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歸家

日光透過窗縫照進屋內,投射出一個個斑駁的倒影,屋內隐隐約約躺着一個人,光溜溜的就像光滑的泥鳅一樣。

泥鳅開口了:“師兄……”話語之間盡是哀怨。

賀雲卿淡淡瞥了他一眼:“師弟怎麽了?”

“我冷……”燕枯心保持着古怪的姿勢斜躺在地上,一雙黑眸卻是緊緊盯着賀雲卿,一刻都不願離開。

賀雲卿居高臨下,眼眸中反而多了一絲嘲諷之色:“我以為師弟春-情-勃-發只會熱不會冷的。”

似乎是察覺到了賀雲卿隐藏在平靜外表下的情緒,燕枯心在地上扭了兩下,終是沒敢再挑起賀雲卿的情緒,腦袋微微一縮,竟是有幾分委屈的模樣。燕枯心整張臉龐最為出色的便是眉心那顆紅痣,與那雙眼波流轉似是會說話的眼睛,每當他露出這種可憐兮兮的表情的時候,配合着眼中的水波,就像一只讨好主人的貓咪,讓人忍不住心軟下來。

因而兩人相處中雖則賀雲卿的态度更為冷傲些,但能占到更多便宜的,總是燕枯心。

這也是為何燕枯心明知要受到懲罰,卻仍一次又一次撩撥賀雲卿的原因。

時間默默流逝着。賀雲卿捧着書,借着日光,懶散靠在軟椅上靜靜翻着。書頁上有淡淡的墨香味道,賀雲卿正看得入迷,卻聽地上的人又不甘寂寞地開口:“師兄不覺得我的姿勢很別扭麽,就算師兄想要懲罰我,也請換個姿勢。”

賀雲卿默默扶額,又來了!

他卻也放下書頁,靜靜望向燕枯心。

果然!這人雖然躺着,一條腿卻自然地擱在另外一條腿上,背對着賀雲卿,露出線條流暢略有些纖瘦的背部,背部往下,白皙圓潤的臀部仿佛刻意一般,正對着賀雲卿的視線……便是賀雲卿生為柳下惠,也不得不承認燕枯心的魅惑力。

“師兄,還請換個姿勢吧!”

這話說得臉不紅心不跳的,若是旁人不知曉兩人關系的,恐怕真會懷疑兩人此刻正在屋內做着某些少兒不宜的事情。

而燕枯心仿佛還嫌火挑的不夠,又向賀雲卿強調了一遍。

賀雲卿神情淡然:“既然師弟的精力這麽好,那便在地上多躺幾天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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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賀雲卿便重新捧起書頁,靜靜翻看起來,任燕枯心胡言亂語哭天喊地,他都沒有理睬分毫。傍晚賀雲卿還特意去後山練了一會兒劍,回來之後直接跨過燕枯心□的身軀,好似看不出某師弟僵硬到快要變形的表情。

玄機門排名第二的核心弟子、金丹期修士、掌門之孫燕枯心燕師弟,就這樣在冰冷光滑的地面足足躺了三天,差點躺成雕塑。

燕枯心揉揉快要僵掉的背,抱怨道:“腿都要斷了,師兄一點都不知道憐香惜玉。”

賀雲卿反問道:“你是香麽,還是你是玉?莫非師弟閱盡百花,竟然忘記了自己的真正性別?”

身子卻在下一秒被人反抱住。

那人光裸的身軀貼着他的長袍,冷硬的觸感貼上來,他卻還嫌不夠,溫熱的舌頭輕輕舔着賀雲卿的耳垂:“我究竟是什麽樣,師兄來親自鑒別就好了。”

“師兄總是這般懷疑師弟的能力,真真讓人傷心。”整個耳廓被那人舌尖舔舐着,“真想讓師兄來試一試師弟的能力究竟如何呢!”

正當賀雲卿運起靈力打算收拾一下這個不老實的家夥的時候,身子卻驀地一松。燕枯心沖他一笑,轉身進了內室,換上一件青色的袍子,方才不慌不忙地站到他身邊。

笑容滿足。

“師叔進階還有兩月之期,師兄有什麽打算?”

賀雲卿低聲道:“回家一趟吧,多住幾天陪陪爹娘。”

他漸漸長成了一個少年,賀老爺和賀夫人卻在一天天慢慢變老,盡管很早之期賀雲卿就明白這是他們必須面臨的命運,心下卻總是忍不住嘆息。

凡人和仙人。

如同巨大的鴻溝一般橫跨在面前,這條鴻溝不以人的意志轉移,反而帶着人朝他們不願面對的方向越奔越遠。

也正是因此,賀雲卿漸漸讀懂了牛郎織女的傳說。

仙凡相隔絕不是一句玩笑話。當一個人逐漸老去,另一個人卻青春永駐,無論對哪一個而言,都是極其殘酷的事情。相戀再濃,也敵不過時間。

賀雲卿已經足有一年多沒有見賀家夫婦。下定決心之後他也不由加快了禦劍的速度……輕輕瞥了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家夥一眼:“你跟上來做什麽?”

