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王相
阮陶從懷裏掏了一張比巴掌大一些的黃符,拾起地上的佛珠,将其包裹在內。
瞬間黃符因佛珠上的血而灼燒起來。
阮陶手一松,符紙在掉落在地上的瞬間燃盡,最後一絲黑煙伴随着濃香消失在了空氣中。
“佛、佛寺中怎會有這樣的塑像?”武太守大驚,“所以……當真是妖物作祟?”
“狐嗎?”“杜小美”嚴肅道。
“怪力亂神之說不可輕信。”趙蘇道,“許是幕後之人特地用的障眼法。現如今大多傷天害理之事,都喜歡推到妖物身上,似乎這就萬事大吉、皆大歡喜了。”
武大人一時不敢多言,唯恐這位覺得自己在推脫責任,屆時今年的考績不過還得扣俸祿、受責罰。
只是剛才古小姐被陰胎附體變作夜叉傷人之事在場這麽多人看着呢!這不是妖物作祟還能是什麽?
思及此處,武太守越發覺得自己今年定然犯太歲!
這長公子好端端偏生和陛下起争執,最後被外放至自己的地界來了。
若說外放至此也還好,長公子為人溫潤端方、禮賢下士,他來此乃是上郡百姓之幸!
然則,這人最不喜異士志怪一說,誰曾想古小姐這事兒這麽多年沒事,偏生今年鬧出來了,還好巧不巧正好讓他撞見!
武太守看向了正圍着佛像觀察的阮陶,這小子雖說行跡放蕩、說話做事不怎麽遵守禮法,然今日之事看起來,他還是有幾分真本事的。
雖說年輕,好歹不是那些鼓唇弄舌之輩。
這事兒恐怕還是得仰仗這小子!
想到這兒,武太守決定對阮陶殷勤些,他對阮陶讨好的笑了笑:“阮相公可是看出什麽端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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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陶擡頭看了看這尊獸面觀音像,獸面觀音面容猙獰,卻生了一雙慈悲的眉眼,似妄想學着佛陀悲憫衆生。
阮陶神色肅穆的搖了搖頭:“目前還不好說。”
他轉頭對武太守拱手道:“今日古小姐暫且就拜托武大人了。”
“阮相公客氣了。”武太守連忙将人扶起來,“我乃上郡太守,護上郡百姓安危乃是我的本分。”
阮陶又轉頭看向趙蘇幾人,方才武太守情急之下的那幾聲“公子”趙蘇的身份算是瞞不住了。
這個年代能被稱作“公子”之人,只能是皇子皇孫。
不過,這時的阮陶并沒有将人朝着最大的那個想,只當趙蘇是陪着最大的那個來上郡體驗生活的。
加上他雖說只與這人相處了半日,但卻有一見如故之感,覺得對方雖說行為處處透着他不太能理解的講究,但卻是個挺好相處的人。
想來李太白也定是為了他而來的。
今日,自己若是沒遇見他,李太白也不會出現在此,到時候自己一個人面對“陰巢”,保不準今日就死了穿回去了!
還是得好好謝謝人家才是!
阮陶沖着趙蘇行禮,露出了一個燦然的笑:“今日還得多謝公子。若非有緣得遇公子,恐怕陶今日就喪生惡鬼之口了。說起來也是陶過去大意,不料這東西居然兇險到這個地步,害公子陷入險境,實在該死。”
阮陶的話熱情又疏離,趙蘇被人叫了二十餘載的“公子”,但此時他還是覺得這人口中的一句“趙兄”聽着更順耳些!
他沖着阮陶回了個禮,笑道:“叫了半日的‘趙兄’這會兒怎麽改了?阮兄不該是那些趨炎附勢之輩才是,何苦勉強自己?”
聞言,阮陶越發覺得這位公子對自己的口味!身為皇子卻不拿大,好相處!
自己腰間還拴着人家發帶呢!
阮陶一雙大而圓、好看得咄咄逼人的眸子笑得彎彎的:“那日後,我還是稱呼你位‘趙兄’!”
趙蘇笑着,欣然點頭。
眼見着天色也不早了,武太守提出讓幾人去自己府上用飯。
幾人不約而同的拒絕了。
趙蘇是因公事在身走不開,李太白、“杜小美”、“朱小亮”三人自然是要跟在他身邊的。
而阮陶則是要回家準備明日落胎的東西、以及琢磨琢磨這“獸面觀音”的事兒。
古小姐是自三年前開始昏睡不醒,按照“陰巢”的特性,這場陰謀從三年前就開始了。
這幕後的人、或者說是“妖物”若是不趁早将其繩之以法,那整個上郡的百姓都沒辦法睡個安穩覺。
若是再出點兒什麽事故,武太守估計就要以身殉職了。
因而,最後幾人商量着,由李太白與“朱小亮”二人将古小姐送到武太守府上去,讓古小姐再武太守府上寄居一夜。
阮陶則先回家中,為明日之事做準備。
臨走之際,阮陶囑咐武太守,今夜讓家裏蒸一些糯米飯吃,過年剩下的爆竹也可拿到院內放一放,算是沖沖煞氣。
之後,幾人便分道揚镳了。
白馬逐朱車,黃昏入狹斜。
阮陶回到古井村時,村中家家戶戶炊煙袅袅,都已開始備晚飯了。
這時阮陶肚子應景的響了起來,今天一整天他都沒吃到一頓正經的飯,剛才從城裏回來時,腦子太亂、人太累一時間竟忘記了買點兒熟食回來。
阮陶思索了片刻,随後匆匆換了身衣服,再次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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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接了古家的差事嗎?怎麽?古家不包飯啊?”
