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因為和裕太達成了某種共識, 頗有些惺惺相惜的味道, 在洗手間裏耽擱了一些工夫, 龍馬趕到球場邊時,比賽竟然已經快結束了。

而且,還是摧枯拉朽式的一邊倒。只不過, 出乎了大多數人的意料——贏的一方竟然是默默無聞的黑馬不動峰。

冰帝的前兩場雙打都是校隊的替補,被神尾幾人毫不客氣地拿下了比賽。而單打三號……

龍馬默默看向球場中心。

那個倒黴的和她一同去了十年後一日游的少年, 原先的意氣風發早已無影無蹤, 只剩下滿目的惶然與不可置信,那頭柔順秀美的深色長發也被汗水打濕, 淩亂地黏在臉旁、脖頸後,顯得狼狽極了。

雖然很遺憾, 但是, 輸了就是輸了……不動峰隊長橘站在他的對面,犀利而略顯冷淡的眼神裏透露出這樣的信息。

沒錯, 比賽就是這麽殘酷。

在與青學的較量中, 這位橘隊長沒能上場,對錯過和手冢的比賽表示十分惋惜,而後來, 這之後,一直到現在, 才有機會展現出真正的實力。

果然是高手不輕易出手, 一出手必定一鳴驚人。被二百多個冰帝網球部部員包圍的球場寂靜無聲, 面面相觑, 陷入前所未有的茫然之中。

“哼,是小瞧了對手吧。”龍馬聽到身旁裕太小聲嘀咕,“這幫家夥太自大了,我早就看不爽了。”

“唔。”她也忍不住好奇地去想,此時那個猴子山大王的表情又會是怎樣的呢?

“事前不做好準備,就是會有這樣的結果的。”裕太說到這裏,有些驕傲地微微揚起下巴,“像我們觀月前輩,早就已經收集了所有對手的資料,如果賽場上遇到他們的是聖魯道夫……”

話到了這裏,他猛地意識到了什麽,聲音戛然而止,眼睛也瞪大了。

啊。

糟糕!

他頓時滿臉卧槽:“八強晉級冰帝竟然輸了!也就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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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去複活賽裏和他們聖魯道夫争搶最後一個出線名額了啊?!

——朋友,你才發現啊!

龍馬覺得他有點點小遲鈍。難怪會被不二前輩欺負啊……

她點點頭,淡定道:“大概就是這樣了。”

裕太的臉色變幻了片刻,不服輸地哼了聲:“即便是冰帝,也沒什麽厲害的,我們不會輸的!不過就是一場硬仗罷了……況且,還有一周時間呢!誰勝誰負,還是未知。”

“哦,加油。”龍馬漫不經心地說。

“可惡,你這個語氣是覺得我們沒可能贏吧!”

“怎麽會?”龍馬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是你說冰帝沒什麽厲害的嗎?”

裕太一時語塞,徒勞地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麽,看到幾步之遠的自家哥哥循聲望來,送上了關懷的眼神,又迅速閉上了嘴。

不二看到他倆站在一起,有些意外:“沒想到,才一會兒不見,你們的關系就突飛猛進了?哥哥我很欣慰呀。”

你欣慰個什麽啊!

“又不是敵人,只是場上的對手罷了。”裕太沒好氣地說,“不然呢?”

“只是洗手間裏碰巧遇到了……”龍馬簡單地解釋道。

“原來如此。”不二點點頭,看着她笑,“我還以為你在外邊碰上什麽麻煩了呢,剛才阿桃還想去找你。”

呃。

龍馬小聲嘀咕:“換個衣服而已,不用了吧?”

“我也是這麽想的,所以我叫住他了。”不二微笑。

龍馬:“……”

來了,又來了,這副拿捏着她把柄的模樣!

有一點點憋屈,不爽。

裕太沒聽懂,皺眉看了哥哥一會兒,又看看四周逐漸散去的人群,生硬地開口:“沒什麽事的話,我要回去了。”

“今晚真的不回家吃飯嗎?”不二問。

“不,我要回去加強練習!”

“今天的比賽已經很辛苦了,要注意一下勞逸結合吧?”

“我現在可沒這個心情,你不是看到了,我們下周的對手是冰帝!”

