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我不是那個意思。”餘舟道。

“那你是什麽意思?”裴斯遠問道。

餘舟被他糾纏得無奈, 看了他一眼,道:“你究竟想幹什麽?”

“我……”裴斯遠想了想,眼底染上了幾分笑意, 道:“要不, 你叫一聲裴哥哥吧,叫了我就暫時不追究了。”

餘舟瞥見他眼底的笑意,登時明白了裴斯遠又是在逗着他玩兒。

見餘舟別過臉索性不理自己了,裴斯遠苦笑道:“我發現你現在都不怕我了, 從前讓你叫你就叫, 現在想聽你叫聲哥哥可是太難了。”

他這話倒也不假,餘舟如今确實不怕他了。

不僅不怕他,甚至還敢不理他。

“從前你還說我恃寵而驕, 我看你才是恃寵而驕呢。”裴斯遠道。

餘舟聞言面上不由一紅,只因“恃寵而驕”這個詞通常是用來形容某種特定關系中的一方。

他從前那麽說裴斯遠,是因為誤以為對方和路知南是一對。

可裴斯遠如今這麽說他, 就有點令人遐想了。

“今天必須要罰你。”裴斯遠道。

餘舟聞言一怔,問道:“罰我什麽?”

“罰你不到一百日就不認賬, 還要罰你現在不将我放在眼裏。”裴斯遠道。

餘舟見他那表情半真半假地,一時也拿不住他是開玩笑, 還是真要做什麽。

直到兩人回了裴府, 裴斯遠将他安置在屋裏, 自己出去忙活了小半個時辰。

餘舟也不知他要做什麽, 等到後來都困了, 他才端着個餐盤回來。

那餐盤一進來,餘舟便聞到一股香味, 困意登時消了大半。

他定睛一看,才發覺裴斯遠端回來的是一盤剛做好的糖醋魚。

“過來。”裴斯遠坐在桌邊, 朝他招了招手。

餘舟走到他對面坐下,便見裴斯遠拿着筷子,正在給盤子裏的魚挑刺兒。

剛做好的糖醋魚,味道極其鮮美,淡淡的醋香味兒包着一絲甜意,直往人的鼻腔裏鑽,惹得餘舟忍不住吞了好幾次口水。

但裴斯遠只拿了一雙筷子過來,看那架勢也沒打算給他。

所以裴斯遠對他的懲罰是……饞他?

餘舟肚子咕嚕一叫,登時有些委屈。

他沒想到裴斯遠竟會想出這麽損的招,自己吃魚讓他坐在旁邊看着。

“這就等不及了?”裴斯遠聽到他肚子的咕嚕聲,擡眼一看,見他家餘賢弟一臉委屈,眼角都泛出了紅意,“哎呦,還委屈上了。”

他說着将眼前挑好刺的魚往餘舟面前一推,将筷子遞到了對方手裏。

餘舟手裏拿着筷子,一臉茫然地看着他,顯然還沒反應過來。

不是說好了要懲罰他的嗎?

不繼續饞他了?

“快吃啊,涼了腥。”裴斯遠道:“難道要我喂?”

餘舟聞言這才回過神來,忙拿着筷子夾了一口魚。

魚肉的火候做得恰到好處,外頭的醬汁調得酸甜可口,吃起來只有鮮香毫無腥氣。餘舟這會兒味覺和嗅覺都極為挑剔,稍微有點腥味的東西都吃不下,但這條魚做得極有水平,他幾乎吃不出任何的魚腥味。

“好吃嗎?”裴斯遠問道。

“嗯。”餘舟埋頭吃着魚,都顧不上看他。

裴斯遠一臉笑意地看着他,道:“我就跟你說我的手藝不比我們家廚子差。”

“啊?”餘舟擡眼看向他,驚訝道:“這是你做的?”

“嗯。”裴斯遠目光落在他面上,見他薄唇因為咀嚼而染上了一層紅意,唇角沾着一星醬汁,讓人看了便忍不住有些好奇那味道。

裴斯遠幾乎沒有思考,伸手在他唇角一抹,而後放到自己舌尖上一點,果然嘗到了些許甜味兒,和他想象中差不多。

餘舟看着他這舉動,驚得半晌沒回過神來,随後慢慢垂下頭,只露出了一對泛紅的耳尖。

“喜歡嗎?”裴斯遠問道。

“啊?”餘舟擡頭快速看了他一眼,面色比方才更紅了。

裴斯遠又問:“喜歡吃我做的魚嗎?”