上郡懷遠坊玉泗街的一家鋪子裏,兩個夥計正打掃、清點着店內的東西,兩個賬房先生在算今日的帳,準備收拾好之後關店回家。
鋪子後有一間小院兒,店鋪的東家平日裏為了方便便歇在此。
阮陶穿到着書中數月,十天裏有七天都會來此蹭吃蹭喝。
此時,阮陶正和人坐在院內的廊下扒着晚飯。
“別提了!”阮陶說着,手中夾菜的動作一刻不停,他外袍未扣、露出裏頭的中衣活像是剛從碼頭拉完纖回來的!
“還包飯,差點兒連命都沒了。”
“此話怎講?”與阮陶的狼吞虎咽比起來,坐在他對面的男子則優雅了許多。
他一身墨藍色的袍子,頭上帶着幞頭,放下筷子看着阮陶。
此人名喚端木賜,雖是商人卻生得儒雅俊俏,渾身上下透着一股書卷之氣,渾然不似在銅臭中打滾的人。
阮陶與他結緣在自己剛穿到這個世界之時,那時端木賜在從西域回大秦的商路上被一幫胡人截了,一衆仆從皆成了刀下亡魂,最後是阮陶誤打誤撞的救了他一命。
自此兩人交好,這數月來阮陶得了對方不少照顧。
許是上天憐憫他,瞧着他一朝穿越卻每個金手指,于是賜了他一位好友吧。
“我原以為那姑娘只是生病了,或者是恰巧撞見了不幹淨的東西被魇住了,方才昏迷三年不醒。誰料,居然是‘陰巢’這麽兇險的東西!”阮陶向對方吐槽道。
“陰巢?”端木賜斟了一杯酒,呷了一口。
阮陶點了點頭:“兇險至極!差一點兒你今天的晚飯就是吃我的白席了。”
“呸!說什麽不吉利的話。”端木賜連忙打斷道,“既是如此,那這事兒你就別攬了,為了那麽點兒銀子,不值得。”
阮陶搖了搖頭:“我若是不去,那這姑娘可就當真沒救了。那麽小小的年紀,被人害成這樣,我撞見了怎麽能見死不救?”
“再說,你不是常說你們經商的就講究一個‘信’字嗎?我銀子都收了,怎能不救?”
說着,阮陶想起了另一件事:“對了子貢,你知道王相嗎?”
“天下還有不識王相之人嗎?”端木賜驚訝道。
他看向阮陶的目光閃過一絲探究,他與阮陶認識時間不算長,這人好似天外來客,對當今事物許多都不知道,然對一些新鮮的玩意兒像是香水、玻璃卻習以為常。
說自己是從蜀中逃難來的鄉野莽夫,卻識字、通詩書,像李太白等人的新詩,還未從京中傳來這人也都知道,過眼的詩詞看一遍即可成誦。
這樣的天賦卻天下讀書人那般無科舉入仕之心,也無自己這般經商逐利之志。
身為游方術士,不研究丹藥之術,成天只想着靠着手上這點兒不算厲害的本事混口飯吃便罷。
這世上怎會有這樣的人呢?
識得王相發明的玻璃、香水、了解王相頒布的政令,卻不識得王相?
端木賜越想越覺得阮陶定然不是普通的小術士這麽簡單,不過他不計較對方是什麽人、什麽身份,在這阮陶相處的數月中,他早已摸透這人心中赤誠,待自己也是極好的。
不過有一點他可以肯定,他這位好友背後藏着極大的秘密。
阮陶被問得有點兒懵,他來這裏不久,對政事也不怎麽感興趣,自然是不了解官場的。
今日,只是趙蘇突然掏出了一塊表,還說那是王相發明的,他才覺得有些不對。
縱然這個世界全然是由一人胡編亂造出來的,這也太胡編了些!
好歹端木賜沒有表現出太大的疑心,耐心同他解釋道:“這話,你只在我這裏問過也就罷了。王相乃是當今新貴,才将及冠年紀輕輕便封了相,實在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且,這人極為聰明,自打入仕一來大大小小的惠民政令、新穎發明、新鮮的詞彙層出不窮!就像鐘表、玻璃、不鏽鋼,全是王相一人之功!他是在大秦剛一同天下那年出生的,陛下曾言,能得王相,乃天佑大秦!”
“也有人說,是上天看着咱們陛下能夠一統六國,是當之無愧的千古一帝,因此派了王相來助陛下。”
“鐘表、玻璃、不鏽鋼?這些都是這個王相發明的?”阮陶覺得自己的認知受到了颠覆。
“是啊。”端木賜點了點頭,給對方斟了一杯酒。
“據說,王相最近閉關了,好似在研究‘電’這玩意兒。就是打雷時的那個電,據說他相陛下保證,待他功成之日,整個大秦才會真正成為千秋萬代的王朝。”
“電、電??”阮陶越聽越覺得荒唐,“我從前怎麽不知道這些?”
“對啊,你怎麽不知道這些?”端木賜裝作沒有看出端倪,“鄉村野夫、垂髻小兒都知道啊。 ”
聞言,阮陶心裏咯噔了一下,怕對方看出什麽,于是悻悻的笑道:“許是我之前呆的地方太過閉塞了吧。”
端木賜笑道:“李太白雖說剛寫了一首《蜀道難》,然錦城可不是什麽閉塞的地方。”
阮陶夾菜的手一頓。
随後,又聽端木賜說道:“這些話你也就在我面前問問就罷了,千萬別在外人面前提,我只當你沒問過,你也只當我沒說過。”
阮陶一愣,随後擡頭看向對方,端木賜坐在他對面一副慵慵懶懶的模樣,一雙眸子在斜陽的照耀下卻顯得格外清澈。
他看向阮陶眼神不帶一絲雜質。
“你不覺得我奇怪嗎?”阮陶問道。
“我見過和你一樣奇怪的人。”
“誰?”
“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