“唔,冰帝的話,我比裕太更了解呀。我們可以好好談談。”

“不必了。”

“姐姐也很關心你。”

“哼,她整天就喜歡八卦一下有的沒的。我才不回去。”裕太在某些時候還是相當敏銳的。

“你不回去,那她就只能追着我問了。”不二嘆息。

“啊啊果然!你就是抱着這個目的吧?!太過分了,有什麽不好的時候總是要找上我!”

“畢竟,是兄弟嘛……”

……

這兄弟倆都是死腦筋,龍馬看着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地漸行漸遠,聳聳肩,往另一邊走去。

在今天的比賽全部結束以後,會有一個集結儀式。趁這之前,她打算去買瓶水喝,便按照記憶裏的方向尋找過去,結果沒找到自動販賣機,倒是看見了站在路邊發呆的宍戶。

夕陽西下,行道樹蔥蔥郁郁,擋去了大半的陽光,道路上拖得老長的人影和樹影融為了一體。若是不仔細看,龍馬差點将他整個人忽略了。

只不過是輸了一場比賽,只不過是因為對手超出了想象中的強大,至于這麽失魂落魄的嗎?

她慢吞吞地走上前去,在經過宍戶身邊時,突然聽到樹下另一邊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嗯……當然,立刻取消他的正選資格。”

比球場上的對手更冷淡絕情的,是跡部的聲音。

只聽清了只言片語,但也足夠讓龍馬猜出個大致的所以然來。

輸了一場就毫不留情地剔除校隊資格,冰帝就是這樣嚴酷的選拔制度麽?她若有所思,再看向宍戶的背影,似乎很能體會他此時的心情了。

但是,這是冰帝的事,他們部長和監督做出的決定,別人無權幹涉。

龍馬短暫地放緩了腳步,又準備當做沒看到一樣繼續往前走,結果宍戶頭也不回地冒出一句:“喂,你都聽到了吧。”

是在和她說話?

龍馬停下腳步,左右看了看,沒發現別人,只好轉回身去,看向宍戶。

他也轉了過來,将亂糟糟的碎發一股腦兒抹到耳側,至于腦後松散無比的馬尾卻沒再理會,灰頭土臉的,但眼神好像還挺兇狠的。

“……”龍馬默默後退一步。怎麽,還想殺人滅口的嗎?

“不要幸災樂禍。”宍戶自顧自地說,不過,與其說是“威脅”,倒更像是在自我提醒,“不過就是一次失敗而已,我還會回到那個位置上的!”

“……喔,加油。”龍馬幹巴巴道,一不小心多嘴了一句,“希望他們給你這個機會。”

頓時,宍戶那副決然的表情就垮了下去。

嗯?龍馬反而一愣,這麽嚴格的嗎?

好像就是這麽嚴格。

宍戶自然比她更熟悉他們網球部監督的性格,被她這麽插了一刀,本就因為比賽失利而大受打擊、看上去也像是飽受摧殘的身體更是搖晃了一下,差點沒站穩。

“你在嘲笑我嗎!”他握拳,氣憤不已,但聲音聽上去更像是悲鳴。

“不是……”龍馬覺得有必要提醒他一句,“你忘記了嗎,之前的事?”

“什麽?”宍戶幹瞪眼。

“上次在日料店——”

話還沒說完,被他打斷:“你是說要和你們青學在比賽場一決高下?”

喔,原來她還說過這樣的話嗎?龍馬撓了撓臉頰啊,有些記不清了,頓了頓,繼續道:“不,我是說,我們被那個火-箭筒送去十年後的事情。”

宍戶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茫然,顯然沒反應過來:“什麽意思?”

“當時我們兵分兩路,你不是說要去看看自己十年後取得了怎樣的成績嗎?”龍馬挑眉,“所以,你找到了嗎?”

宍戶怔住,逐漸地,他的眼神重新亮了起來,有了點生氣。

“你說得對。”他猛地擡起頭,認真地看向龍馬。

雖然她其實什麽也沒說……

不過,看來是起作用了。龍馬心想,又聽到他說:“雖然很遜……但不得不承認,我确實打不過那個叫橘的家夥。至少,現在是這樣。”

以後的事,那可就說不定了!

是這個意思吧。

重新打起精神的宍戶将放在的球包拎起,把網球拍塞進去,整理好後,背了起來。

“今天的事,不準說去。”雖然臉色好了很多,他的語氣還是那副兇巴巴的樣子,盯着她看了一會兒,“不過,你來這幹嘛?”