燕枯心臉上表情極為無辜,他攤了攤手,道:“師兄就和我的親哥哥一樣,師兄的父母自然就和我的父母一樣咯!”

賀雲卿蹙眉:“我不想有你這樣的弟弟。”

“真的嗎?”燕師弟立刻換上了一副可憐兮兮的表情。

賀雲卿點頭:“嗯。”

見燕枯心縮到後面一動不動,賀雲卿嘆息一聲:“你想去便去吧。”

他忽然想起,雲霄秘境的山洞中,這個家夥是怎樣皺着眉頭責問已經逝去的父母,和他那一聲聲呓語般的“師兄”,他的心驀然就軟了下來。相比較而言,賀雲卿比燕枯心幸運得多,賀家夫婦的愛和關懷如此深刻,早就撫平了他心頭的那絲憤懑,他比這個人更幸福。

賀雲卿明白,燕枯心确實抓住了他的弱點。

賀雲卿對待身邊的人總是容易心軟。若是遠遠的還好,但是一旦貼近,一旦賀雲卿認可了某個人,他就像把那個人納入了羽翼範圍內似的,便是那人稍有出格的舉動,他都可以接受。燕枯心正是認準了這一點,才嘗試着一點一點逼近賀雲卿,把他逼到角落裏,再沒有辦法逃避。他一點一點地蠶食着賀雲卿的空間,再一點一點地讓自己納入,直到賀雲卿某日猛然醒悟過來,才發現自己身邊已不知不覺多了一個人,而他完全無力讓那人退出。

燕枯心和賀雲卿兩人都明白,只差一點,賀雲卿就徹底落入燕枯心織下的網,難以翻身。

只差一點而已。

賀雲卿與燕枯心剛剛落地,便被眼尖的陳伯認了出來。一年不見,陳伯看起來年輕了許多,渾濁的眼睛眯成一條細縫,裏面閃着歡喜的顏色:“少爺回來了!”

下一秒,這個親手把賀雲卿抱回來的老頭子便撒開腿往院裏跑,邊跑邊發出洪亮的聲音。

賀雲卿唇角勾起一絲微笑,看來固心丹果真有效果。

他心頭不由湧上一絲雀躍之色,不知爹娘現在是什麽模樣,一年多不見,他真的有些想念他們了。

賀雲卿卻不知,燕枯心靜靜地盯着他,臉上全是詫異。他認識師兄這麽久,卻很少在他臉上看到這樣沒有防備的幸福的表情,大多數時候,師兄都是那麽冷淡而平靜,唯有漸漸走近他,他才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溫度。

極少有如此刻一般外顯的情緒。

就好似心房在瞬間被卸開,露出最裏面的真實的情緒。

燕枯心隐隐有些嫉妒,雖然知曉能讓賀雲卿露出這種表情的都是他最親的人,他卻還是希望,有朝一日賀雲卿能為他露出如此直白的情緒。

只為他。

陳伯吼到第二聲的時候,內院的門忽然被推開。

賀老爺走在前面,賀夫人跟在後面,兩人步子都有些急,想及他們的年齡都讓人擔心。兩人拐了個彎,便看到了那一頭身姿挺拔的少年。

劍眉星目,好似從畫中走出來一般。

随着賀雲卿日漸長成,賀家夫婦的感慨便越深,究竟是誰家那麽狠心,竟然抛棄了這樣一個優秀的孩子?可惜的同時心內卻微微有些自豪,這個孩子畢竟是在他們身邊長成這個模樣的。

“爹,娘。”

賀雲卿才喊了第一聲,賀夫人的眼淚唰唰就流了下來:“你這個死孩子,一年半載的不回家,成心讓爹娘擔心麽?”

賀雲卿抿了抿唇,頗有些手足無措的模樣。

賀老爺沖他使了個眼色,站出來打圓場:“孩子這不是回來了麽,你又哭什麽,成天哭哭啼啼的真是……孩子回來了是好事嘛!”

賀老爺還想說些什麽,小腿卻被自家妻子狠狠踹了一腳。他有些吃痛,閉上嘴巴不敢再說了,手卻牽着賀夫人和賀雲卿的手臂,三個人一起進了家門。

燕枯心走在後面閉口不言,心中卻難免有些羨慕。

“這次回家待多久?”剛剛坐定,賀夫人便着急問道。

賀雲卿微微一笑:“娘想我住多久,我就住多久。”

“又來哄我。”賀夫人嘟囔一聲,眼淚卻是漸漸幹了,“這可是你說的,要多住些時日啊!”