“嗯。”餘舟點了點頭道。

“叫聲裴哥哥,往後天天給你做。”裴斯遠道。

餘舟吃人嘴短,這次終于沒再拒絕,悶聲叫了句:“裴哥。”

裴斯遠:……

又是這種省了一個字的江湖叫法,哎。

次日,裴斯遠趁着餘舟沒起床的工夫進來一趟宮。

這次發生了這麽大的變故,想來路知南這邊應該都知道了。

“哎。”路知南嘆了口氣,拍了拍裴斯遠的肩膀,一句安慰的話也說不出來。

這種事情,什麽安慰的語言都顯得蒼白又無力。

“你父親近日會來一趟京城吧?”路知南問道。

“嗯,我已經給他去了信。”裴斯遠道。

“那就好。”路知南點了點頭道。

“有一件事情,我連陳喧都沒說。”裴斯遠道:“但此事有些棘手,所以還是要知會陛下一聲。”

路知南一怔,問道:“何事?”

“平西侯那生子的藥……給餘舟下過。”裴斯遠道。

他說這話時,連一句伯父都不想稱呼了。

路知南此前早已在陳喧那裏得知了生子藥一事的前前後後,但餘舟有孕一事,他卻不知道。

“怎麽會?”路知南道。

“尋歡樓那晚……平西侯讓人換了劉侍郎的藥。”裴斯遠道。

“那餘舍人他如何了?”路知南問道。

“章太醫診過脈了,說他已經……”裴斯遠目光一黯,後頭的話沒繼續說。

但路知南見他這副表情,也猜到了結果。

“我聽陳喧說,男子有孕之後……性命只怕保不住,那餘舍人……”路知南擰眉道。

“我會想辦法,不會讓他有事的。”裴斯遠道:“一定會有辦法的。”

路知南沉默半晌,問道:“此事你沒告訴陳喧?”

“沒有。陳喧一旦知道,餘舟的事就會被歸檔到平西侯的卷宗裏。我不想讓他卷到案子裏去,平西侯既然已經死了,此事知道的人也沒幾個。”裴斯遠道:“他将來還要在朝中立足,我不想讓人在背後對他指指點點。”

男子有孕一事本就極為獵奇,若是讓人知道定要當成天大的事情議論。

尤其餘舟又是朝廷命官,屆時指不定被人怎麽編排。

“依着你的意思吧,大理寺那邊若有口供,可一并處理了。”路知南道。

“多謝陛下。”裴斯遠道:“如今還有一事要請陛下允準。”

随後,裴斯遠将餘舟那提議朝路知南說了。

如今仵作那邊面臨的問題就是,沒有新鮮的屍體可供他們試剖。

“牢裏的死囚倒是不少,不過依着規矩都是要秋後處斬的。”路知南想了想,道:“罷了,左右都是該死之人,多活一日都是便宜他們,能為我大淵朝的剖驗事業做點貢獻,也算是他們的福報了。”

“你依着仵作的需要去提人處置吧,就說是朕的旨意。”路知南道:“只一點,讓他們死痛快點,不可在他們活着的時候動手做剖驗。你如今也是要做父親的人了,不可妄動殺孽。”

裴斯遠朝他行了個禮道:“臣遵旨。”

“餘舍人這法子極好,若是成了不僅可以救了那個琴師和他自己的性命,将來我朝若有女子難産,也可用此法救命。”路知南道。

他說到此處目光一黯,“當年蕭嫔就是因為難産而死,朕至今都還記得……若當時有這法子能救她性命,朕說什麽也要讓他們試一試。”

裴斯遠聽他提到難産一時,忍不住擰了擰眉。

他如今聽到這些的字眼便會想起餘舟,一想到餘舟就會心疼。

當日,裴斯遠沒在宮裏逗留太久,辦完事很快就回了裴府。

他一進家門,管事的便來朝他彙報,說餘公子今日不小心摔了一下。

因為裴斯遠臨出門前千叮咛萬囑咐,一定要看好餘舟,所以如今人摔了一下,管事自然不敢隐瞞。

裴斯遠一聽說餘舟摔了,魂兒差點吓掉了一半。

他大步奔進了後院,遠遠便看到餘舟正坐在廊下吃點心。

“摔着哪兒了?”裴斯遠快步上前,一臉緊張地問道。

“沒摔着哪兒,我都沒覺得疼。”餘舟忙道。

他話雖然這麽說,但裴斯遠卻不敢放松,他目光在餘舟身上來回看了好幾圈,确定人沒事兒才稍稍安心了些。

“怎麽好端端就摔了?”裴斯遠問道。

“走路絆了一跤。”餘舟小聲道:“我不是故意的。”

其實餘舟自己心裏也挺擔心的,因為先前章太醫叮囑過,說他們如今不能随意摔跤。

他并不知這是因為自己有孕才被這麽要求,只當是真的是如章太醫所說的那般。

“太醫說不能摔跤,我會不會毒發呀?”餘舟朝裴斯遠問道。

裴斯遠一見他這副忐忑模樣,心登時一軟,無奈道:“你這傻乎乎的,可讓我怎麽辦呀?”