“買飲料,但是不小心迷路了。”龍馬回答。

“唉,什麽啊,跟我來。”他不耐煩地擺了擺手,轉身就走。

龍馬跟着他左拐右拐,接着面前出現了一臺熟悉的自動販賣機。宍戶大步走過去,搶先塞了硬幣進去。

“送你了。”他扔了一罐運動飲料過來,又道,“希望下次可以在賽場上遇見你。”

“……謝了。”龍馬輕松接住,看了下是自己喜歡的牌子,愉快道,“那就場上見。”

長發的少年獨自遠去,看樣子,他已經不打算再回球隊集結了。

龍馬看了一會兒,轉身正欲折返,看到面前的身影,又是一愣。

手冢單手插在隊服的口袋裏,靜靜地看着她,不知道在那裏等了多久了。

龍馬下意識地看向手裏握着的飲料,但很快鎮定下來,心道她又不是來幹壞事的,心虛什麽:“……部長。”

“越前,大家都在等你。”

“诶。”

“剛才看你往外邊走,我想你應該是來這裏了。”手冢解釋了一下。

龍馬有些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不是很想承認自己在尋找售賣機的路上差點迷失了人生:“一不小心耽擱了時間。”

“嗯。”手冢簡短地應道。他肯定看到宍戶了,至于發生了什麽?并沒有開口多問,這也是他一貫的性格。“回去吧。”

“好。”

她像是個被家長領回去教育的小孩,乖乖地跟在手冢部長的身後,回到了青學的隊伍裏。

四強的比賽将在一周後進行,由于冰帝爆冷被不動峰淘汰,今年的四強對手只有一個山吹是他們打過交道的。

在集合的隊伍中,龍馬朝冰帝那邊望去,除了那幾個失意的替補隊員,只有跡部和桦地的,那天在街頭網球場上遇到的另外幾個人并沒有出現。

像是察覺到了她的目光,跡部意味深長的眼神掃來,精準地在人群中捕捉到她。

哪怕輸了比賽,還是個雄赳赳氣昂昂的驕傲孔雀,信心十足,勝券在握的樣子——反觀另一邊同樣即将參與複活賽的聖魯道夫的幾位,則顯得憂心忡忡。

“不好打啊。”不二嘆道。

“不二前輩肯定希望弟弟能贏的吧?”桃城也插嘴說,“不過,對手是冰帝,難度很大啊!今天他們輸給不動峰确實是輕敵了,下一場應該就會派出全部的正式隊員了吧?”

這麽一看,都有點同情聖魯道夫了呢。

桃城一邊想,一邊朝剛被自己打趴了的對手望去,正好和對方的視線交彙,嘿嘿一笑,招了招手,這副堪稱勝者的姿态差點沒把那個叫柳澤的家夥氣歪鼻子。

“別去招惹人家了。”不二笑了笑,“我想,裕太只要盡力了就好。”

龍馬默默看他:所以你是默認了他很有大概率會輸掉比賽的意思是吧?是吧!

“噓。”不二正色,“作為兄長,肯定是會有偏心的。我當然希望他能贏。”

“我也希望。”龍馬想了想,“老實說,我其實希望冰帝進不了關東大賽。”

“哦?你不想和他們交手了嗎?”

“那是另一回事。”她慢吞吞地說。

“我明白。”不二深以為然。

“哈?”桃城看看這邊,看看那邊,一頭霧水,“怎麽,越前你私下裏和冰帝的家夥結梁子了嗎?這不像你的性格呀!還是說——你欠跡部錢了?高利貸!?”

他腦洞大開,猛地一捶手心,兩眼直冒精光。

“……阿桃前輩才是想多了吧!”

不二最終沒能說服裕太回家吃晚飯,在回程的路上顯得很是失落。

要是不了解詳情的人看在眼裏,肯定會忍不住嘆一句:啊,很是個好哥哥啊!——但他們不會。

龍馬堅定地當做沒看到的樣子,上了公車就要往後走,經過不二的座位旁邊時,卻被他輕輕拉住了手腕,示意她坐下來。

她很警惕地觀察着不二的動向,一邊将球包放在腿上,緊緊抱住。

對此,不二只是微微一笑:“越前,你覺得裕太怎麽樣?”

什麽怎麽樣?

