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番外二】牽衣和朵朵
以下是新增番外內容
牽衣和朵朵
“你喜歡的到底是朵朵,還是梅牽衣?”
被問到這個問題時,展涼顏正手忙腳亂地收着棋盤上的紅白子。聞言他怔住了,停下正在嘩嘩往棋盒裏撥棋子的手,有些不解地擡頭望着發問的人。
梅牽衣一身雪白的衣衫,仿佛帶着白梅的冷香,但周身卻漂浮着夏日裏清暖的荷香,微風吹着她袖口的晃鈴叮叮響。
他沒想過她會主動下來找他,從剛才她出現在艙口,他就驚喜得不知所措了,只望着她半晌回不過神,卻被梅青玄趁機殺了他個片甲不留——他自下棋以來的第一場敗局,如果不算梅牽衣耍賴贏的那一次。最後梅青玄也覺得勝之不武,無趣之下才把這一方小天地留給了他們。
梅牽衣沒有說話,就只用那雙清凝的眼眸望着他。倒是他自己,驚喜過後頓時慌亂了起來。牽衣不想再跟他下棋,他就不下,慌亂地收拾着棋盤,還不小心弄掉了幾顆,滾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艙外有人低罵着“沒出息”,有人輕斥着“丢人”,他的面皮也逐漸發熱了起來。但他知道這不是因為慚愧,更不是害羞,而僅是……
能用“僅”來形容嗎?或許是可以的吧。他僅僅只是……激動罷了。
兩年前他身受重傷,經問素全力搶救才勉強睜開了眼睛,睜眼第一眼就看到牽衣在他身邊照看。但見他醒來的她也僅僅只是……激動,然後未等他能開口說上一句話,她甩頭就走了。待知道譚中柳為救她身亡,她上孤山安葬他并決意留在山上守墓時,他心中已是一片平靜。雖然希望牽衣此生幸福,希望她能放開過去重新開始……但最沒有立場勸說的就是他。他只能将養傷的地方搬到了西湖上,她在山上守着譚中柳,他在山下守着她。待得能下地行走又過了好長一段時間才敢偷偷上去看她,看她專心致志地畫畫懷念着已逝的人。林行甫老嘲笑他丢了父親的臉,到後來就連冷清清的問素都冷眼睨他“好歹你爹也拐到了一個同樣沒出息的娘。”
這兩年,展騰問素和林行甫一直在他身邊照顧,他也聽多了父母的事情。照他們的說法,他娘是他爹的丫鬟,到最後都被他爹欺負得死死的,但深知內情的他們卻清楚地知道,他爹才是那個癡情人。雖然羨慕父母的感情,但他卻知道,那一定有個前提——他爹沒有傷害過娘。
他從小孤身,在靈嬰樓長大,一向就不大會處理感情的事。牽衣有事時,他想着只要她幸福,他怎樣都無所謂。可是現在,他不知道該怎麽對待失去愛人的牽衣。他甚至去過百書閣,遍閱江湖情史,也沒有找到一個類似他與牽衣的案例。縱然牽衣原諒了他,但那些傷終究是存在過的,如今又有一個永遠橫在中間的譚中柳……
他是相信他會對牽衣好的,但這好牽衣卻不一定會要。因此,就算再被罵沒出息,就算再心疼難過,他也只能這樣守着她。
能這樣就很好。
所以,牽衣願意主動下來找他,他是欣喜激動,卻又不知所措。牽衣問他,喜歡的是朵朵還是牽衣。他……
“……不知道。”回過神來的他,回答着她的問題。她氣色不錯,就是雙頰染着暑氣,有些不尋常的紅暈。牽衣的身子是受不得熱也挨不得冷的,是小時候留下的病根。他正這樣想着,看到她走過來,坐在棋盤的對面,伸手按住了最後幾顆還未被收進棋盒裏的棋子。
Advertisement
聽到他的回答,梅牽衣的手僵了一下,覺得這個問題果然很傻。她來找他,又不是想知道這個答案。她只是……
“牽衣若非要将牽衣與朵朵分開,讓我做個選擇,我不知道……我心裏沒有這樣的比較。牽衣就是朵朵,朵朵就是牽衣,我沒辦法分開去想喜歡哪一個。”
他将畫舫四周的竹簾全部拉開,讓湖面的荷風更涼快地吹進來。一身白衫,站在風口處衣帶翩舞,發絲輕揚。兩年不見,他好像變了很多,又好像什麽都沒變。
“可是,如果朵朵與牽衣不是一個人,你喜歡的是朵朵,對不對?”她只是……仍有些不甘心罷了。有些事情,就算自己已經想得通透,也總是希望能由對方的親口承認。
銀月面具回頭朝向她來,透過面具的眼神專注又認真。望她許久,他移開了視線。這是他與牽衣之間解不開的心結,縱然他再說愛她,終究還是免不了“其實是愛朵朵”的嫌疑。
因為牽衣,更喜歡朵朵;因為朵朵,更愛牽衣。為了朵朵,他可以死;但為了牽衣,他卻無論如何也想活下去。
他恨不得把心裏的感情全部講給她知道,只要她願意聽,講一輩子他都甘之如饴。手臂忽然被纏上,随即一個小腦袋靠在了他肩頭。他側首來看,發現她正含着笑,雖然有些遺憾,卻還是很開心的笑着,她問:“為什麽會那麽喜歡朵朵呢?”
