底的湯,“慢點喝。”
“好。”
一旁的馮季豐似乎對水煮花生特別着迷,連續吃了許多才不再吃。
段西西看着桌上堆得老高的花生殼,好奇地問:“你怎麽不把花生殼扔進垃圾桶裏。”
“嘿嘿。”馮季豐坐直身體,兩手小心翼翼地将花生殼聚攏在一起,頗為神秘地說:“待會兒你就知道了。”
“那你快吃飯。”
沒等馮季豐回答,段西西便主動給他夾了一塊大鴨腿。
“你吃,是甜的。”
馮季豐點點頭,抓起鴨腿骨頭,毫不在意形象地在鴨腿肉上咬了一大口,甜皮鴨的外皮刷了一層蜂蜜,烤得外酥裏嫩,一口下去唇齒留香,不油不膩。
“還有這個。”段西西還沒等馮季豐吃完,又給他夾了一塊火爆脆腸。
被筷子夾着的牛腸還冒着飄香的白煙,混着幹辣椒炒得油光發亮,再嘗到嘴裏,麻辣勁道,爽口q彈。
“這個也給你吃。”
段西西又給馮季豐拿了一串鴨胗,在麻辣紅油鍋底裏浸泡得紅彤彤,油汪汪的鴨胗吃起來十分入味,又麻又辣,讓人愛不釋口。
被段西西冷落的段擴只能自己給自己夾菜吃,嘴裏的味道又麻又辣,可耳朵邊時不時響起的段西西和馮季豐的聲音卻讓他心裏發酸。
難道他要跟馮季豐這麽小的小孩計較嗎?段擴猛然意識到自己太小氣後,趕緊搖搖頭,左看看,右看看,将視線放在眼巴巴看着他的飛飛身上。
“我看看有哪些菜能給你吃。”段擴在桌上的四道菜看了一圈,夾了一片牛肉,伸到飛飛頭頂上。
“飛飛張嘴,我看看你能不能接住。”段擴話音剛落,他的手緊跟着松開。
飛飛那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緊緊盯着掉下來的牛肉,快到嘴邊時迅速地張開嘴巴,精準地接住牛肉,幾口就将牛肉吃完了。
飛飛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巴,搖着尾巴湊近段擴,十分讨好地把下巴放到他的膝蓋上。
“行吧,再給你吃一塊。”
吃完午餐後,馮季豐跟服務員要了一個塑料袋,把剝出來的花生殼全部裝了起來。
別人是把吃不完的打包走,而他是打包一份不要的花生殼。
“你是要在我的車裏休息一會兒,還是現在就送你去公安局?”段擴拉開車門,轉頭問身後的馮季豐說。
“那個,你能等我一下嗎?”馮季豐把手上的花生殼交給段西西保管,摸着後腦勺說:“我想去這附近買瓶膠水。”
“可以,記得快點回來。”
“知道了!”馮季豐頭也不回地拐進一條小巷子裏。
段西西低頭看向手裏捧着的花生殼,塑料袋沒系緊,只要低頭便能聞見水煮花生的香味。
“哥哥,花生殼還能用來吃嗎?”段西西好奇地問。
段擴當然不認為馮季豐留着花生殼是想拿來吃,要不然為什麽要去買膠水呢?
所以他笑着說:“西西你想哪兒去了,花生殼哪能拿來吃?”
段西西尴尬地“哦”了一聲,突然不好意思起來,明明她才剛吃飽呀。
這時,餘光裏忽然掃到了飛飛的身影,段西西轉了轉眼珠,特意跑到飛飛面前,敲了敲它的腦袋說:“飛飛聽見了嗎?花生殼不可以吃!”
飛飛被段西西突如其來的叮囑整得莫名其妙,忍不住委屈地哼了一聲,向下甩着尾巴。
段西西本來的目的就只是想掩飾尴尬,所以說完之後她趕緊溜上了房車,手裏的花生殼被她小心地放到桌上。
段擴遠遠看見馮季豐捏着氣球和膠水氣喘籲籲地跑來後才坐進了駕駛室。
馮季豐卻沒爬進駕駛室,而是來到後艙門。
段擴便知道他想在房車裏休息一會兒,所以他沒啓動房車,打算趴在方向盤上眯一會兒。
身後響起段西西和馮季豐的聲音。
“你為什麽要買氣球?”