餘舟見他這副表情,以為自己真要摔出問題了,緊張得眼睛都有些泛紅。

裴斯遠擔心他害怕,忙道:“往後小心着些便是,明日太醫過來再讓他診診脈。”

餘舟見他這麽說,才稍稍放心了些。

次日,章太醫過來給他們診脈,聽說餘舟摔了一跤也吓得夠嗆。

畢竟如今他們還沒準備好,若餘舟這個時候小産,那必然會危及性命。

好在餘舟運氣好,沒摔着,也沒動胎氣。

但經歷了這麽一遭,他不得嚴厲提醒了裴斯遠一番,讓他在接下來的日子裏,務必要更上心一些,否則出了事可就追悔莫及了。

裴斯遠昨天魂兒都快吓掉了,往後不必人提醒,自然也不敢再大意。

于是,從那日起,裴斯遠對餘舟可以說是形影不離,就連洗澡都要盯着。

“你先轉過去。”餘舟躲在浴盆裏,朝裴斯遠道。

“地上滑,很容易摔跤的。”裴斯遠道。

“那我先不出去,你給我一塊布巾,我先包着自己!”餘舟道。

裴斯遠聞言拿了一條布巾給他,餘舟便用布巾将自己裹了起來。

裴斯遠也沒等他穿好衣服,直接将裹了一層布巾的人抱回了住處。

餘舟窘得滿臉通紅,感覺自己這架勢很像清宮劇裏被人送到皇帝身邊侍.寝的小主。

“睡吧。”裴斯遠将他放到床上,扯過薄被便将人蓋上了。

“我沒穿寝衣呢!”餘舟抗議道。

“蓋着被子又看不到,床單都是新換的,也挺幹淨。”裴斯遠道。

“不行,我半夜會踢被子的。”餘舟道。

他可不想一覺醒來,一.絲.不.挂地躺在裴斯遠身邊。

裴斯遠無奈,只能去幫他取了寝衣來。

餘舟接過白色的寝衣往身上套,套到一半突然開口道:“咦?怎麽有血?”

“哪裏有血?”裴斯遠聞言吓了一跳,下意識就想去掀餘舟的被子。

餘舟拿着寝衣給他看,便見上頭果然落着兩個血點。

“誰的血?”裴斯遠問道。

“好像是……你的。”餘舟指了指裴斯遠道:“你流鼻血了。”

裴斯遠伸手一抹,果然摸到了鼻間的血跡。

“我去洗洗。”裴斯遠捂着鼻子出來,正好遇到了負責采買的夥計。

他看了一眼對方,問道:“我和餘舍人的藥是誰負責抓的?”

“是王管事。”夥計忙道。

“你去問問他這幾日給我抓的什麽藥?”裴斯遠道。

片刻後,王管事被叫了過來。

“我給公子抓的進補的藥啊。”王管事道:“這藥對身體沒什麽壞處。”

“沒什麽壞處?”裴斯遠一臉崩潰地道:“怪不得我這兩日整晚燥得睡不着,昨晚去洗了三回冷水澡,今日還流了鼻血,原來都是你幹的好事兒?”

“呃……我想着公子整日和餘公子住在一處,适當的補補應該有幫助……”王管事忙解釋道。

“你看我哪裏有需要進補的樣子嗎?”裴斯遠怒道!

他壓根就用不上,補什麽補?

就算他用得上,也不需要補!

幸虧今天他問了問,不然連着再喝上幾日大補的藥,非要給他補炸了不可。

裴斯遠回房的時候,餘舟已經穿好寝衣躺在床上睡着了。

裴斯遠守在一旁盯着餘舟看了一會兒,然後小心翼翼掀開薄被躺在了餘舟身邊。

睡夢中的餘舟稍稍翻了個身,無意識地往裴斯遠身邊靠了靠。

裴斯遠一臉無奈,只能将人往身邊攏了攏,生怕人亂翻掉下去。

偏偏餘舟這人看着老老實實軟乎乎的,睡相卻一點都不好,沒一會兒工夫就開始亂蹭。裴斯遠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睡意,被餘舟搞得瞬間沒了蹤影。

他不知道的是,餘舟這會兒正做着夢呢。

夢裏,裴斯遠又做了糖醋魚,挑好了刺後擺在餘舟面前,壞笑道:“叫裴哥哥,叫了就給你吃。”

夢外,裴斯遠默默念了一遍心經。等他好不容易平複心神打算睡覺時,耳邊驟然傳來了餘舟迷迷糊糊地一聲:“裴哥哥。”

裴斯遠:!!!

這個覺是不用睡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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