賀老爺道:“兒子有事兒忙,你別成天添亂。”

賀夫人心疼兒子,卻是一點都不怕賀老爺,當下雙手叉腰和賀老爺大罵十回合,直到自家相公連連求饒,賀夫人方才滿足地收手,繼續和自家兒子談心。

直到這一刻,她才看到賀雲卿身邊那個陌生的年輕人。

真是個漂亮的孩子啊!賀夫人默默贊嘆道,站在自家兒子身邊竟然絲毫不落下風,面貌豔麗到不似男兒。賀夫人也非純粹的大家閨秀,早年跟在賀老爺身邊也算是看盡人間百态,但她這一世,卻極少看到能有如此樣貌的男兒。

暗嘆燕枯心容貌的同時,賀夫人卻是默默驕傲了起來。

只有自家兒子這麽優秀的孩子,才能交到這麽優秀的朋友啊!

瞥見了自家娘親的眼神,賀雲卿沖燕枯心使了個眼色。燕師弟略微往前,露出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來:“伯父伯母,我是燕枯心,是師兄的同門師弟。”

燕枯心的長相很明豔,卻并不讨人嫌,尤其是眉心那顆紅痣,在信仰菩薩的兩位老人看來,更是福氣的象征。賀家平素只有兩個老人在住,有些冷清,如今兒子不僅回來了,還帶了朋友來住,如何不讓兩人高興,何況燕枯心嘴甜又讨喜,賀家夫婦雖然嘴上不說,卻是立刻喜歡上了這個孩子。

賀夫人甚至朝自家兒子抱怨:“你也跟人家學學,整天像個悶葫蘆似的,都不能讓娘高興兩回。”

賀雲卿嘴上應着,可面上仍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只氣得賀夫人牙疼,狠狠捏了兩把他臉上的肉,才肯放過他。

賀老爺卻是直接将賀雲卿拉進了書房密室中:“雲卿,上次爹給你的兩本秘籍,你練了沒有?”

“練了。”

賀雲卿幹脆将自己外出歷練一年多的經歷向賀老爺細細講述了一番,賀老爺焦急心疼的同時,心中卻也多了一絲驕傲。修仙之途危機重重,不過兒子既然選擇了這一條路,他做父親的,也只能一路支持到底了。

“雲卿,那兩本秘籍畢竟來自于賀家。”賀老爺道:“賀家立于北域已有數千年之久,族中子弟成千上萬,個個實力非凡,若是雲卿你以後游歷北域,萬萬不可将這兩本秘籍中的功法展露人前,若被賀家知曉,恐怕于你不利。”

賀雲卿點頭:“爹,我明白的。”

賀老爺并不知曉,他已經去過北域了。只是那一片蒼涼的雪花和那一段并不算美好的經歷讓他打算一輩子都躲着那個地方,更何況,北域還是蕭家的大本營。

就好像他厭惡的他心痛的人都集中在了那裏。

“你的那個朋友去了南域,可有消息傳來?”賀老爺捋須嘆道:“修仙無情,爹是凡人,這輩子倒也能過得安生,我那兄長多年不歸,爹也只盼能得他一點消息換個心安罷了。”

賀雲卿搖搖頭,與左道蘊自珑淵秘境一別,他就再也沒有收到過他的消息。

父子二人又閑聊了一會兒,便一前一後離開了書房。

晚上,賀夫人準備了滿滿一桌子菜,四個人邊吃邊聊,一會兒便把一桌子菜吃得精光。兩位老人自是沒有吃多少,反倒是燕枯心非常給面子,一桌菜有一大半都被他掃蕩了幹淨,只把賀夫人哄得笑容滿面,一會兒就對他比自家兒子還要親密了。

“真飽。”燕枯心揉揉自己的肚子,躺在木椅上,百無聊賴地勾着賀雲卿的小腿。

“給你安排了客房,你還過來做什麽?”賀雲卿面色不善。

燕枯心唇角一彎:“伯母知曉我與師兄感情深厚,特意安排了師兄與我同寝啊~”

“師弟怕是又忘記了什麽。”賀雲卿看着他,“不如師兄幫忙把師弟扔出去?我屋後恰是花園,環境清幽景色別致,不如師弟去那裏住一夜?”

燕枯心翻了個白眼,那幾天的懲罰他可沒忘記呢!

他的腰現在還疼着呢!

師兄真是太不解風情了!燕師弟盯着師兄瞅了兩眼,神情哀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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