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夜裏,城市顯現出與白日不同的風味來,光影斑駁,祁越有一點點近視,此此時看到商場外面巨幅的燈箱有一點點朦胧的重影,一輛公交車噴着尾氣駛過,他連忙升起車窗。

到了家,祁越蹦着走到了沙發跟前坐下,注意到茶幾下面的雜志早就過期,還是四個月前的,

但他還是拿起來浏覽了一下。

手機震動,有短信進來,顯示了一個沒有存到電話簿裏的號碼,“小越,聽說你出車禍了,現在應該沒事了吧。”祁越心想自己漏存了不少號碼,現在這個也不知道是誰的,想問又得費口舌解釋,只好回道,“沒什麽要緊的,謝謝關心。”

陸珩給他切了一盤水果出來,祁越見狀,連忙放下手機,拿起簽子叉香瓜吃,“哎,你那兒有沒有我們共同認識的朋友的電話,給我幾個,省的我一個個去問。”

陸珩是知道祁越手機撞壞的事情的,這不新手機還是他給買的,聽祁越這麽說,就答應道,“有不少的啊,給你。”他把手機遞給了祁越。

“鎖屏?”祁越按了一下又問道。

“你的生日。”陸珩想也沒想就回答,說出口才驚覺不對,擡頭望了望祁越。

祁越想着也覺得奇怪,不知陸珩為什麽要用自己的生日做鎖屏,不過他現在最擅長做的事情,就是開解自己,想到陸珩的手機肯定有不少重要消息,要是用自己的生日做密碼的話,大概很容易被有心人破解,那麽用自己的生日,應該是能保險不少。

“哦哦。”祁越一疊聲應了,生日當然是記得的,九月二十六日,于是就輸入了0926,點了點電話的小圖标,果然看到了不少自己熟悉的名字。

陸珩拿了平板,開始看一場網球賽的重播,祁越捧着兩只手機,時不時還會問一下陸珩某個名字的主人是不是自己認識的人。

“何飛我認識麽?”祁越看着這個名字問道。

陸珩停頓了一下才說道,“不認識。”冷冰冰的,似乎都不帶溫度。

祁越想着陸珩大概是看比賽入迷,也不在意他的态度,看到下面一個是賀山遠,挺高興這個名字自己認得,忙不疊地輸了進去。

如此純手工操作,工作量可不小,尤其是對着陸珩的電話簿,祁越有點懊惱自己沒有備份的習慣了,才輸到M打頭的名字,就有些不耐煩了,把陸珩的手機交還給他,還抱怨道,“你認識的人也太多了吧,算了算了,我不記了,到時候誰打來我問一下就得了。”

“以後記得做備份。”陸珩道,戳了一塊水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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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是啊,高科技還是有它的道理的。”祁越笑了笑,但還是嘴硬,“不過記那麽多電話幹嘛,反正常聯系的也就那麽幾個,記得你的記得我媽媽的就可以了嘛。”

“嗯?”陸珩過了好一會才出聲,他一直看着祁越,這讓祁越想以為他是因為在看比賽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也不能,面上有些讪讪的,“我是一直記得你的手機啦,你還記不記得,我小時候在外面次掉了手機,不敢告訴我媽,還想把它找回來,結果四處找不到電話可用,好不容易找了個公共電話,就是打給你的。”

陸珩也想起這件事來,那時祁越才初二,擁有了人生第一支手機,現在看起來肯定是很普通的東西了,但是在當時的小朋友眼中還是挺珍貴的,于是掉了他也不敢和祁岚韻講,而是打電話給陸珩,讓他幫忙撥打那個電話,陸珩一開始還撥的通,後來就關機了,很明顯,沒有發生拾金不昧的好人好事,手機被人撿走了。因為手機號碼登記用的是祁岚韻的身份證,陸珩想送祁越一個一樣的瞞天過海都沒辦法,倒是祁岚韻沒有想象中那麽可怕,馬上又給買了一只,只說讓兒子以後注意些,教他不要把財物放在顯眼處雲雲。

後來,陸珩又扶着祁越進浴室沖了個澡,祁越照例把傷腿翹的高高的,說道,“我聽說,以後拆石膏的時候,腿上的毛會變得很長很長。”

“……”陸珩瞧了瞧祁越光滑的小腿,“那也得有毛才能長吧。”

“噗!”祁越被陸珩鄙視的眼神逗樂了,也不計較,換了個話題道,“你說,我請假可以請幾天比較合适呢?”

