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番外四】餘夫人番外

以下是新增番外內容

何氏芷娴之何事止賢(一)

出嫁前夜應該擁抱怎樣的夢才是讨到白頭偕老的吉兆?

何芷娴回答不出來,但她至少還知道,在這一生最喜慶的日子裏,從一個自己被抛棄被殺害的夢裏醒來,這一定是不好的。

但意外的是,她很平靜。沒有驚吓,沒有冷汗,就那麽突然睜開了眼睛,然後直接地從夢中醒了過來。

天還沒亮,眼前是一片漆黑。

她伸手摸了摸心口,跳動着,當然不會有夢中被刺的那道傷口。心跳很規律,合着她均勻的呼吸,合着靜谧的夜。

然後,她慢慢想起來,今天,她要出嫁了。

原來……只是夢啊。

意識到那長長的回憶只是黃粱夢一場,她的心跳反而開始慢慢加速,反地害怕了起來。

自今日出閣,成婚十載,恩愛不過一年。她有孕待産時,丈夫留戀青樓不歸。小魚周歲夭折,他卻帶了別的女人進門。娘說女人要大度懂事,才能獲得丈夫長久的尊敬和喜愛。她不要他的尊敬,卻想要他長久的喜愛。所以,她大度,她懂事,他要納妾,她微笑應允。他再有子,她視如己出。三年再三年,她的大度懂事獲得了他長久的尊敬,卻不是她想要的喜愛。湖莊餘冉晴,風流多情。其妻何氏,素有賢德。

嫁了個風流多情的丈夫,她要賢德何用?

她害怕,怕不能像夢裏的她能面對後來的命運,怕面對不了一個變了心的丈夫,怕變成後來那個沒了心的女人。

喜笑喧嘩聲被她留在院裏了,借用他教的一點輕功,她輕易就翻過了這不高的院牆,逃離了那不知是否已預知的未來。

這是不負責的行為,她知道。她是個乖女兒,不應該做出這樣讓爹娘傷心的事。她喜愛大魚哥,不應該讓他在大婚之日蒙羞。

她喜愛大魚哥?

Advertisement

她伸手再次捂上了心口處,很有力地跳動着,一點兒沒覺得疼,夢裏被他一劍入心時也沒有疼的感覺。

她喜愛大魚哥嗎?

“阿娴!”

她聞聲才回頭,一個輕飄飄紅豔豔的身形就落在了她面前。

彎彎眉眼,唇角咧開,露出一口白牙,笑得十分燦爛。這毫無防備的單純與無辜,比夢裏的他年輕許多,她一時間竟生出陌生的感覺。

“阿娴,你怎麽會在這裏?你是要去找我麽?”

大她四歲的青梅竹馬,湖莊少主人餘冉晴,成親之時正是弱冠之年,是她此生最愛。

“怎麽了?”他的雙手扶上她肩頭,掌心的溫度透過她一層層的嫁衣傳來。

眼淚突如其來地就掉了下來。

故事的起點是八年前。那一年,她還只是一個八歲的小姑娘,跟着父親劃着漁劃子到湖裏去打漁。那天早晨,天朗氣清,柔風酣暢,碧湖點點粼光,水裏的銀魚個個都像發着光似的,美極了。

那一定是個諸事皆宜的大吉日。

她喜滋滋地望着漁網裏收起亂蹦亂跳的魚蝦,笑眯眯地一條一條地幫阿爹撿到桶裏去。魚兒在她手裏蹦跳過後“噗通”地鑽進桶裏去,又快活地游了起來,濺起的水珠濕了她的頭臉。

笑眉彎彎的,她擡袖抹了抹下巴,仰頭望望那溫煦的日頭。還不到兩竿高,在湖面蕩漾着滿鏡子破碎的金黃。這金光點點中,正好有一只白鳥……

小芷娴笑眉彎彎的月牙眼忽然鼓得圓滾滾,張着小嘴說不出話來。腦海中蹦出了一句詩,一句很美很美的詩,還是她前幾天在院裏聽到隔壁大哥哥讀到了,在心裏偷偷記下來的。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爹,快看,快看!有神仙!”

她指着那自空中掠過的“白鳥”大聲喊着。然後,她的眼睛再一次瞪圓,小嘴再一次張大了,因為那個長得像白鳥的神仙突然從空中掉下來,一頭栽進了湖裏,濺起了好大一灘水花。水花在金色的日光下,粼粼閃閃,美極了。

“爹,快救人!”阿爹才剛把漁網整理好,正要抛下去打第二網。她手忙腳亂地搶過漁網朝那個落水神仙撒了過去。漁網順着湖水舒展開去,漸漸将水裏的人網兜起來。水裏的人本來已要浮上湖面了,被她這漁網一兜,手腳伸展不開,反而亂了分寸,又漸漸往下沉去。

“哎喲,閨女!”阿爹一看闖禍了,連忙扯過女兒手裏的網線,要把網拉回來。一邊拉,還一邊告誡着:“那是湖莊的小少爺。”

等他們把網裏的小少爺連同幾只倒黴的魚蝦一起拉上船來時,那小少爺已經憋氣憋得暈了過去。她在一旁急得團團亂轉,還是阿爹老練地在他胸腔按了兩下,然後,他很快就醒了過來。

小少爺骨碌碌地活動了一下眼珠子,視線清明後,瞅了一眼在旁連連道歉的何老爹。“何叔叔道歉做什麽?”他沒有半點生氣地寬慰着她阿爹,又看了看跪坐在一旁急得小臉紅彤彤的小姑娘,然後坐起身來,很和氣地笑了笑,“這就是阿娴妹子吧?今天總算是見到了。”邊說着,還邊小大人似的伸手摸了摸她的頭。

咦?小芷娴頓時忘了原先的愧疚,迅速擡起低垂的頭,不解地望着他。他怎麽識得自己?

