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昆侖
在茶壺裏滾了足足半個時辰的石頭終于屈服了。它從茶壺口跳出來,穩穩當當落在了賀雲卿手心,白玉般的外表沾了一些茶汁,很快被它甩了幹淨。
“這麽說吧。”白石動了動,有些傲嬌地開口:“上古仙門以昆侖為首,昆侖為中央之極,連天遁地,仙霧缭繞,仙家并立,山中草木魚鳥無不染上靈氣羽化成仙,而我——”
好似看到了賀雲卿漫不經心的神情,石頭挺了挺并不存在的胸,聲音也刻意大了一分:“而我,就是昆侖之上的靈石。”
“哦。”賀雲卿頓了頓,“所以呢?”
石頭蹭了蹭賀雲卿手心,有些不敢相信:“難道你不應該把我好好地供奉起來麽,昆侖的靈石哎~”
賀雲卿一把扯過串着石頭的線:“不用了,挂起來就可以了。”
那白石見賀雲卿來真的,忙道:“喂,你是不是自爆金丹靈力空虛急于恢複麽?我可以幫你喲?”
“若是遇上了別的靈物,恐怕一點法子都沒有,但我與他們不同。”白石頓了頓,道:“先前你修到築基、金丹時,我只能溫養你的靈氣,真實作用卻極其有限,但如今你修為盡失,反倒可以發揮出昆侖石最大的作用,因昆侖石最重返璞歸真,唯有最純粹的法決輔以昆侖石修煉,才可發揮奇效。你儲物戒中那本引氣基礎決可還在?”
賀雲卿眸中驀然射出一道精光:“你一直盯着我?”
“我那時雖有靈智,但你修為太低,自然無法察覺到我的存在,除了那個魔修,可以說,這片大陸都沒有人能發現我……”
賀雲卿敏銳地捕捉到他的字眼:“魔修?”
白石道:“對啊,就是那個被你的血救下來的魔修啊!”
被他的血救下來的魔修?賀雲卿眸色漸深,卻仍是不動聲色地聽那白石述說。
白石雖有靈智,可哪裏懂得人類肚子裏的那些彎彎繞繞:“上古之後我漂泊無數年,那魔修在我見過的修士中,也能排上前十之列,雖然無法與昆侖盛況相比,可也着實不弱了。說起來,你雖然蠢了一點實力差了一點,可你的血脈力量,卻出自昆侖一系,乃是那時魔神的大補之物。若是昆侖與魔族開戰,你們這一系少不得被捉去十個八個。當然,身外昆侖後人,你們的血脈天賦也是不容置疑的,可惜你從小便修煉那些劣質法術,生生把好好的天賦弄得亂七八糟。還好,你現在修為盡失,終于有機會恢複上古的榮耀了!”
賀雲卿嘴角抽了抽,依照這石頭的說法,他修為盡失反而是好事了?
“哦,對了,你那本引氣基礎決正是那時昆侖弟子修煉時的基礎法決,比之普通的引氣決要強上數倍,卻不知怎麽會落到這麽弱小的門派裏面……”石頭聲音略微低了一些:“你雖是昆侖後人,可是于昆侖之事卻無任何了解,我問你,你可願入昆侖門下,随我修昆侖一脈法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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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雲卿想了想,搖了搖頭:“我已經有了師父。”
“可是你那師父僅是金丹,于你修煉并無任何益處……”
“我有師父,也有弟子,并無改換門楣的意願。”
石頭嘆了口氣,道:“不願便不願罷。”
賀雲卿不知是不是自己聽錯,他竟然從一顆石頭的嘆息中聽出了悵惘的情緒。
“不過你血脈融于我身,如今也沒有了昆侖……”石頭道,“算了,你從那引氣基礎決練起,修煉時我輔助于你便罷了。”
這顆白色的石頭對賀雲卿講了那一番激情澎湃的話後,竟是深受打擊,一個晚上都只縮在賀雲卿脖子上一動不動,作出四十五度仰望天空的表情。
很憂郁。
可賀雲卿絲毫顧不上他的憂郁。
這顆石頭所敘述的東西已經超越了他所能理解的極限。無論是昆侖、返璞歸真亦或是那一個他曾救過的魔修,都不存在他的記憶之中。但賀雲卿潛意識裏有一個聲音告訴他,昆侖石所講述的一切都是真的。他腦中驀然浮現起醒來時玄雲子驚愕的表情……或許,那個殺上玄機門的魔修和他有關系!
而且,關系匪淺。
昆侖族人麽?
如果他是,那麽蕭家肯定也是。
他捅了捅石頭:“你原先為何是黑色的形狀,還被蕭家人刻上了名字?”
