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番外】牽衣譚中柳

以下是新增番外內容

牽衣譚中柳

每個人都會有他所執念的事物。

譚中柳的執念是畫美人。

在小時候喜歡在丫鬟姐姐身上滾的時候,他就發現了這個執念。他腦中有一幅畫,一直都有在。一個美人抱着他,親着他的臉頰,親了很久。那是他第一次開始去了解別人的感情,也是第一次知道感情是很難懂的東西。美人愛他,舍不得他,卻一定要離開他。然後不久,他在門縫裏看到了一個畫面,一個美人,閉眼沉睡,胸口開着一朵很漂亮的大紅花。

那個美人,是他喚做娘親的人。

從此,他再也沒有見過那個美人,但是卻總時常想起來。知道有畫這個東西存在時,他就開始試着把記憶裏的畫面畫下來,但那時候,腦海中的印象似乎不那麽鮮明了,每次畫出來都不滿意,且随着他畫的越來越多,記憶反而越來越淡,但這習慣卻形成了,成了執念。

執念啊,只這一個。

但當他潇灑地以身體擋住了父親的劍,潇灑地推開了要救他的雙手,最後一次親牽衣時,他忽然生起了淡淡的惆悵。縱情人生的他,頭一次覺得似乎有些什麽,并不是那麽潇灑就能放下的。而那“什麽”,他很清楚,不是這個執念。

牽衣抱着他,他的意識卻遠離了她。慢慢飄遠時,他仿佛順着掠過了山頂林木,飄過山路石階到了山門口。一個柳綠色春衫的少年,左手拿着簿子,右手拿着筆,正唰唰地龍飛鳳舞。他聽到他說:“涼月滿銀樓,牽衣潭中柳。牽衣姑娘,咱倆真是有緣。”

雪白衣衫的少女,笑得天真無瑕,銀鈴一般的聲音配着袖口的銀鈴輕晃,極是悅耳。

他胸口一震,愕然地望着這個陌生的牽衣。

心思單純的少女極好畫,他帶着他們一行人上武林山,臺階還沒走完,他的簿子上就已經出現了她的畫像。只是……

那純白無暇的笑容,讓他想起了孤山上晶瑩的白梅。

涼月滿銀樓,牽衣潭中柳。

果真是有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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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跟着那個“他”,看到他們在園子裏遇到,看到他跟她說:“牽衣姑娘,晚上我去找你,帶你去個地方。”

這單純的小姑娘,笑得眉眼彎彎的,極其憧憬期盼地使勁兒點頭:“好呀,好呀!”他寥寥幾筆,輕描淡寫,她全部神采又留在了白紙上。

只是當晚他去找小姑娘時,小姑娘卻已經離開錢塘了。雖略覺遺憾,卻也并未放在心上。不料三天後,竟然又在湖邊見到了她,這意外的邂逅,讓他頓覺興奮,拉着她就想帶她去那個地方,誰知道她急匆匆地趕路,理都不理。

再次見到時,小姑娘已經不是那個小姑娘了。江湖傳聞梅家的女兒,為了一個男人,抛棄家門,棄明投暗,堕入了邪門歪道。乍聞這事,他自畫畫一來,第一次抖了手,低了墨汁在畫面,染髒了一張美人面。

他看着她甩着鞭子對着親生父母,看着她被人打傷,吐着血,還笑着朝那個男人爬去。這樣一心一意的表情與感情,這樣為了一個男人而背叛家門的人,任性而已,太簡單了,無趣。畫完一張畫,他再也沒興趣去聽那把江湖鬧得血雨腥風的男人和女人。

只是,不去刻意聽,事情還是會傳入耳朵。聽說那個男人遇見了他心愛的女人,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聽說長年離家的小姑娘第一次回到家,卻是動手要殺她姐姐,被全家人攔下。聽說,小姑娘搖身一變,成了靈嬰樓樓主,帶人闖鐘山救人。聽說,她的手下見救不了人了都要走,她卻死活賴着不肯走。聽說,她最後離開時,已經奄奄一息了。

聽說的多了時,他做了一件從沒做過的事情。花了十天時間,在他畫的無數美人畫裏,找出了她的畫。然後他似乎覺得,這畫,太淺了。

應該重新再畫一幅。

才在路上走的他,又聽說她武功陡增,血洗了鐘山之上的魔頭洗罪禮。他加快的腳步沒有趕上她的速度,又聽說她殺父弑母斷兄臂,冷血殘忍得令人發指。

全都是為了一個男人。

聽說,那個男人還反傷了她一劍。

一個人,到底能任性到什麽程度?他想知道。

他追到了東海,就算葬身東海也沒有半點後悔來找她。只不過,運氣好了就是沒辦法,在臨死之前,竟然讓她救了他,還帶他上了靈嬰島。

“譚二哥,為什麽他不喜歡我呢?”