那個讓她呆了不到一刻鐘就快瘋掉的黑洞,他小時候被關在那裏,借着想念朵朵挨了過來,他把朵朵刻在了他心底最深處,所以能為她不顧一切。那他到底知不知道,那其實,不是愛。
她以為是這樣的,卻沒想到,從他嘴裏聽到了一個更驚心動魄的過去。
展涼顏是以“備選靈嬰使者”的身份被抓緊靈嬰樓的,靈嬰樓裏像他這樣的“備選”很多,他們每人帶着一個不會說話的嬰兒。備選使者與嬰兒并肩作戰命運與共,要在嬰兒能說話之前,打敗其他所有人,以此來證明他們靈嬰使者與靈嬰之間的默契和能力。若有一方死,另一方絕不能獨活。而在此期間,一旦他們帶的嬰兒會說話了,他作為“靈嬰使者”也就失敗了,他會被扔進一個黑洞中,與黑暗中的神明對話。九天後,他們若活着,就有資格再配一個新的靈嬰,繼續角逐“靈嬰使者”;若死了,就死了;若瘋了,就被殺。
展涼顏七歲進靈嬰樓,十七歲成為真正的“靈嬰使者”,期間十年。十年可以讓多少個嬰兒開口說話,他在那裏被關過多少個九天?尋常九天一晃就過,但是在那個與一切隔絕的地方,九天足以讓人瘋狂致死,更別說只是一個孩子。
他回憶得雲淡風輕。
“黑暗裏可通神明,我心中的神明是朵朵。是她陪我挨過黑暗,讓我保留了最後一點良知。”
梅牽衣這會真覺得她的問題很傻了。她想,她原意不在此,為何偏老追着這個不放。是朵朵還是牽衣,這根本就不重要了。重要的是……
“展涼顏,你愛我嗎?”
天外忽然飛來這個問題,展涼顏愣了愣,以為自己聽錯了,回過頭來仔細看着她。她瑩瑩雙目,是很認真地在問這個問題。
對視許久,他也認真地回答,只一個字。
“愛。”
梅牽衣展顏笑了,道:“那你娶我吧。”
展涼顏的五感好像瞬間全部被封閉了,什麽都看不着也聽不到,像置身在一片白茫茫的雲裏霧裏。雲深霧重,然後透過那雲霧,忽然有一個雷霆一樣的聲音穿透了耳膜,問他娶牽衣。
萬丈金光啊,耀得他頭暈眼花,始終沒想起來今夕是何年,忘了自己是誰。但這還不夠,這灑下萬丈金光的人随即又補上了一句:“就在今天。”
接下來的一整天,他就一直在那萬丈金光裏,踩在那雲裏霧裏,被人笑罵着擺布着,反正他什麽都不知道,被嘲笑就由他們吧。他只擁抱着那萬丈金光,燦得眼睛都睜不開,大腦一片混沌,心底卻是亮堂堂的,沒有一處陰暗所在。
一直到最後,牽衣趴在他身上,按着他雙肩,眼裏閃着狡黠,貼面與他輕輕地道:“展涼顏,你說的對。假裝那些過去不存在,再過多少年,依然會痛。如果不能坦然面對它,不能真正地放下與釋懷,那麽這輩子,永遠不可能重新開始。我要去面對,第一想要面對的就是那個孩子,那個被我們一起抛棄了的孩子。現在,你把他還給我吧。”
展涼顏暈乎了一整天的大腦終于有了點反應,忽然記起了今日,六月初十。那一次的今天,他與牽衣……
他眼睛陡然清明,抓住了她正在他胸前忙碌的小手,制止了她更進一步。“牽衣,你……”牽衣嫁給他,是為了那個孩子。
他想和牽衣在一起,卻絕不願意是這個原因!
