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沉睡

“雲卿!”

那一端,燕枯心托着玄雲子,視線焦灼地望着那遠方的身影,指甲陷進肉裏帶出血來也沒有在意……他癡癡望着那人,忽然落下淚來而不自知。

“賀雲卿你瘋了……”明澤滿臉不敢置信,運起渾身靈力試圖擺脫此刻的膠着狀态,但是賀雲卿豈能允許他逃離,一雙血色的眸子盯着明澤,唇角卻是微微彎起一絲笑意。

賀雲卿開口了:“我沒有瘋。明澤,你是為明輝而來的麽?”

“尊主中了蟲毒……”

“所以需要我去魔族救他麽?”賀雲卿喃喃自語,“因為我的血?”

“因為我欠了他一條命麽?”他看着明澤,“所以還給他比較好?”

明澤怔怔看着眼前自言自語的人。

危險的氣息越來越濃。賀雲卿眸中的血色已經淹沒了他瞳孔的顏色,黑色的長發在空中肆意地飛舞着,血霧漫開,玄樓磚瓦碎裂四散到廣場上,賀雲卿體內仿佛有什麽東西在放縱,要爆炸……

“你……”明澤尚來不及說什麽,便覺一股氣息瞬間将他淹沒,他一向為以自豪的實力竟絲毫反抗不了……

“轟!”

劇烈的爆炸化作一陣火光,燃燒在玄樓之上,随後,一個嬰孩狀的靈體便緩緩竄出,盯着火光瞅了一會兒之後,便作勢要溜走。燕枯心紅着雙眼,一拳便沖向那靈體,直到那靈體在他手下徹底粉碎,他才失魂落魄地盯着火光,尋找他想要看到的人。

“師兄……師兄嗚嗚……”從來不曾在人前展示過軟弱的少年,此刻卻哭得像一個孩子。前一刻他還在為和師兄一樣的袍子而沾沾自喜,這一刻,他卻迷茫得好似要離開這個世界。

師兄在哪裏?

他的師兄呢?在師兄揮開他的手讓他好好照顧師伯的時候,在師兄眼中血色彌漫的時候,他為什麽沒有上前阻攔……他為什麽接受師兄的選擇,他為什麽天真的以為師兄不會死?

現在他把他的師兄弄丢了,他要去哪裏找他的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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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彌漫。

燕枯心拳風揮開火光,一步一步,不肯放過一絲痕跡。水藍色的長袍沾上黑灰,下擺被火燒了一半,燕枯心也不曾在意,他只是一心一意地尋找着,越找越失望,越找越心痛。

漫天火光。

一個身影驀然出現在火光之中。

燕枯心眸子猛然綻出一點星光,那星光愈發璀璨,隐有星火燎原之勢。他默默走上前去,步履沉重得有如身負千斤重擔。那個火光中的身影漸漸清晰起來,縱然滿身傷口與髒污,可燕枯心還是認了出來,那是他的師兄!

化成灰他也認得!

當真站到了賀雲卿面前,燕枯心才覺得身上所有的力量忽然被抽空,他想觸碰這人的臉頰,可手臂卻忽然軟了下來,他整個身子癱倒在地,眼淚順着面頰流到了胸口,他也并未察覺,只怔怔看着眼前的人,猶如一座失去了意識的雕塑。

“師兄……”

燕枯心喃喃輕語,下一刻,他再次爬起身來,緩緩地靠近賀雲卿身邊。雙手托住賀雲卿的身子,察覺到他生機的漸漸流逝,燕枯心心中悲意更甚,絕望染上眼眸,最終化作一片死寂的灰。

一雙手忽然觸上了他的腦袋。

纖細的冰涼的手指溫柔而輕緩地撫摸着他的頭發,漸漸下移,拍上了他的面龐,耳邊響起一陣虛弱而熟悉的聲音:“別哭。”

燕枯心以為出現了幻覺。

仿佛僵住了一般轉過頭去,一雙布滿傷痕的手掌映入了他眼簾,那躺在地上的人眼睛只睜開了一條縫,臉上的表情很痛苦,似乎只要擡手,就耗費了他全部的力氣。最醒目的卻不是那些密密麻麻的傷痕,而是他的頭發。

全白了。

原本如墨一般的長發,此刻卻比他的皮膚還要蒼白,散在頸間,只須看一眼,便讓他覺得心痛。

燕枯心死死咬住唇,要說出口的話梗在喉頭。他雙眼凝視着眼前的人,心頭掠過一絲哀傷。

他說:“那個魔修的元嬰想要逃,被我殺死了。”

賀雲卿嘴角彎起一絲蒼白的笑容:“做得好。”

“背我起來,我有些累。”

燕枯心輕輕點了點頭。動作輕柔地把賀雲卿放到他背上,再輕輕地把他背下山,直到二人停在居所前,他方才緩緩放下賀雲卿。

“師兄……你的修為?”