“因為他沒有看到牽衣的好。”

他總是有法子叫她相信她自己很好,給她信心繼續堅持着。他再也不畫別人,一幅一幅只畫她,卻再也畫不出她的五官表情。因為他不知道,她的執拗到底有多深,到底她能夠堅持到什麽程度。這樣一直到最後,直到她最後一次告訴他,她要去找他。

靈嬰樓前任樓主娶金家之女,這消息對于時刻關注他們的靈嬰樓來說,絕不可能是秘密。幾個月前,她抓了金雨朵,威脅了展涼顏,說要“生米煮成熟飯”,最後卻滅了湖莊滿門。這明顯的誘敵,她不會不知,卻仍然要去。

他知道,她的堅持任性,到此已經結束了,她此去只是求個解脫。

終于能畫出她完整的畫像,照常理,該是他離開的時候了,因為她已經沒有畫的意義了。可他卻一步都挪不動,看着那畫像看了一整夜,最後他才想到,若她可以不去,他願意繼續陪她一輩子。他喜歡她,她堅信不疑,那麽,讓她堅信一輩子,也不過是極簡單的一件事。

可惜,若能讓她可以不去,她也不是她了。

那就陪不了她了啊。

也再沒有她給他畫了。

活着好像也沒什麽意思了。

原來,他是想知道關于牽衣與他更多的事。

原來上輩子,他也是這麽對牽衣的……

意識飄在波濤翻滾的東海,茫茫然不知方向,像心中有着牽引似的,待他回神,已置身一片香雪海。這裏是他唯一遺憾的地方,若還有什麽是沒畫完的,那就是他想看到牽衣在這裏的畫面。

涼月滿銀樓,牽衣潭中柳。

歷經兩世,這個地方都是他唯一的遺憾。

風一抖,眼前就忽然出現了一幅畫,是一幅夜景圖。天上皓月微涼,山間掩映的銀樓溶光,淡涼的背景之下,寒梅映雪,柳枝扶波。柳下一個雪白衣衫的少女,手裏拿着一個啃了一半的果子,低頭望着潭中的倒影。

牽衣畫這幅畫畫了兩年,也在這裏陪了他兩年。

他閱人無數,自以為沒有誰的心思能逃過他的雙眼。他觀察牽衣最久。前世的牽衣,這一世的牽衣,他都将她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卻不知道,牽衣也是那個最懂他的人。

生又何歡,死有何懼,不能随心而行,生不如死。潇灑狂放的他,毫不猶豫就能從容選擇死亡的他,這一刻,真正地後悔了。

沒有早一點愛上她,是有點可惜。讓牽衣察覺到了他當初的喜歡其實不是愛,他也很抱歉。只要他最後愛上了她,以前是否出于愛又有什麽關系?

可是,這一刻,他真正地後悔了。

就算他自認從來沒有欺騙過牽衣,就算牽衣不認為那是愛,但他的确是喜歡牽衣的。只是,他不曾愧疚的喜歡,何曾好好愛過她?他這麽死了,他是潇灑了,可是牽衣呢?

風燈水月。想和他在一起,又不能和他在一起。牽衣,難道你就寧可這樣與他風燈水月相守到終麽?

他想叫牽衣不要再為他守下去了,想叫牽衣離開。他讓她帶他來這裏,并不是想讓她守着他的。既然不能在一起,那就算了,散了呗。他能選擇了離開沒意思的人世,當然也不希望牽衣會守着這段已經被否認的感情。可是,他忘了,他能潇灑,但牽衣又怎麽能心無芥蒂地與別人在一起?