“你現在坐在家裏幹活也不要緊。”陸珩挺認真的想了想,“回頭看看你的郵箱,肯定有不少稿子,你編好了讓同時幫你送去排版吧,反正去了單位你也走動不了。”祁越在做的副刊被他和同事們發展壯大,以前要到處求人寫稿子,聽說哪個大學有講座了得千辛萬苦擠去聽完才能找機會見見主講的學者專家,人家還不一定願意寫。現在有名氣了,一流的專家不敢說,至少還是有不少人主動投稿想發表,所以祁越的活計既可以做的複雜精致,但想要偷懶,也很有餘地。

洗完澡陸珩扶祁越出去,自己再洗澡,出來的時候祁越正在吹頭腦袋挂在床沿,擺出一個挺奇怪的姿勢。

“當心,脖子折了可沒那麽好過啊。”陸珩道,只見祁越關了電吹風,一點點把腦袋移回床上。正在這時候祁越的手機響了,一下子進來好幾封郵件,陸珩沒有幹擾祁越做事情,自己捧着平板看完了剛才中斷的球賽,見祁越還在那裏皺着眉頭回郵件,随口說道,“早點休息。”

祁越卻以為這是陸珩在催促自己睡覺,愣了一下道,“啊?我沒關系啊,你先睡好了。”陸珩見祁越是誤會自己的意思了,也不解釋,手指劃拉着玩起游戲來。祁越那邊卻在加緊完成工作,回複完最後一封郵件點擊了發送,頗有成就感地伸了個懶腰道,“哎,我今天沒有模板也給人家寫了一長串的英文約稿信呢。”兩人的床頭燈開關都在陸珩那一側,祁越想要關燈,就要越過陸珩。他一條腿不方便,不能很好的支撐起來,完全是壓在陸珩身上去關了那盞燈。陸珩明知道他要越過自己才能關燈,也不阻止,而是關掉了手機,作勢要睡覺了。

祁越白天睡了很久,現在反而有些睡不着了,躺在被窩裏,對着陸珩。

陸珩也看着他,祁越的眼睛映着窗外的一點光亮——下午拉起的遮光窗簾沒有被合攏,燈光從紗制窗簾中透過,映在祁越眼睛裏,亮晶晶的。

祁越見陸珩在看着自己,又笑了,眼睛彎彎的,“明天早上我要睡懶覺,先看着你起床,然後再睡回籠覺,肯定很爽。”

陸珩也笑了,“你怎麽就覺得我一定會早起呢?”

“你要上班啊——”祁越想了想,“不對,你是老板,上班時間你說了算。”

“小越,你現在很開心。”陸珩沒有繼續上班的話題。

“也——還好吧,怎麽被你說的我好像不應該開心似的。”祁越有些不好意思。

“你開心就好。”陸珩又道,“你媽媽說你車禍是因為之前付了安眠藥,你怎麽這麽不小心,吃完安眠藥還會出來開車。”陸珩說道後來,語氣裏有些後怕和責怪之意。

“啊?”祁越不解,“我不是被車撞的麽。”大概是想想這兩者之間并沒有矛盾,這才說道,“我還以為你會問我為什麽服安眠藥呢,我也不知道,哈哈。不過我們以前有個老師說他安眠藥按三餐吃,我看他身體也沒什麽問題嘛。”

陸珩沒有提抗抑郁藥的事情,因為不想給祁越造成更多的困惑,就像他現在沒有輕言喜歡祁越,愛祁越那樣。

祁越還在那裏自說自話,“哎呀,我這一撞,簡直是個腦部微整手術啊。肯定是哪裏的溝回不大一樣了,這不我整天犯困,可以睡一下午,哪還要吃安眠藥啊。就是不知道到底忘了什麽事,萬一有人借錢沒還,那我可虧大了。”

陸珩被祁越樂天的情緒所感染,說實在,這樣的祁越他也是很久未見了。他有心試探,也是忍不住,伸手攬過了他的腦袋,“是啊,這一撞,估計不少溝回都被抹平了呢。”

“喂,你罵我傻是不是啊。”祁越打了一下陸珩的手,卻并沒有推開,像是感嘆似的說道,“還是你比較好,哎呀,要是讓我今天住在我媽那裏,我可受不了。哎,你說我當年知道我媽要結婚是什麽反應?我給忘了。”

“好像沒什麽反應,也就是……住我這兒來了,我媽還安慰你來着。”陸珩回憶道,“哎,人老了,總想再有個伴的,你媽媽馬上也要退休了,估計也是怕孤單吧。”

“話是這麽說,我當然也是希望她過的舒服啦,我就是有點不高興,哎也就随便不高興一下的。”祁越在黑暗中哼唧。

“随便不高興一下都快給人弄得下不來臺了,認真不高興會是怎麽樣?”陸珩與他開玩笑,然而話說出口,記憶中卻當真浮現出祁越認真不高興的樣子,是自己冤枉了他委屈了他,陸珩此刻有些內疚,聲音也低了下去。

“認真不高興麽——”祁越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大概就是這樣吧。”他覺得自己一直都是個溫和的性子,生活過的順風順水,并沒有什麽人為難他妨礙他,一下子也想不到自己有什麽認真不高興的情景,于是只是随口說的。

“嗯,你一直開心就好。”陸珩輕輕地重複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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