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番外五】餘夫人番外二
以下是新增番外內容(2014-01-19)
何氏芷娴之何事止賢(二)
到底怎樣才夠勇氣去面對那已有預示的未來?
那場婚禮,和夢中一樣,順利又甜蜜,果真沒人敢來鬧他們。新婚之夜,他挑起她的蓋頭。紅燭閃爍,他執起她的雙手,溫柔認真又莊重:“阿娴,我會一生一世愛護你,照顧你。”
她的心忽然就落了下去。
随後的新婚生活,溫馨甜蜜,恍如夢裏一般。嫁給他真的很幸福。他依然每天去湖邊練功,但都會帶着她去。她現在是湖莊的少夫人,可以光明正大地跟他學功夫。他帶着她在一碧萬頃的湖面淩波而過,俯瞰着萬裏鏡湖的點點青黛,最後落在她阿爹的船頭歇息。自她出嫁後,阿爹帶着娘親一起來打漁,他們同在一條船上,一家子仍在一起,像她從來不曾離家。
公公婆婆也待她極好,從不因為她寒酸的出身而看不起她。湖莊上下也像愛戴他一樣極尊重她。她脾氣也好,同他一樣。他們都說少爺好,娶了少夫人更好。
什麽都是好的。
好到讓她覺得,那未來也是可預見的好。那偶爾閃現的夢中的熟識場景,據說所有人都曾有過,她就寧願相信,那只是一個夢而已。夢都是假的,是反的。
成婚第三個月,她有孕了。他開心得像個孩子一樣,抱着她連轉三圈,讨了婆婆一場罵。随後的日子,他不再帶她去湖邊練功,卻成天圍着她轉,生怕她有一絲閃失。
她忘了這懷孕的巧合,只沉浸在幸福中,未曾清醒,或者不願意清醒。她下意識裏不信,這麽深的感情,哪裏是作假?既然不是作假,怎麽可能說變就變?
但是,那麽雷同,懷孕到第七個月,他忽然就冷淡了下來。有時候一早出門,整天都不回來。婆婆怕她胡思亂想,過來陪她。莊裏的下人,也忽然開始避開她了。
然後,她忽然想起來了。
他在迎風閣。
迎風閣裏有個美名遠揚的姑娘,據說千金難見一面。但那姑娘只中意湖莊的少莊主。她曾用這個傳言取笑過他,當時他極坦蕩地笑笑,然後反來取笑她,說:“是啊,還有一個傳言呢。阿娴聽過沒?淳安何家也有個美名遠揚的姑娘,多少媒人踏破她家門檻,姑娘理也不理,只中意湖莊裏的那只大魚。”
她紅着臉擡手錘他,罵他:“不要臉,誰中意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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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無辜得不得了,道:“又沒說是我,是湖莊的那條大魚。”
當時,這個玩笑就這麽過了,對那迎風閣也沒放在心上。她不信現在他會為了迎風閣裏的姑娘而丢下她,她要親自去看個究竟。
但她才擡腳上船,熟悉的場景卻教她差點摔一跤。夢裏的她,從下人口中套出結果後,同樣不信地要去親眼查看。可是,親眼看到又能怎樣?親眼看到了她就死心了嗎?最後是,她看到他和那迎風姑娘的親密模樣,因震驚傷心過度而小産。肚裏的孩子差點保不住,最終早産下來,也身子不好,沒挨過一年,就被一場風寒帶走了。
她伸手摸上腹部的隆起,遙望着碧湖的另一岸。良久、良久。最後,她深吸一口氣,收回了目光,收回了腳步,也收回了心,轉身回了湖莊。
他變不變心,她去探個究竟毫無意義,她能守住的只有小魚。
那一夜,他沒有回來。
那一夜,她安全度過,小魚也安然地呆在她肚子裏。
她一個人躺在始終睡不暖的被窩裏,撫着腹部,一邊流淚,一邊笑。
其實,那夢裏的情景,他初始怎麽待她好的,她幾乎都不記得了,記得的只有後來那長久的孤獨,啃噬了她的全部感情。但是,如今在心裏的,卻是他以前一日一日一年一年的好,那麽深刻,想去忽視都難。
他一連三天未歸,連婆婆也似心有愧疚地不再多來着她,也不必她去請什麽安。
有什麽好愧疚的?她一點兒也不在意。
她躺在窗邊軟塌上,随意翻看着一些傳奇趣聞。傳奇故事裏,多是癡情姑娘負心漢,她不是第一個,他也不是最後一個。
看着看着,竟然睡着了。迷迷糊糊中,像聽到窗外有人在說什麽,依稀好像有“少爺”“少夫人”什麽的。她在心裏冷笑,少夫人會好好的,可不需要你們來操心。
“萬一少爺一直醒不過來,少夫人和小少爺怎麽辦啊?”
她忽然從夢中醒了過來,愣愣地眨眨眼,望了望昏暗的屋子,揚聲喚道:“誰在外面?”
