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共眠(大結局)

我去美國的日程定下來了,就在一周後。

離職當日,張明開過來找我:“今晚總有空一起吃飯了吧?”

我還是搖頭:“不好意思,有約。”

“老同學,你還真是一點面子不給我啊,”張明開滿臉寫着難以置信,“在我們這樣并肩奮戰共患難以後,你竟然還是一點都不賞光!”

我笑了,看了看手表:“我約的時間比較晚,不如下班我們先一起喝個小酒?”

并不那麽讨厭他了,他是個真紳士,幫過我,也尊重我。

我們去了公司附近的一個小酒吧。

“你看,最後還是我遷就你,你喝酒,我又陪着喝水,”張明開搖頭,“這輩子我的最大缺憾,就是不能一嘗醉酒的滋味。”

“那确實是一大缺憾啊,”我津津有味地品了一口手中的馬丁尼,“我跟你說,喝醉了以後呢,人會誠實一點。”

“果然我就差酒精,”他笑,“喜歡你這麽久就是不敢表白。”

“對啊,所以你真應該好好找找,也許就有那麽一種酒,你喝了也不會過敏。”

他伸了個懶腰:“找到了,你人都跑了,去美國做國際大律師去了。”

也是機緣巧合,綁架事件發生時,我對常順假說自己不日就要前往美利堅,結果真的在幾天後收到美國大學導師的郵件,問我是否有興趣去洛杉矶一家律師事務所任職——這兩年好萊塢總有與中國電影的合作,他們需要一個了解中國的律師咨詢處理法律上的問題。

我順利拿到這份工作,人生又突然轉向一個新方向。

“說不定以後還是有機會共事呢?”我說,“咱倆工作上配合的這麽好,少了你這個搭檔我自己也很惋惜。”

我想起綁架發生的那天,是張明開勸我,将公司的一臺迷你手機藏在內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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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你平胸,衣服穿的又寬松,有備無患嘛,”他的表情很正經,“萬一有什麽突發事件,能夠及時追蹤到你。”

所以當晚,因我遲遲不現身,檢察院找到張明開的時候,他立刻将這條線索給了警方。

“你要走了,伯母都還是不肯見你?”他問。

“她不見我,但是我有去見她啊,”我用指甲輕敲雞尾酒杯,“她過得很好,真的沐浴佛光,整個人胖了一圈,面色紅潤。我有時去拜佛,她會下廚煮齋菜給我吃。你知道的,我在這之前從來沒有吃過她做的飯!”

“難以置信,”他一臉的驚詫,“還會有這種故事在現代社會發生。”

為什麽不會呢?無論哪個時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歡喜去處。

同張明開聊得盡興,又有美酒相伴,稍稍誤了赴晚餐的時間。

趕到約定地點,我按響門鈴。

“來啦來啦!”

又是一陣拖鞋聲,門打開,田阿姨喜氣洋洋的臉出現了。

“田阿姨,對不起我來晚了。”我笑着先賠罪。

“哎喲沒事的啦,我哥都還沒做完菜,實在是手腳太慢,”她遞給我拖鞋,“我剛才還在跟他說,要不讓我來,免得客人到了餓着肚子等。”

招呼我坐下,她又奔去廚房:“哥!小宋都來了!你還是別做了,讓我來。”

“哎呀你就是着急!我這兒都快做好了!”

廚房裏傳出一陣埋怨聲。我實在是忍不住笑,這人真的霸道,做什麽都不會輕易讓位。

“阿囡,”李達康還是被田阿姨從廚房擠了出來,在我旁邊的沙發上坐下,“肚子餓了嗎?”

“餓了,”我故意皺眉,“餓壞了。”

他有點不好意思,笑着哄我:“很快就好,我都做得差不多了,你田阿姨耽誤事兒非得搶過去。”

聞見我身上的酒氣,他又皺起眉,繃起臉:“怎麽又喝酒?和誰?”

“張明開呀,辭職了總得陪老板喝一杯吧?”

張明開本尊聽了肯定要吐血,究竟是誰作陪?

“辭職?”李達康聽到張的名字,面露不悅,“怎麽又換工作?”

我咬了咬嘴唇:

“我拿到了一個在洛杉矶的工作,下周就飛去美國。”

“是暫時的出差?”他問。

“不,是永久工作,”我說,“住加州,和好萊塢打交道,每日陽光燦爛。”

李達康的表情慢慢變得嚴肅起來,向我這邊傾斜的身子稍稍後退。

糟糕,我忍不住在心裏罵自己,就不該這麽早告訴他,這頓飯恐怕是吃不好了。

果然,李達康黑着個臉上桌,仿佛頭頂烏雲,随時要降下閃電劈死我。

田阿姨對此毫無覺察,恐怕太習慣她哥冷冷的眼神耷拉的嘴角。她忙着給我們倒酒,催李達康替我夾菜。

李達康夾起一塊紅燒肉,重重地放到我碗裏:“多吃紅燒肉,不然去了美國,沒得吃了!”

“小宋你要去美國啊?”田阿姨問。

“是,去工作。”

她喜笑顏開:“哎呀那太好啦!”