何老爹笑呵呵地回答說是,然後誇兩聲:“少爺今日又進步了不少,阿娴還以為是看到了神仙。”

小少爺很快活地笑了幾聲,擰了擰衣服上的水,又站起來撿着沾在衣服上的水草,不着痕跡地扭過身去。

剛才掉進水裏,就是因為聽到這小姑娘在誇他是神仙。結果心裏一得意,不留神就真氣不順掉下來了。

丢臉啊。

小芷娴手忙腳亂地幫他理着衣擺,眼尖地看到他耳尖倏然紅紅起來,又在心裏咦了一聲。

湖莊的小少爺早早就美名遠揚。因為長得美,因為性子佳,因為本領好。他待人和善,從不以少爺自居,與附近漁家都相處得很好,她也聽常聽人說起他。

那天阿爹随後就送他回了湖莊,他們并沒有多聊。但自那以後,她經常大清早纏着爹去湖裏打漁。有時候能見到他,那是他練着輕功到湖上來了;有時候卻是看不到。見着他,她一整天都是笑眯眯的;見不着他,她一整天都開心不起來。

再後來,他到湖上的時候漸漸多了起來,他們也漸漸熟識了。漸漸地,每天都要見上一見,坐在阿爹的船頭聊天。

她調皮地說他是她用漁網撈起來的一只大魚,他也不惱。她一直叫他大魚哥,他也很快活地答應。她羨慕他的輕功,他不顧阿爹的反對,偷偷教她一點。後來她才知道,湖莊是武林人家,武功是不能随便亂學的。她問他,他卻笑着說沒那麽忌諱。

再後來她長大,及笄了。有人來說親,她不想嫁,娘就猜到了她的心思。湖莊門第太高,不是他們小家小戶高攀得上的,但娘見她堅持,也沒說什麽,反而幫她拒絕了前來求親的人。

再一年,他弱冠。禮後第二天,他在阿爹的船頭用極輕極輕又極小心的口吻問她,願不願意嫁他。她好開心好開心,紅着臉半點不知羞地連連點頭。然後他一樂,就樂得跳進了水裏,又從湖面探出頭來,扒在她身邊,拉着她的手,快活地說:“阿娴,阿娴,我真快活!這真是我這輩子最快活的一天了!”

第二天,他和莊主到家裏來提親,爹娘自然答應了。很快就選了吉日,定了婚期,據說,是十年才遇一個的大吉日。

他們在最天真浪漫的年紀裏相遇,在最美好的年紀裏在一起,那是天底下最幸的幸事。

“阿娴,出什麽事了?”

他手忙腳亂地用衣袖幫她抹着淚,後知後覺他的新娘子穿着嫁衣在出閣當日,逡巡在湖邊。這是多麽反常的事。

她淚流不止,頭搖不停,好半天,才勉強出口。

“好……好些天沒見你了,想你。”

他愣了愣,停下手裏替她抹淚的動作,樂呵呵地笑了。這會,看着她的眼淚,都覺得幸福。

“少爺,少爺!”

他的身後有人追來,他拍了拍額頭,又幫她抹盡了已漸漸停下的淚,問:“阿娴,婚宴很折騰人,我們自己去拜堂,明天再回來好不好?”

“少爺,不可以啊!”追上來的人聽到他這麽說,幾乎是驚恐地吼着。

“夫妻婚前見面不吉利!”

“呸呸呸!少爺,現在把阿娴姑娘送回去還得及!”

衆人七手八腳地上來把他們分開來。她才發現,他也是一身紅色的喜服。新婚當日,他身穿喜服在外面,也是要逃婚麽?

“少爺,你自己不當回事沒關系,可不能委屈了阿娴姑娘啊!”還是一個年紀稍大的人有法子,一下子就找到了蛇的七寸。

他果然不再要拉着她逃跑,皺了皺眉,最後冷下一張臉,回頭對那一衆家丁惡狠狠地說道:“那你們回去把那些東西都扔了,燒了!今天誰敢折騰戲弄阿娴,少爺我罰你們全部的人!”

他脾氣好,湖莊裏大家喜愛他,尊他是少爺,卻沒多少威嚴,因此,都想趁着新婚好好折騰嬉鬧他們這對新人,其實也都是善意。

他自己可以不在乎,但是,阿娴面皮薄,跟着一起被折騰,他就不能不在乎了。所以,才想着整這麽一出“私奔記”來躲過這折磨人的婚禮。

得到衆人百般不情願的承諾後,兩個“逃婚”的人才甘願地被各自送回了家。

她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該懊惱明明是要“逃婚”,卻碰到他,最後還是被送了回來。但是,當他被門外的街坊姐妹們刁難了好久,當他彎下腰來親自背着她上了花轎,當轎簾放下來,起轎的那一剎那,她再一次地淚流滿面。

她才知道,即使有那麽一個可怕的夢,再給她選一次,她還是願意嫁給他,去面對那或許已經預知的未來。

這個番外寫到這裏,我又想哭了。不會寫番外啊不會寫,每次寫個番外都好像要變成一個長長的出來。唉,憂傷。

不過,好在欠了大大半年的餘夫人番外終于寫出來了,這其實只是個開頭,如果有親感興趣,步步會繼續寫下去。如果沒有,(張望張望,有沒有?)如果沒有,步步就能懶惰就懶惰啦。

這半年發生好多事,未來怎樣,遠目。不知道祝福自己好運,是否能得到好運呢?不知道,那麽,就順其自然吧,做最好的自己。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