有人想躲,她起身探出窗頭,抓住兩個要溜走的家丁和丫鬟。
不需要套問,那家丁和丫鬟很快就哭腔地招了全部。
他其實一直在湖莊,只不過不在主島。
他身受重傷,昏迷不醒。卻在昏迷之前一直叮囑,“不要告訴阿娴。”
他在迎風閣是為了對付淳安的漁匪。江湖總是風波多,他們抓了一些漁民,而其中,包括她的父親。他怕她擔心,所以瞞着她。
夢裏她去了一趟迎風閣,他追她回來了,毫發無損,但小魚被早産。現在,她沒去迎風閣,所以小魚沒事,他留在那裏,受了重傷。
同樣的故事,不同的結局。她開始有些懷疑那總萦繞心頭的夢境,到底是什麽東西。
但她沒心思細想太多,只想快些見到他。知道他不是背叛,不是變心,她心中自責不已,為當初的誤會,為而今的不諒解。
“大魚哥……”
他身上的傷口已經得到了處理,但仍舊昏迷不醒。屋子裏未散盡的藥味和血腥味讓她幾欲作嘔。她忍着不适,走到他身邊。她抓起他的手,輕輕地喚了他一聲,又伸手撫上他蒼白的臉上,輕輕摩挲着。想到他意識模糊時還在為她着想,眼淚就止不住又想往下掉。
一滴淚滴在了他臉上,他像是心有靈犀一般地睜開了雙眼,然後像完全沒事似的醒了過來。又看到她流淚,他心疼不已。
“阿娴?”
拼命忍耐的眼淚在他這一聲溫柔呼喚裏像決了堤似的,她伏在他胸口淚流不止。
難道夢裏的他們會走到那樣的最後,是因為這個誤會?她傷心他的變心,傷心她命懸一線地生下小魚,醒來後聽到的仍然是他不在家。即使有人說他守在門外一天一夜等着她生産,她也不信。過了兩天他回來了,就算他寸步不離,就算她原諒了,但心結已下,所以還是越走越遠了?
他以為她是在為他受傷難過,拼命要證明自己沒事。她含淚笑着推他回床上休息,跟他說謝謝,跟他說對不起。
他溫柔地幫她擦拭眼淚:“阿娴別哭了。娘說有孕的人身子敏感,這麽哭會哭壞眼睛的。阿娴的爹就是大魚哥的爹,有什麽好道謝的?是大魚哥該道歉,不該讓阿娴擔心。”
躺在他的懷裏,她再一次忍不住淚流滿面。她怎麽會相信那荒唐的夢境是預示着未來?她怎麽會這麽沒良心地認為大魚哥會那麽殘忍地對她?
但是,現實卻再一次地與那久遠的夢境重疊了。
莊主出門遇到仇家,被暗算了,回到莊中才知道中了毒。等發現不對時,已然來不及救治。她有孕之身,沒讓靠近靈堂,只遠遠地拜祭着。結果到了出殡那天,她才知道,連婆婆也一起入了葬。
他沒有跟她解釋太多。那一晚,他只是抱着她,無聲無息。她卻感受到肩頭不斷地被濡濕。她心底一片潮軟,心疼得不得了,卻也自責得不得了。
其實那天早晨,公公出門前,她正好遇到了。那似曾相識的場景,讓她感覺不妙,勸公公過幾天再去,但公公卻說是事先與朋友約好,不能遲到。最後她只能抱着僥幸提醒他路上當心。
沒有僥幸啊!那夢境是某種程度上的預示。
細思起來,夢中的他,就是在這個時候開始冷淡她的。因為接下來,他要攬起湖莊的責任,事務繁忙,不能像以前那樣整天陪在她身邊。
她極快地習慣了,卻也不安着、僥幸着。不多久,孩子出世,足月而生,是個大胖小子,面色紅潤,又漂亮又健壯。她心裏很是歡喜,希望孩子的出世能沖淡他失去雙親的哀痛,希望這夢境裏的預示偏差能扭轉整個将來。
他果然很開心,依舊替孩子取了小名叫小魚。她原本想換個名字,卻因不忍心打斷他快活的暢想而作罷。
“我們爺兒倆,一個大魚,一個小魚,一起在阿娴身邊,保護阿娴!”
他很愛小魚,也很愛她,她能看得出來的。所以,盡管他那明顯沿着夢境發展的冷淡趨勢,她也盡量忽略了,只當那是他身為莊主的必然。
後來她想,她一定是被他過去的深情迷惑了,所以才會有這樣的錯覺。
直到一年後,盡管她悉心照料,萬般小心,小魚還是又染上了風寒。她擔憂害怕,卻也心存僥幸。小魚身體強壯,一定能挺過去的。但是,小魚只是多挨了兩個月,最後風寒轉為肺痨,所有大夫束手無策。
她幾乎哭瞎了雙眼也于事無補,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小魚在她懷裏咽下最後一口氣。
她不懂,為什麽命運要這麽對她。既然給了她夢境預示,為何讓她在做足準備後,還是奪走了她的一切。既然她注定要失去這些,為何又要提前在夢裏告訴她。
“阿娴,阿娴,我愛你,我真的好愛好愛你。”
當她自悲痛中稍稍緩過神來時,聽到他這麽說着,她的心忽然就靜下來了。
沉靜如淵。
那是他第一次開口說愛她,然後她再也看不到他愛她了。
還有明天一章,餘夫人的番外應該就可以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