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紙嫁衣

原本吵吵嚷嚷的院內立馬安靜了下來,衆人聞聲朝院門口望去,只見武太守帶着一衆差役出現在了院門口。

武太守身旁還站了兩位年輕俊美的小相公——

其中一個身着朱紅圓領袍、頭戴小蹼頭、長眉入鬓,看上去和阮陶差不多的年紀,最多十七八歲的樣子,眉眼間透着這個年紀獨有的傲氣與恣意。

另一個看起來年齡要略長幾歲,月白的廣袖對襟的袍子、手持一柄鶴羽扇,氣質卓然、俊逸非凡。

兩人見了趙蘇,也不管武太守和院內其他人,三兩步跨進院內至趙蘇身邊,圍着他上下打量了一圈兒,随後手持鶴與扇的男子才略帶語重心長道:“少爺去哪兒好歹派個人回來應一聲,這冷不丁的就四處亂跑出了事兒當如何?”

趙蘇笑着道歉:“我也是突然來了興致,想着耽誤不了幾刻。”

“還耽誤不了幾刻,您這不是都上天去拉了個仙人下來嗎?”紅袍少年打量着趙蘇身邊兒的阮陶,眼睛笑得彎彎的。

阮陶笑着敷衍的拱了拱手道:“小相公謬贊了,阮某一塵世濁物哪及趙兄半分氣度。”

雖後他再次将目光放在古、賀兩家人身上,見到武太守來,賀老三和古慣連忙迎上去行禮問好、獻殷勤,而武太守似乎對這兩個不怎麽在意,目光一直望向他們這處,很明顯他不是為了古、賀兩家的事情來的。

阮陶暼了暼身邊兒飄飄悠悠如剛下凡來的谪仙似的趙蘇。

好家夥,這小子果然不是一般人!

不過沒打招呼出來逛了逛便能引得府上人這般緊張,連武太守都親自來找,恐怕不僅僅是一般的公子皇孫,保不準是公子扶蘇極為親近器重的親兄弟?

瞧瞧來尋他的這兩名小相公,哪裏有半分随侍的模樣?這穿着打扮、這品貌氣度說是京中的世家子弟也不為過!保不準人家還真的是?

阮陶在心中啧啧嘆了聲,想了想自己這一小半日對趙蘇的态度還算得上恭敬有禮,也就放下心來。

随後就聽趙蘇介紹道:“這位是阮陶兄,是一名游方術士。”

“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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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聽“術士”二字兩人錯愕不已,下意識的對視了一眼。

阮陶不想注意二人的反應都難,他的目光在二人與趙蘇身上轉了一圈兒。

怎麽?術士有什麽講究嗎?還是有什麽職業歧視,這兩個讀書的看不上他們這些跑江湖的?

趙蘇不着痕跡的瞥了二人一眼,随後指着身邊身着一紅一白的兩人,依次向阮陶介紹道:“杜小美、朱小亮,是我的伴讀。”

阮陶嘴角抽了抽: “這名字……取得真好!”

杜小美:“…………”

朱小亮:“…………阮兄謬贊。”

此時,古、賀兩家人還在院門口在武太守面前豐承着,阮陶擡頭看了看天色,随後搖了搖頭。

錯過了。

他回頭看向殿內,經幡之下、佛像之前,古小姐靜靜地躺在繡榻之上,模樣蒼白、不帶一絲生氣。

雖說已至及笄之年,但在阮陶眼裏也還只是個孩子,不過讀高中的年紀,眉目尚且青澀稚嫩,但腹部卻微微隆起,好似年少不知事的女孩兒辦家家酒,将衣物塞進腹部的衣裳幻想自己成為了母親。

若這一切僅僅是一場家家酒便好了,然而擺在眼前的真相卻是血淋淋的。

——那裏是一個不知被哪個畜生塞進去的、随時會殺死她的孩子!

這時,阮陶突然發現繡榻的墊子下面露出了一角紅。

那一角紅、小小的在古小姐的枕邊,極為不起眼,像是某個伺候的丫頭不慎遺落的胭脂紙,以至于阮陶之前根本沒有注意到。

阮陶心裏猛得一跳!

我去?!這難道是?!!

他連忙拉住趙蘇的袖子,低聲道:“情況不太對勁,你在外面幫我拖住,我進去看一看。”

說罷,他便跨進了殿內,趙蘇朝殿門中間站了站,試圖擋住身後的人,随後向站在院門口的武太守使了個顏色。

武太守是京中舉子外放出來做官的,最不缺的就是眼力見兒。

于是,他甩了甩袖擺,将負手而立道:“古員外、賀員外,本太守都站了半炷香的功夫了,怎麽不打算請本太守喝盅茶嗎?”

古慣連說了幾聲該死,随後轉頭向攙着老太太的靜塵和尚讨了一頓齋茶。

靜塵和尚雙手合十念了句佛,随後領着武太守一行人出了院子。

待武太守等人一走,趙蘇身邊被莫名其妙的改了名字的二人瞬間坐不住了。

“‘坑蒙拐騙、危害社稷、荼毒百姓,實乃大秦之禍害也!’也不知是誰在說的,如今才過多久?就開始和一個術士稱兄道弟起來。”看着面前幫人打掩護的人,“杜小美”半諷刺半玩笑的說道。

“我不過是不喜那些坑蒙拐騙之徒。”趙蘇理所應當的回答。

“怎麽?這還真是您從天上撈下來的人?”“朱小亮”拿手中的羽扇指了指殿內試圖将古小姐抱起來翻個身的阮陶。

趙蘇臉上的習慣性的優雅的笑有些挂不住了:“胡言。”

随後任“杜小美”和“朱小亮”如何調侃他,他也不再多說一句。

這時,他突然感覺他能夠理解他爹了——儒家弟子确實話多了些。

此時的阮陶試圖将古小姐抱起來,然而雖說古小姐身姿纖瘦,但肚子裏畢竟已經揣了個四個月的孩子,況且阮陶只有兩只手,抱着古小姐就拉不開墊子、拉開墊子就沒辦法抱住古小姐。

無奈之際,他朝着門口低聲喊了一句:“哥兒幾個,能進來個人搭把手嗎?”