梅牽衣沒有讓他把話說完,俯身又吻住了他的唇。展涼顏好不容易清明的神智在她這刻意的挑逗下,再也顧不得什麽了,一個翻身将她壓在了身下。這時候,哪裏還想得到什麽牽衣嫁給他的原因,牽衣這麽做的理由,他只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以他有限的經驗。
親着她,他覺得全身心都融了,情呀欲呀,全都一股腦兒地傾瀉而來,讓他擋都擋不住。想要牽衣,這一瞬的肌膚相貼,讓他想得全身顫抖,卻偏又竭力地控制着,努力地溫柔着,不想傷了她分毫。想疼她,珍惜她,抹去她所有的傷痛,想她能像當初那樣,有純真的笑容,打心底裏的笑,即便是落淚,也是因為歡喜至極。
恍然中,他仿佛看到當初那張羞澀又決絕的小臉,怯怯地跟他說:“我想跟你做夫妻,做了夫妻,你就會喜歡我了。”
他的汗珠淌在她身上,熾熱着,這體溫相熨,這兩心相接,融化在了一處溫水軟膩中。那遙遠的傷痛好像的确都已經是上輩子的事情了,與這輩子的他們再無糾葛。
有些傷,只有那個人能給,也只有那個人能治。
只不過,她終究與那時候不一樣了。看着他明明已熱切至極點,卻還小心翼翼地忍耐裝着溫柔,暖成一片熱浪的心窩更加泛濫,她探手攀上他的頸項,在他再吻過來時,軟軟嬌膩地壞心再補充一句:“這一次,你可要輕點呀。”
要讨的憐惜,終究是要讨回來的。
她偷偷地笑着,喜歡這樣溫柔的他,這樣溫柔待她的他。她亦溫柔着。
一夜旖旎過去,展涼顏在懊惱中瞪着趴在自己身上已然熟睡的嬌妻,望着她身上的些微痕跡,仍免不了自責自己的粗魯。雖已盡力輕柔,對着牽衣卻總難自持。但相比之下,更讓他懊惱的是,這一夜溫柔,牽衣要的就只是那個孩子嗎?
他糾結難安,抱着她薄熱濕軟的身體,大手輕緩地撫着她背脊,卻又移到她小腹處,想到這裏可能有了孩子,他心裏盡是一股說不出道不明的意味。開心卻又嫉妒無比,他想他應該要自制力更強一點才是,如果能抵抗住牽衣的美人計,如果不在今日,或許他就不用糾結了。即使牽衣再有孩子,他也可以裝作牽衣是真要嫁給他的。可偏偏他沒出息,牽衣一個吻,就讓他徹底淪陷了。
這孩子啊。
糾結着糾結着,他也漸漸睡着了,夢中還在想着跟那個小他幾號的小娃娃決戰,他怕啊,如果這娃娃有了,牽衣會不會就不要他了?
熟睡中的梅牽衣當然不知道他的糾結困擾,她只在睡夢中甜甜笑着,笑得天真卻又狡黠。她想,禮尚往來嘛。他有讓她再也沒法糾結開來的結,那他也別想好過。當初天真傻氣對他死心塌地的小姑娘他不要,現在這個有壞心眼又惡毒的妻子,是他自找的。他妻子是靈嬰樓的樓主,有個愛女如命的父母,再加一個一心只護她的義父,是全家人的寶貝。呵呵,她覺得他慘了,真的慘了。
步步琢磨了好幾天,才想到他倆的番外能寫什麽。
寫完了吧,唔,也不知道到底算是寫了什麽,展涼顏喜歡的是朵朵還是牽衣,我想不管是什麽答案,都說服不了人的,所以,就那樣吧,不用去細究了。重要的是,那些不重要的理由,不要去計較。想着牽衣就算心裏芥蒂,而選擇一輩子兩人都只能相望不相守,我想,到他們這輩子結束時,肯定也會後悔的吧。那就是白重來一次了,所以覺得這種事情,不會發生在經歷過生死的他們身上。
唔,重要的是,在能在一起時就在一起,好好愛對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