火焰漸起,浮在這畫得極好的夜景圖上,漸漸掉落黑灰。他伸手想去挽救,卻只是徒勞。

牽衣畫了兩年才完成的畫,只需要一瞬間就變成了一撮灰。她望着地上的灰燼,嫣然一笑,擡手望着那刻着“譚中柳之墓”的石碑,輕輕地說了一句:“譚二哥,再見。”

然後,她就走了。

意識停在潭中柳巅,望着她的背影,他恍然想起,那幅畫的左下角,時間是壬戌六月,初十。

是牽衣有孩子的那一天。

漸漸地,他露出了笑。

原來,到底是他沒看懂牽衣,而牽衣卻全懂了他。

經歷過這麽多的牽衣,怎麽還會任性地去争個輸贏,賭出一口氣在?他們之間本就不存在什麽虧欠,又哪裏需要牽衣守在這裏還他的情意?他心中遺憾,兩世遺憾不曾親自将牽衣帶到這裏來,完成這一副“涼月滿銀樓,牽衣潭中柳”。

牽衣留在這裏,是為了讓他看,讓他畫,最後,她幫他完成了。

他們之間,再也沒有任何遺憾了。

可是,他有遺憾了。

這兩世的牽衣,他都只是一個看客。真正在牽衣生命中留下痕跡的,是那個人。那個人不愛她,牽衣傷;那個人愛她,牽衣還是傷。但真正能讓那些傷害平複的,也只有那個人。

如果……如果沒有那個人給的那些傷,牽衣會是怎樣的牽衣?

他想,如果有那個如果……如果有那個如果!

“朵朵快跑!”

稍不留神,意識震顫一下。再次回來時,他忽然覺得身子沉重。有小男孩的聲音撞進了耳朵,又是焦急又是害怕,還故作勇敢的。

沒長大胡亂充英雄的小屁孩一個。

意識判斷力先感官醒來,小男孩的聲音真吵,他忍不住想掏掏耳朵。這一動,忽然覺得手沉沉的。

咦?什麽時候多了一把刀?

“哎喲!”

疼,腦袋被砸到了。

“朵朵快跑!”

“哎喲!”

這下更好,直接被撞倒在地了。

“我打死你,打死你!”

“哥哥,我幫你!”

“哎喲——”拳頭不停地落在身上,還是有點疼的。不過,也托這拳頭的福,他很快清醒了過來,一把扣住了一只細腕。

“小小年紀不學好……哎喲!”今天運氣怎麽這麽不好,另一只手抓住了踢在他腿上的小腳,“你也是……哎喲!”

混戰,混戰……兩個小鬼頭拳打腳踢啊。譚中柳極其哀怨,将那刀扔得遠遠的,一只手對付一個,最後終于将兩個都制住了。一邊抓着一個正要“審訊”時,他忽然意識到不對。低頭看了看自己已經被兩個小孩抓的破爛的衣衫,再看着面前兩個小鬼。眨眨眼,望着那個頭發蓬亂還網住了一片花瓣的小孩,他道:“你叫朵朵?”

小孩抿着嘴不說話。身後人追來了,他想也沒想,立刻抱着兩個孩子施展輕功逃離去。

靈嬰樓的小喽啰,怎麽追得上他?

“不用害怕,我……”想了想,鑒于剛才才舉着刀要砍人的,他露出一個萬分和藹的笑容,“我其實是好人,剛才……是做給那些人看的。其實是……你爹娘讓我來救你的。”

望着頭發沾着花瓣的小女孩,黑亮亮的眼睛水靈水靈的,盡管蓬頭垢面,但他還是一眼就人出來了啊。長大後的牽衣美,小時候的牽衣……唔,當然也美了。

他極滿意地笑了:“走,我帶你們回家。”至于這身子是怎麽回事,無所謂。

如果有那個如果,他還是想畫牽衣啊。這新養成的執念,丢不掉了。沒有那個人的傷害,牽衣會怎麽長?會長成什麽樣子?他極其期待啊,簡直迫不及待了。

呵呵,這應該是個養成游戲了吧。

步步一開始就想給譚二哥安排這樣的結局的,所以,他必須得先死掉……

因為覺得太沉重的牽衣不适合跟譚二哥在一起,還是最開始這個最正常的牽衣好。哈哈,步步說過會給他最好的牽衣,這個時候的牽衣才是最好的。展渣渣那個,唔,沒這個好。

話說,不知道把上一世的內容那麽寫上來,大家會不會覺得是在黑譚二哥。但是步步沒有一點黑的意思,雖然是有點不厚道。

PS:不知道大家還有沒有想看的番外,或者步步沒寫明白的地方。如果有,步步會再補充;如果沒有,唔,那應該就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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