“既然都到這裏了,我就不賣關子了。”馮季豐盤腿坐在地毯上,将買來的膠水和氣球放到地上,再把花生殼抱了下來。
段西西和飛飛一起好奇地湊了過來。
“快到中秋節了,我給你做一個燈籠吧。”馮季豐攤開塑料袋,抓出一把花生殼放到地上,再取出一個紅色的氣球,扣開氣球的出口放到嘴邊,用力吸了一口氣,然後吹到氣球裏。
原本在他手中小得如拇指般大小的氣球瞬間鼓了起來,馮季豐的吹得臉越紅,手裏的氣球便越大。
“好了。”馮季豐艱難地喘了口氣,一手捏着氣球的嘴巴,一手把氣球扯得長長的,非常輕松地打了個死結。
段西西卻害怕氣球會突然爆開,躲得遠遠的,飛飛完全沒意識到氣球的危險性,被地上的花生殼吸引,趴在地上挪動身體向那堆花生殼靠近。
“小饞狗,花生殼不可以吃!”馮季豐拍了拍飛飛的腦袋,然後将花生殼掃向腳下。
“飛飛不聽話,我剛才都說了花生殼不可以吃。”段西西抓緊機會,趁機補一嘴說。
飛飛失落地垂下腦袋,乖乖地趴到一邊去。
“我要開始做燈籠了,西西你要過來看我做燈籠嗎?”馮季豐搓了搓手掌心。
“好啊。”段西西想了想,特意躲到飛飛身後坐下來。
馮季豐一門心思放在做燈籠上,只見他拿起剛剛吹好的氣球,看了看之後放在地上,再拿起一個花生殼,從氣球頭部開始,和另一個花生殼拼在一起,每拼一個就用膠水粘起來。
為了做出來的燈籠更好看,他還特意模仿足球的形狀,用花生殼粘出一個六邊形。
段西西緊張得大氣都不敢出,馮季豐卻得心應手,一個接着一個地往下粘,不知粘了多久,他突然高興道:“粘好了,我的燈籠做好了!”
“做好了嗎?”段西西擡頭看着他手中的花生殼燈籠,紅色氣球被用膠水相連的花生殼包裹着,像一個竹筐。
“還沒好呢,還差最後一步。”馮季豐掏了掏口袋,臉色一變道:“完了,我忘記買牙簽了。”
“用牙簽做什麽?”
馮季豐着急地抓耳撓腮,甚至想要不要直接用牙齒咬開?
好在段擴突然說:“你要牙簽,我這裏有。”
段擴從駕駛座起身,小心翼翼地繞過兩人,去廚房區裏那裏找來一根牙簽,捏着牙簽問馮季豐說:“一根夠嗎?”
“夠了,夠了!”馮季豐松了一口氣,将氣球托了起來,轉頭跟段西西說:“西西你退後一點,我要紮破氣球了!”
“哦。”段西西捂着耳朵躲到段擴的身後去,卻禁不住好奇地探出腦袋,看一看馮季豐接下來到底要怎麽做。
只見馮季豐捏着牙簽猛地紮向氣球,鼓鼓的氣球啪的四分五裂,而馮季豐手裏卻出現了一個花生殼燈籠。
“這就是燈籠嗎?好神奇呀!”段西西從段擴身後走出來說。
“我可以摸一摸嗎?”
馮季豐非常大方地遞給她說:“送給你,給你做的。”
“真的嗎?謝謝你!”段西西舉起雙手,等燈籠落到掌心後才坐了下來。
花生殼連接處的膠水已經徹底幹透,握在手裏一點也不擔心會散架。
“差點忘了,還有燈泡。”馮季豐蹲到地上,在買回來的塑料袋中掏了掏,找出一個黃色的燈泡和一支塑料杆。
“西西你先把燈籠給我,我給你裝燈泡。”
馮季豐聚精會神地将燈泡粘在底部,再在頭部串出一根繩子,和塑料杆綁在一起。
“終于做好了!”馮季豐擰開燈泡開關,拿着塑料杆晃了晃,花生燈籠散發出溫暖幽黃的光。
“好漂亮呀!”段西西的腦袋跟随花生燈籠移動,兩眼放光說。
馮季豐重新将燈籠遞給段西西說:“明天就是中秋節了,到時候你可以舉着這個燈籠去參加燈會。”
馮季豐坐了下來,打算接着再做幾個花生燈籠。
“哥哥你要嗎?我給你做一個!”馮季豐給吹好的氣球打了個死結,擡起頭來問段擴說。
“好啊。”段擴挺喜歡他做的燈籠,他一問起便立馬答應下來。
馮季豐高興地點點頭,沒過多久他手裏又多了一個花生燈籠。
“給!”馮季豐遞給段擴說。
段擴接過來握在手裏,本能地擔心花生殼會散架,可出乎意料的是,花生殼被他粘得很牢,怎麽晃都不會散架。
“剩下的就給我自己做了。”馮季豐呼了一口氣,看剩下的花生殼不夠多了,便吹了一個小的氣球,用同樣的工序做出來一個花生燈籠。
“這也是你爺爺教你的嗎?”段擴好奇問。
馮季豐搖搖頭:“我爸爸教的,我爸爸是個木匠,他可厲害了,什麽都會做。”
馮季豐忽然躺了下來,轉着手中的花生燈籠玩。
“你的燈籠比我小!”段西西把自己的燈籠和他的放在一起。
“也比哥哥的小。”段西西順便把段擴的燈籠也拉過來比一比。
兩個大的燈籠夾着中間一個小的燈籠,都散發着溫暖的黃光。
“花生燈籠一家,我的是爸爸,哥哥的是媽媽,你的是兒子。”段西西突發奇想說。
馮季豐爬了起來,晃了晃自己的燈籠,撞了一下段西西的,又撞了下段擴的,忽然笑了起來。
“可惜,明天中秋我不能跟你們一起過了。”馮季豐笑了一會兒後嘆氣說。
段西西擡起頭來想了想,認真道:“可是你明天就能見到你的媽媽了。”
“是哦,我怎麽忘了這個!”馮季豐的情緒又被調動起來。
“那個,我想現在就去公安局可以嗎?”馮季豐抓着後腦勺緊張地問段擴說。
段擴把自己的燈籠收好,笑道:“當然可以,我現在就送你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