石頭不耐煩地在他脖子上遛圈:“昆侖傳溯無數年,蕭家人只知其血脈特殊,卻不知其乃是昆侖後人,我雖被帶出昆侖,卻只被他們當成普通的石頭,祖先流傳下來不敢丢棄,就挂到你脖子上罷了。”
賀雲卿得了他的解釋,眼眸又深了一分。
他總覺得周身隐藏着無數秘密。這些秘密好似迷霧一般遮擋着他,他想撥開,卻又無能為力。
略思量了片刻,賀雲卿便又釋然了。
他雖也想盡快恢複修為,但轉念一想,自爆金丹而能存活的修士這世間又能有幾個?他活着已不容易,又何必強求太多?一步一步來,循序漸進便是了。
那一頭,黑石也好似失了感應一般一動不動。
趁着夜色,賀雲卿閉眼沉睡。
從第二日起,賀雲卿便恢複了加入玄機門以來的習慣。清晨沐浴陽光去後山練劍,踩在熟悉的石階上,他總覺得內心安寧了不少。一路上遇到的修士早已不是他剛進來時那一批,自燕枯心當上掌門後,同輩弟子中,天賦高的結成金丹成為長老,天賦低的或繼續修煉或轉成管事,賀雲卿已經很少見到熟悉的面孔了。
與他剛來時不同,此刻的後山已有了多多少少四五個弟子,每人占據了一角各自修煉,互不幹擾。
但賀雲卿卻沒有想到,自己竟在後山遭遇了攔截。
“煉氣初期的小子,有眼色麽?”一個同樣是青袍的弟子攔住了賀雲卿。他雖覺得眼前少年有種不同于常的成熟,那一頭白發也着實駭人,卻仍是大着膽子攔住了賀雲卿。
賀雲卿淡淡看了他一眼:“為何攔住我?”
“這後山乃是四位師兄師姐固定修煉的地方。”那弟子顴骨有些高,說起話來自然帶了一股高傲,“你不過煉氣期而已,怎麽有膽子和築基期的師兄師姐們一同修煉,師兄師姐們大度,不與你計較,可我們卻不這麽看!”
賀雲卿許久沒有體驗過普通弟子的感覺,聞言只是笑了笑:“那我在這裏說一聲抱歉,明早我換別的地方。”
說罷,他握住劍,轉身就要走。
“等等,誰讓你走了?”那弟子盯着賀雲卿品級明顯高了一籌的飛劍,面上露出一絲貪婪之色,“你這麽不懂規矩,難道不該拿點東西出來賠禮道歉?”
他攔住賀雲卿只是一時興起,若不是賀雲卿一出現,他身旁女伴的目光都聚了過去,他也不會開口找他的麻煩。孰知這人長得不錯,可性子簡直比娘們還要綿軟,他使威風使上瘾了,便想把自己在門內受到的欺負一股腦回報在賀雲卿身上。
果然不出他所料。
賀雲卿聞言竟是微微一笑,眼中一絲憤恨的情緒也沒有:“不知這位師兄看上了何物?”
周圍有被二人沖突吸引過來的弟子,聽他這話,眼裏的嘲諷都要化作實質。他們想看的可是兩人之間起了激烈的沖突,而不是一方徹底壓倒另一方,忒沒意思。仍有一些尤其好事的留在原地,笑吟吟地看着二人。
那青袍弟子仿佛受了鼓舞一般,貪婪的目光幾乎要粘在賀雲卿的飛劍上,他舔了舔唇,搓手道:“師弟這柄飛劍倒是不錯,送給師兄如何?”
卻沒想,賀雲卿只是搖了搖頭:“長輩所賜,不敢輕易相贈。”
“若是我偏要呢?”
“那也只能一戰了。”
圍觀衆人終于稍稍激動了起來。也有幾個交換了眼神,趁人不注意從人群中退了出去。他們看出來了,這白發修士雖是煉氣初期,可對話之間卻無任何畏懼之色。且他手中飛劍一看就不是凡品,據他們所知,門中那些築基期的師兄們都沒有如此品級的飛劍。
這白發修士定非常人。
果然,就在二人将要開打的前一刻,一個略有些低沉的聲音自衆人耳畔響起:“師兄稍稍歇一歇,便讓師弟替師兄打上一場如何?”
“好啊——”那青袍弟子的聲音起初還得意洋洋,待看清來人的相貌後,所有的得意與嚣張都化作無盡的恐懼,“掌……掌門……”
燕枯心微微一笑:“你要和我打一場麽?”
那青袍弟子“啪嗒”一聲甩掉了手中的劍,手腳并用拼命搖着:“弟子怎麽敢?”
燕枯心沉吟一聲:“我師兄的劍乃是玄引師伯親自打給他的,長輩所賜,不能随意送人。這樣罷,你今日練武完畢便去聽雪殿取一把劍如何,雖不如師兄手中這把,卻也能迎戰對敵,你看如何?”
“弟子不敢。”那青袍弟子“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沖着賀雲卿的方向磕了好幾個頭:“師伯,弟子不敬,還請師伯原諒弟子。”
賀雲卿剛欲說些什麽。那邊的燕枯心卻是沖遠處招了招手。
不一會兒,一個瘦瘦的少年便出現在二人視線之中。
他沖賀雲卿露出一個笑容來:“師父,掌門師叔。”
燕枯心微微一笑:“雲逸,以後你記得每日過來,帶你師父修煉,你可願意?”
“嗯。”雲逸重重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