聞言,“杜小美”趕着就進去了,進去時還不忘沖着趙蘇揶揄的眨了眨眼。

趙蘇嫌棄的挑了挑眉,對身邊兒的“朱小亮”道:“這都跟李太白學了些什麽?”

阮陶身上揣了不少“玩意兒”,一直抱着古小姐對她腹中的那東西會有一定的影響,若是那東西突然失控古小姐性命堪憂。

見“杜小美”腳步輕快的進來了,他連忙将懷裏的古小姐朝着對方懷裏塞:“來來來,搭把手。”

“哎、哎?”

“杜小美”慌張的接住古小姐,他讀過的詩書、學過的道理告訴他這樣抱着人家一個閨中的千金實在不合禮數。

可阮陶這厮将人塞給他就不管了,而自己也不能将人摔在地上,這抱也使不得、扔也使不得,而古小姐再怎麽纖瘦也是個十五歲的大姑娘、懷裏還揣了個小的,也是有些分量的,懷裏的重量,加上進退兩難的情緒不由得讓“杜小美”脹紅了臉。

阮陶顧不得身後的少年人帶着些羞澀的糾結的小心思,他擡手将面前繡榻的墊子一掀!

面前的東西讓他呼吸都停了一瞬——

繡榻木質的底部鋪一張被塗得漆黑的席子,上面散發着夾雜着動物皮毛味道的腥臭和濃烈的香——這便是阮陶進殿後聞到的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只因被壓在墊子底下、又有古小姐和繡被覆在上頭,加上佛像前清幽的檀香,所以聞起來不怎麽明顯。

這一臭一香氣味沖人,一旁的“杜小美”聞了忍不住幹嘔:“阮陶兄,你這是在搞什麽?”

他抱着懷裏的古小姐,上前一步湊到阮陶身邊定睛一瞧,面前的東西差點兒沒讓手一抖将懷裏的古小姐給摔了!

“這是——?!”

擺在繡榻墊子底下的不僅僅是被塗得漆黑的竹席,在那黑沉沉的竹席上面還靜靜擺着一套裁剪精良、做工細致、陰森森、紅豔豔的——紙嫁衣。

紅色的嫁衣鋪在黑色的竹席上紅得愈發刺目、也紅得愈發陰森,一看便是出自上等紙紮匠之手,放眼整個大秦,有這樣手藝的紙紮匠估計也寥寥無幾。

看着那一襲嫁衣,聞着鼻尖的濃烈的味道,讓喉頭忍不住嘗到一股若有若無的腥甜。

阮陶懷裏的東西在接觸到這“氣味”的觸碰開始有了一定的反應。

一旁的“杜小美”再次一驚:“我……阮兄你怎麽亮了?!”

站在殿外的趙蘇與“朱小亮”聽到了裏頭二人的動靜,趕緊進來查看情況,原本兩個溫潤淡定的人也不由得露出了震驚的神色。

趙蘇那雙漂亮的、習慣性的笑得彎彎的眸子瞬間睜大了。

漆黑的席子映着紅色的嫁衣,詭異中透着陰邪的唯美。

見他二人進來了,“杜小美”眼疾手快的将懷裏的人塞進了“朱小亮”的懷裏,“朱小亮”尚未回過神,慌忙的穩住懷裏的古小姐,手中的鶴羽扇在混亂中掉在了地上。

“杜小美”拾起地上的羽扇,不斷的給自己扇着,這又香又腥的味道實在是太沖人了。

“這是什麽?”趙蘇看向身邊的阮陶。

阮陶眼神陰沉了下去:“紙嫁衣、黑狗血浸過的毛竹席,真是好大的手筆啊!”

“什麽意思?”“杜小美”在一旁伸着脖子,好奇道。

阮陶沒接話,他朝着漆黑的席子伸出了手,手伸到一半便被趙蘇拉住了。

阮陶轉頭疑惑的看向了對方,趙蘇看着那張竹席眼神中透露着肉眼可見的嫌棄:“髒!”

阮陶翻了個白眼,随後又想到人家的身份不簡單得罪不得,于是連忙補了一個讨好的笑。

接着他将自己的手從趙蘇手裏抽出來,毫無顧忌的朝着那張竹席伸去。

他掀了掀那張席子,又拿着一角折了折——陰席。

阮陶松開手中的席子,從“朱小亮”懷裏将古小姐接了過來,小心翼翼的将其放回榻上,與那襲紙嫁衣并排躺着。

之後他轉頭看向趙蘇:“煩請趙兄去請武大人過來,有人報官。”

“有人?”趙蘇不明所以。

阮陶點了點頭: “陰司衙門管不住凡人。”

“難道說還能是古小姐?”“杜小美”一副不太相信的模樣。

“不是。”阮陶反駁道。

“是古小姐腹中的孩子。”

作者有話說:

抱歉,最近三次元工作變動比較大,所以耽誤了!弱弱的說一句,我會努力穩定更新的……感謝在2021-06-06 16:26:02~2021-06-14 22:48:3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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