賀雲卿卻沒有出聲。燕枯心吓了一跳,忙閃身跳到床上查看他的情況……直到發現賀雲卿只是睡着而并沒有出事的時候,他的心才稍稍安定下來。卻也只是稍稍安定而已。他分明知道,師兄的修為已經沒有了,甚至苦苦練成的金丹,也因為自爆而徹底碎裂。

燕枯心靜靜望着賀雲卿的睡顏,心中默默下了一個決定。

賀雲卿睡得很沉很沉,他只覺得自己做了一個漫長的夢。夢裏的他靠在醫院病房的窗前看着書,陽光很大,曬得他有些熱。病房裏的人來來回回換着面孔,而他永遠困在那裏,日光熱得他快要渴死,他卻只能永遠看着窗外的日光,看不到希望。

一覺不知睡了多久,賀雲卿才醒了過來。

他有些熱,體內空蕩蕩的察覺不到任何靈力的波動。稍稍動一下就有一股強烈的痛感傳來,讓他有些難受。他睜開雙眼,發現自己睡在床上,可是周圍卻一個人都沒有。

他記得,自己好像和一個魔修的戰鬥中自爆了金丹……但是他究竟是為什麽和那個人發生了沖突,賀雲卿卻是全然不記得了。

推開門,日光刺眼到讓人心驚,賀雲卿跨過門檻,卻不防身子猛地往下墜,他呼吸也紊亂了起來。他身上僅穿着一件單衣,眼下卻是寒冬時節,雖然玄機門內靈氣籠罩不受凡塵氣候影響,可賀雲卿體內畢竟虛弱,竟是覺得有些寒冷。

他試着運起靈力,卻發現體內竟是一絲靈氣的波動也沒有。賀雲卿不是輕言放棄的人,當即坐下來嘗試了十數遍,然而,靈氣卻好似被什麽東西阻住了一般,任他嘗試了多久,始終沒有任何變化。

“這是為何?”

忽然間,他露出一絲苦笑。

好像是在與那魔修争鬥的過程中,他實在是争鬥不過便只能自爆金丹……至少在玄機門的歷史上,自爆金丹能夠活下來的修士,目前應該只有賀雲卿一人。

“雲卿?”

賀雲卿轉過身,卻見一身道袍的玄雲子滿臉驚喜地看着他:“你醒了?”

“師父。”他明明記得玄雲子那日被那魔修所傷,怎麽現在居然沒事兒了?略觀察了一會兒,他看出來玄雲子身上的氣勢很微弱,比之他自己也強不了多少,當下眉頭一皺,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來。

“你也不必難過。”玄雲子拍拍他的肩膀,“師父這一世只有你一個弟子,修為沒有了可以再練,何況為師好歹是金丹修士,修養個六七十年修為還是會回來的。”

“你還年輕,慢慢來。”玄雲子看着弟子滿頭的白發,目中閃過一絲悲涼,“我聽聞世間有一本秘籍,可使金丹破碎的修士重新修煉……”

賀雲卿咬唇:“嗯,徒兒知道。”

良久之後,賀雲卿盯着手中一道傷口,問道:“師父,你可知那魔修為何圍攻玄機門,他與我們素不相識,又為何在門中大開殺戒?”

玄雲子的動作猛然停住了:“雲卿,你不知道?”

賀雲卿皺眉沉思了一會兒,卻還是搖了搖頭。他腦中确實有離開玄機門游歷的記憶,但關于魔族的記憶,卻仍是以前在書中讀到的,他自是不清楚魔族為何來玄機門圍殺。

“不知道啊……”玄雲子剛想說些什麽,遠處傳來的人聲卻将二人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那站在不遠處的,分明是燕枯心。

不過睡了一覺醒來,燕枯心卻成熟了不少。一雙黑眸中澱積着穩重,再不複曾經散漫的模樣。他今日身穿一件黑色的道袍,不僅襯得他年歲更大了些,更有一股難言的威壓萦繞在他身周。賀雲卿見到他這不同的模樣,心下自是有些詫異,因而第一眼他也沒有急着打招呼,反倒怔在那裏沒有吱聲。

“師兄,你醒了。”燕枯心飛身閃至他身旁,盡管隐藏得很好,賀雲卿還是從他眼中看出了急切之色。

他有些迷茫地點點頭:“嗯。”

一旁的玄雲子卻是微微彎腰:“見過掌門。”

賀雲卿心頭疑惑更甚,怎麽幾日不見,燕枯心就成了掌門了?

燕枯心擺了擺手:“玄雲師伯,您有事便先去忙吧,我和師兄說說話。”

玄雲子低低應了一聲,便離開了賀雲卿的居所。而當賀雲卿看着他的背影時,冷不防自己的身子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扯住,下一刻,門便被撞開又關上,而他被這人結結實實摟在臂彎裏,抱到了床上。

“師兄,師兄……”一聲一聲的呼喚響在耳畔,賀雲卿沒有防備之下,整個身子倒在被子上,這人二話不說,便堵住了他的唇。

一個綿長而熱烈的吻過後,賀雲卿蒼白的臉上多了一團紅暈,而燕枯心卻仍不知足,親着他的額頭、眼睛、嘴唇,一直到他呼吸都有些紊亂起來,他才肯放過他。

“師兄,我好想你。”

賀雲卿輕輕拍着他的背,問道:“我睡了多久?”

“兩年。”燕枯心的聲音有些悶,眼裏閃動的喜悅卻是如此明顯。

作者有話要說:蠢作者本來下定決心要碼字的,但是看了一篇大神文……根本停不下來啊有木有,一更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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