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巴掌

她爽朗的笑聲?飄入煙兒的耳畔, 與蘇煙柔腰間?的金石佩環一起晃了煙兒的眼。

煙兒往後退了兩步,退到?離鄭衣息有?幾寸之隔的地方。

可?明明只是那麽細微的一個動作,鄭衣息卻瞧得一清二楚。

他幾乎是立刻察覺到?了自己的不悅,連眼前的漫天?煙火都失了滋味。

只是他不明白。

自己在不悅些什麽?

蘇煙柔瞥了一眼鄭衣息, 見他神色冷凝, 心間?瑩潤着的喜意也戛然而止。

昨日她收到?了鄭容雅寫來的信, 上頭說:鄭衣息并?未收用劉氏送去的兩個貌美丫鬟。

她捧着信,不知不覺地彎了明眸。

還是身邊的丫鬟靈珠若有?所思地說:“姑娘這幾日似乎不提起五皇子了。”

這時,蘇煙柔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些什麽,憶起鄭衣息冷傲的模樣, 心口竟是泛起了一股惘然的甜蜜。

可?鄭衣息似乎與從前不大一樣了。

察覺到?他的冷淡後,蘇煙柔心內也失落了一陣,可?她也并?未将這事納往心間?。

總是她從前癡迷于五皇子在先,多少次給了鄭衣息冷眼瞧, 如今他要拿喬, 也是應該的。

所以?, 蘇煙柔反而朝着鄭衣息走近了兩步,望過去的笑眼裏漾着缱绻的柔意,她說:“那兒的水榭樓閣能眺望整個江畔的風光, 鄭世子可?否賞臉去瞧瞧?”

鄭衣息一愣,推辭的話語在喉嚨口滾過一遭, 出口時已變成了“好”。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 讓離他幾寸之隔外的煙兒黯了黯眸子。

未幾。

鄭衣息已與蘇煙柔一前一後地往水榭樓閣那兒走去, 兩人皆是錦衣華服、天?人之姿,男子清貴無雙, 女子姣麗動人。

任誰看都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煙兒想?,她其實不難過。

只是實在好奇那水榭樓閣上望出去的風光會是何等的昳麗。

她也只是想?想?而已。

鄭容雅早已由丫鬟們簇擁着去了鵲仙橋的另一邊賞玩, 雙喜與小武也跟着鄭衣息一同去了水榭處。

鄭國公府的車馬旁,便只剩下了煙兒一人。

她也是第一回 逛花燈節,望着璨然的燈火餘晖,一時也不知該何去何從。

因來時路上鄭容雅身邊的嬷嬷仔細囑咐過,花燈節上拐子不少,姑娘家切忌不要往人少的地方去,最好就杵在人最多的鵲仙橋上。

思及此,煙兒便走向了鵲仙橋,坐在了橋尾的石墩子上。

漫天?的迷蒙夜色,她就這樣靜靜地紮在人潮之中,分明沒有?半點耀眼的妝飾,卻輕而易舉地奪走了水榭樓閣立着的鄭衣息的目光。

他倚靠在欄杆旁,既是望着江畔夜景,也在望着夜景中的煙兒。

身側的蘇煙柔時不時地便揚頭瞧他一眼。

正值天?邊綻放了一抹絢爛的煙火,江畔的烏船裏飄出些悅耳的絲竹之聲?,涼風習習,拂動了她的心。

她不由得朝鄭衣息靠攏了半步,直到?他伸一伸手?就能将她攬進懷裏的距離時,才堪堪止了步。

江畔的歌聲?漸漸勾起了幾分靡靡旖旎的調子,舒朗的涼風吹往情人相依相偎的心間?。

蘇煙柔的心軟成了一灘春.水。

此情此景之下,極容易勾起女子的心間?的情懷。

她想?,若是能與眼前之人如此安寧地共度一生,也不失為一件美事。

她心裏歡喜,便偏頭朝着鄭衣息打量着的鵲仙橋望去,笑盈盈地說:“我奶娘說,若是尋常夫妻能從橋首走到?橋尾,便能一輩子不分離。”

話音未落,身側的人卻倏地僵了僵身子,而後便在蘇煙柔情意綿綿的目光之下飛快地跑離了水榭雅間?。

背影之決絕,勢頭之淩厲,就好似丢了神魂一般。

獨留蘇煙柔一人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煙兒再?沒想?到?自己會在衆目睽睽之下遇上了拐子。

那拐子生的眉清目秀,罩在外頭的衣衫也并?非凡品,所以?在他一把攥住了煙兒的柔荑,并?對身邊過路人們說:“這是我府上的逃妾。”

便沒有?一個路人敢多嘴。

那拐子的力道極大,黏黏膩膩的目光仿佛要将煙兒生吞活剝了一番。

煙兒唬得忙要掙紮,素白的臉蛋擰作一團,雖發不出什麽聲?音,可?沁着淚的求助目光已落向了離她最近的藍衣婦人。

那藍衣婦人見狀雖有?些遲疑,可?還是出口與那拐子說:“這真是你家的小妾嗎?”