龍馬思索一番,暫時沒察覺到有什麽陷阱,便答道:“應該沒有不二前輩厲害吧。”

“我不是說這方面。”他忍不住笑意更深,嘆了口氣又說,“網球之外呢?”

“挺好的啊。”她說,心想,至少在相處的方面,可要比你好多了。

“裕太好像也很喜歡你呢。”不二繼續循循善誘般地,“如果你也在的話,我想他或許會願意一起回家……”

你這是在拉郎配嗎?

龍馬瞪大眼睛。

不是。不二用真誠的眼神回答道。

為什麽你們家裏人團聚,要拉上我?龍馬繼續瞪眼。

因為,裕太他這個年紀的男生,有點別扭……

不二搖搖頭,有些感慨的樣子。

龍馬:“……”惡魔媽媽買面膜。

她決定保持沉默。

“我家裏的手藝也很好的哦。”不二頓了頓,又開口道,“附近也有網球公園。”

龍馬一時間弄不準哪個才是重點,脫口而出:“你們家不會都和你一個口味吧?”

不二回以詭異的沉默,然後道:“不會,裕太他喜歡甜的。”

再見!

龍馬果斷起身,抓起球包往另一邊逃去。

公車還在前進的路上,她腳步不穩,搖晃了一下,抓住了把手,然後順勢在旁邊的空位上坐下。

再擡頭,鄰座靠窗的手冢正看着她,襯着窗外的暖黃色光線,一副歲月靜好……

難怪這裏有個空位!

“部長,我坐這裏可以吧?”

“嗯。”他點點頭,收回視線,繼續直視前方。龍馬便悄悄松了口氣。

坐穩以後,她感覺到落在後腦勺上的目光似乎有些灼熱,又扭頭看向後排。果然,桃城正對自己比着拇指,無聲道:牛批。

一旁海堂雙手環胸,兩腿敞着,幽深的眼神仿佛在說:你好自為之。

乾的視線朝着另一邊,但嘴角卻挂着略詭異的笑容。

嘁,其實也沒什麽嘛。

部長又沒有多吓人,只是平常氣勢太足,讓人覺得有點難以接近罷了。龍馬心想道,成功說服了自己越來越心安理得,身體也全然放松下來。

行駛的公車搖搖晃晃,幾場比賽下來積累了一身的疲憊一股腦地湧上來,不多會兒便困意連連。不知不覺,她頭一歪,砸到隔壁的肩膀上,只是迷糊地嗯了一聲,又直接睡過去了。

“果然還是小孩子啊。”

看着龍馬晃啊晃地繼續往下滑,手冢擡手将她的肩膀托起,換了個姿勢讓她靠得更舒服一些,便聽到走道另一邊,不二含着笑意的聲音。

“嗯。”他照例回應得很簡單,推了推眼鏡,沒說什麽,只是又順手将龍馬的球帽摘了下來。

墨綠的劉海被帽沿壓久了都快定型了,松散地順着她歪頭的方向垂向額頭一側,露出一張睡沉了的、毫無防備的臉。

還未長開的五官已經十分精致,但又不會過分嬌嫩秀氣,準确點描述的話,大概是有些男女莫辨的中性色彩。畢竟年紀還小,又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脾氣,很難叫人懷疑性別。

而她身旁那位,夕陽投在他金棕色的發梢上,平日冷冰冰的氣息也消散了,顯得柔和許多。

這兩人……似乎意外得投緣呢。

不二靜靜地看着,想着,稍許,微微一笑。

“到站了。”随着公車的停下,不二開口提醒。

當然不是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不二看向龍馬,輕聲問:“要叫醒她嗎?”

手冢還未回答,他又說:“或許,我可以和你一起?”

……

叮咚。

越前宅前,大門吱呀一聲開了。

德川走出來時,看到了兩位有些眼熟的少年,其中一個還抱着他家的小鬼——對了,是她網球部的部長。

“是德川前輩吧?之前有幸見過一次。”不二非常有禮貌地開口道,“冒昧地打擾了。”

德川抿了抿嘴唇,向他們點點頭,再看向龍馬:“麻煩你們了。”

“哪裏會。”不二笑吟吟地說,“上次聚會反而還打擾前輩你特意多跑一趟,是我們的不對。”

總覺得這人,好像在打什麽主意?

德川不動聲色地打量幾眼,稍稍思索後,才問:“要進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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