“好什麽好!”李達康把筷子一拍。

“哎呀你兇什麽啊?怎麽不好啦?”田阿姨一頭霧水,跟他怼了起來,“美國是發達國家,制度先進,小宋過去多好!再說小宋這麽漂亮,指不定找個美國大帥哥,”聊到帥哥,她兩眼放光,拉住我,“哎小宋,這還真不錯,你生個混血寶寶,到時候帶回來,阿姨給你帶。”

這番言論無疑又戳中李達康怒點。我趕緊和稀泥:“阿姨,我不喜歡外國人,他們也不太喜歡我這種長相的,在那邊沒市場。我還是比較喜歡我們中國人,特別是成熟穩重的中、國、人。”

飯後,田阿姨要我陪她上樓布置床鋪。

“小宋你都要走了,今晚就住下來吧,陪我哥多聊聊,他難得晚上在家,”田阿姨從櫃子裏取出一床被子,“其實我看得出來,我哥他喜歡你,你要走了他是不舍得的。”

我仔細思考了一下,田阿姨所說的喜歡,應該是指純潔的欣賞。

鋪完床,我們下樓,李達康一個人在客廳竟然又喝了起來。

“哥,敢情你今晚回家是為了喝酒的啊?”田阿姨一臉難以置信,“你不工作的時候,就非得做個酒鬼嗎?!”

“田阿姨,你不知道了吧,有的人喝酒是為了壯膽,”我說,“夜黑風高時,得多喝點酒,不然膽子小。”

田阿姨聽不懂我的啞謎,搖搖頭,轉身上樓去了。

“書記,”叫慣了也就懶得改口,“我陪你喝。”

我拿起酒瓶,要給李達康斟酒。他盯着我的臉,把酒杯拿開:“不喝了。”

“為什麽?”我問。

“我膽大得很,不需要壯膽。”他将頭一撇。

家裏的電話響了,他去接。好像又是工作的事情,聊了許久也沒能挂斷。

我看着他的背影,線條利落的寬肩細腰,仍是初見時的沉穩英姿。

很想走過去,從背後抱住。

這個念頭立刻被我扼殺——既然決定要離開,就不要拖泥帶水。

李達康這通電話打了半個小時都還沒有結束的跡象。

我等的無聊,幹脆上樓洗澡。

田阿姨聽得動靜,從她的房間探出頭來:“小宋,要洗澡吧?我給你準備了睡衣,擺在你卧室的床上。”

我走去房間,拿起床上擺着的衣服,差點跌落下巴:這難道不是李達康的襯衣?

不由地懷疑,田阿姨所說的喜歡,也許并不是指純潔的欣賞。她跟在李達康身邊那麽久,恐怕早已看穿一切。

算了,反正洗完了澡就打算直接睡了。樓下那位能有幾個小時分給我已是不錯,今夜估計是整晚的電話會議。

我洗完了澡,走回房間,轉身正要關門,被伸出的一只手攔住。

李達康陰沉的臉出現在我面前。

他注意到我身上的衣服,将我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

我真不是要穿着他的襯衣玩誘惑。

李達康不由分說地進了門,然後在我床上坐下。

“書記?”我攤開雙手,問他有何貴幹。

他望向我,深邃的眸子喜怒難分:“你真的要去美國,不再回來?”

我點頭。

他很焦慮,抓捏着雙手,努力壓着怒火。

末了,他擡起頭來問:“就不能留在這裏?”

“書記,你指的這裏,是哪裏?”我聽見自己聲音裏的黯然,“是留在京州?還是留在這間屋子裏?”

“留在我身邊。”他說。

“你覺得現實嗎?”心裏還是淺淺地疼着,“你上任省長沒多久,這個時候……”

“從來就不會有對的時候,”他打斷我,“我上任省長之前,時機不對。上任省長之後,時機也不對。阿囡,我們永遠都不會有對的時候。”

“所以要破罐子破摔?”

他微張着嘴,默默無言。

“是你,在我面前擲地有聲地說,要為京州市的八百八十萬百姓負責。漢東全省的老百姓何止八百八十萬?你手中的權力,是多少人可望而不可及的,你有的抱負和實現抱負的執行力,也是很多人,不,是大部分的人都不具備的,”

說出的每一個字,都是在逼自己面對現實,

“書記,阿囡不能自私。我經歷過權力帶來的痛苦,見證過權力導致的瘋狂,所以我更不能留下,留在你身邊,将一個有能力可以帶來巨大改變的人給毀了。”

他不語,眼神裏滿是掙紮。

盛夏的夜晚,空氣裏凝結着熱。我聽着窗外的蟬鳴,一聲一聲,如鐵勺刮在白灰牆上,在心頭刻出一道道痕跡。

“阿囡,”他牽過我的手,語氣裏有不甘,但更多是無奈,“就今晚,今晚陪着我。”

這是我們第二次睡在同一張床上。同樣的,各自清白,什麽都沒做。我只是枕着他的手背,目光慢慢地在他的臉上游離,想将這眉眼唇錄入心底深處。

“書記,”我輕聲在他耳畔問,“你真的只是因為我的外祖父,所以才幫我?”

“阿囡,”他閉着眼睛,聲音如清風吹來,“那夜大雪,我記得。”

那夜,紐約城冰封,故事早就開始。

-完-

作者有話要說:

有番外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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