那拐子早已成人精了,當?即便橫眉豎目地對那藍衣婦人呲牙道:“少管你小爺家的事兒,小心我讓你吃不了兜着走。”

人情冷暖,藍衣婦人為煙兒問?上一句已是仁至義?盡,卻不願再?為了她惹火上身。

須臾間?。

煙兒已被那拐子帶至一處偏僻巷尾,尋了間?逼仄的屋房便要将她塞進去。

鄭衣息也是這個時候趕到?了這處巷尾,他的心高高懸起,一瞥見巷尾滿眼是淚的煙兒與那緊抓着她不放的拐子。

眼瞧着那拐子的手?放在不該放得地方。

鄭衣息再?難自控,已是被翻湧的怒意驅使着邁步上前,陰戾十足的步伐裏裹挾着肅殺之意。

他從腰間?抽出了匕首。

匕首在檐角花燈的映襯下泛出了滲人的銀輝。

那拐子見鄭衣息來者不善,作勢要丢開?手?往另一處逃竄,可?鄭衣息根本不給他逃脫的機會,如疾風驟雨般逼至他身前,攥起他的衣領将那匕首往他腰間?一紮。

慘烈的痛呼聲?險些劃破煙兒的耳膜。

她眼前猩紅一片,只能瞧見鄭衣息一下一下地用匕首刺向了那個拐子。

直到?那拐子再?沒了聲?息。

他這樣癫狂冷厲的樣子,與往日裏那副孤高冷傲的模樣大不相同。

煙兒不曾見過這般血腥的景象,當?時便吓得阖上了眼。

而後,鄭衣息便扔了手?裏的匕首,凝着冷厲的眸光落在煙兒身上,确保她完好無損後,才算是真正地舒了一口氣。

方才那渾身上下都叫嚣着的殺意淡淡消退。

天?知道他在樓閣雅間?裏瞧見煙兒被那拐子帶走時,心口處翻湧着何等燒心撓肝的怒意。

如今。

等情緒息止後,他漸漸地意識到?了自己失态,可?轉瞬間?又?為自己找尋到?一個完美的理由。

煙兒于他而言還有?大用,若是被這拐子拐走了,可?就壞了殿下的大計。

所以?他的失态,也在情理之中。

他朝着煙兒走了過去,沉聲?吩咐她:“帕子。”

煙兒愣了一息,才睜開?眼從腰間?拿出了一條幹淨的軟帕。

鄭衣息擦了手?後,方才蹙着眉與她說:“膽子真大,竟也敢往人堆裏湊。”

煙兒受了一場驚吓,睫羽裏還挂着些淚珠。

鄭衣息還有?滿肚子奚落之語要說,可?瞥見她紅腫的如桃兒般的杏眸,楚楚可?憐的很兒,便也咽下不提。

鄭衣息帶着煙兒重回樓閣時,蘇煙柔已不見了蹤影。

他本就不想?與那讨人厭的蠢女人相處,見她不在樓閣內,反而松了口氣。

不過只高興了一會兒。

鄭衣息便見蘇煙柔帶着一群大小仆從氣勢洶洶而來,方才的柔情蜜意、溫柔似水都不見了蹤影,改而換之的是頤指氣使的嬌蠻。

她走到?鄭衣息身前,居高臨下地問?:“鄭世子方才去了何處?”

如此冷硬的态度,卻讓鄭衣息心裏好受了許多。這樣飛揚跋扈的蘇煙柔,才是他記憶裏那個一無是處的蠢女人,方才模樣就像套上兔皮的狐貍一樣,無端地便令人發嘔。

“有?事。”他坐在梨花木桌旁,抿了一口茶後冷聲?道。

輕蔑、毫不在意的話語瞬間?點燃了蘇煙柔心裏的怒意,她望向了立在鄭衣息身後的煙兒,怒不可?揭地沖上去扇了她一巴掌。

巴掌聲?清脆無比,砸在了鄭衣息耳畔。

他蹙起了劍眉,掃了眼頗為失态的蘇煙柔,愈發不明白這個蠢女人今日是在抽什麽風。

“蘇小姐莫非是又?在五皇子那兒碰了壁?”他嘴角揚起一抹譏諷般的笑意,淩厲的視線牢牢攥在蘇煙柔扇過煙兒的手?掌之上。

怒意好似蜘蛛網一般盤住了他的心口。

一絲一絲地尋了空隙往外頭鑽,要迫着他失控、催着他發狠。

可?蘇煙柔聽?得此話後卻霎時蔫了下來,方才的嚣張跋扈不見了蹤影,只餘些故作倔強的傷心。

她說:“鄭世子可?是不想?再?娶我了?”

否則,他怎麽會貿貿然地跑離了水榭,慌張失态地從那拐子手?裏救下了這個啞巴?

明明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不拘是讓那個小厮去打發那拐子就是了。

可?他偏偏要屈尊纡貴地親自捅死了那個拐子。

莫不是他當?真對着啞巴起了意,入了心?

鄭衣息的怒意一滞。

他眼角的餘光能瞥見煙兒捂着臉的哀傷模樣,也知曉她受了不少委屈,還剛受過一場驚吓。

蘇煙柔的話沒頭沒尾,打在煙兒臉上的巴掌也莫名其妙。

鄭衣息很不爽。

可?這點不爽在聽?見蘇煙柔的這句話後又?變成了深切的茫然。

怎麽可?能不想?娶她?

禦前司司正的職位、娘親的血仇、太?子的襄助,統統離不開?與寧遠侯府的這樁姻親。

鄭衣息不再?發怒。

什麽憐惜、什麽不忿,統統都消弭了個幹淨,他放緩了語調,答了蘇煙柔的話:“沒有?。”

煙兒身形一顫,臉上揚起一陣比剛才更?為火辣辣的痛意,且這股痛還從臉頰兩側蔓延至了心口,燒得她模糊了眼前的視線。

蘇煙柔的面色也終于回暖幾分,流轉着愁色的美眸裏掠過幾分得意,她掃了眼姿容毫不遜色于自己的煙兒。

嘴角染起的笑意漂亮又?殘忍。

多美的一張臉,只可?惜,一輩子也只能是個以?色侍人的玩意兒。

一旦權勢利害擺在眼前讓人權衡,這般低微的奴婢就是能讓人不假思索地放棄的東西。

她望向鄭衣息,不再?掩飾眸子裏的惡意。

“那鄭世子可?否将這個啞巴送與我?正好我身邊還缺個人使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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