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晚飯的時候, 龍馬被叫醒了, 迷迷糊糊地爬起來一看, 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回到家裏躺在床上了。聽德川說，是社團裏的兩位前輩送她回來的。
“比賽很辛苦？”他問。
“也沒有啦，就是不小心在路上睡着了。”龍馬打了個哈欠。
她這個特別愛睡懶覺的習慣總是改不了, 德川也很了解，沒再追問, 又提起：“對了, 你的學長約你明天出去打網球。”
龍馬跟在他身後走着，下樓的腳步頓時放慢了：“咦？……部長嗎？”
“不, 是那個叫不二的。”
“他說的真的是打網球？”龍馬狐疑道，“不是別的什麽？”
“嗯。”
她哦了一聲, 表示知道了。
這周日網球部放假, 不用訓練，大概是為了在都大會的決賽前給予他們充分的休息和調整時間吧。不過, 畢竟都是一群精力旺盛的年輕人, 不碰球拍對他們來說，可能反而是一種困擾也說不定。
龍馬背上包，系好鞋帶準備出門。
“不要玩太晚。”身後傳來德川的一句叮囑。
“……好。”
到了約定好的公園門口, 不二已經到了。他正在調整球拍的握把膠帶，等龍馬走到他面前時才注意到她的出現。
“久等了, 不二前輩。”
他笑了笑：“早啊, 越前。還以為你又睡遲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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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沒有。”
“那你昨天早上——”話說到一半, 不二收到她的瞪眼, 從善如流地把後半句吞了回去，簡單地解釋了一番，“都大會決賽前，我想你恐怕也安分不下來，所以擅自做了決定，你不會有意見吧？我約了裕太過來，還有和你認識的那兩個女孩，她們好像需要一些技術上的指導。”
櫻乃和朋香？也對，她們都是網球部的，最近練習得也很刻苦的樣子呢。
“哦，我倒是無所謂啦。”龍馬聳聳肩，反正都是打網球，在哪裏打，和誰打，她并不是很介意。
非要說的話，單獨和不二兩人在一起可能還有些別扭，不過，如果有裕太在……
好事啊！
“他們不是說要封閉練習嗎？”
“嗯，所以我好不容易才把他勸出來的呢。”不二答道。
一走進網球場，朋香便熱情地揮手打招呼，和一旁的不二裕太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後者似乎有些不情願地雙手抱胸，嘟囔道：“為什麽非要來這種地方？這麽偏僻，一個人都沒有……”
“這不是很好嗎？”龍馬環視一圈，感覺很滿意。
“嗯，安靜一些。”不二表示贊同。
“因為人少，所以才能空出這麽大片場地來吧。”朋香說着，擡起頭看向斜坡後的樹林，似乎想起了什麽，目光閃爍起來，“說起來，這個地方好像是——”
她的聲音突然變得神秘兮兮的，壓低了嗓音。
“你們有沒有聽說過？”
“诶？”櫻乃眨了眨眼睛，又看向龍馬。
“不知道。”她當然回答得很幹脆，問得也很直接，“難道是鬧鬼嗎？”
裕太皺眉：“別瞎說！”
“不愧是龍馬！”朋香激動了一下，但很快又嚴肅起來，“聽說，這個地方很邪門，在這個球場練習的選手，經常會把網球打飛，如果進了那片樹林去找球的話……就再也沒有出來過了！”
“……”啊，好無聊的老套傳說啊。
龍馬覺得很沒勁，扭頭，卻看到一言不發、頭發卻快要炸起來的裕太，和抱住手臂緊緊抿唇的櫻乃，顫聲問：“真、真的嗎？”
你們還真信了啊？！
“喂……”
她剛想說，這種傳聞一聽就是編出來吓唬小孩子的。不料，不二也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手指抵住下巴，沉吟般地開口：“難怪，我在推薦平臺上找到這個地方的時候，雖然看環境條件都很好，卻一直無人問津……原來還有這層因素在。”
“是這樣沒錯。”朋香托腮點頭。
怪談，一向是充滿好奇心的中學生們熱衷無比又敬畏無比的。這可能就是人類作死的天性。
龍馬雖然說着不信，但心底裏，可能也是期待着能夠發生什麽的——電影裏不都是這麽說的嗎？一個流傳的怪談，大家紛紛表示不信，或深信不疑。随着劇情的發展，不信邪的那幾個開始陸續撞鬼，就輪到腦深信不疑的膽小鬼們毅然決然地站出來，拯救世界，啊不，開始解密。
裕太咬牙，打破了沉默：“別、別騙人了！不是要練球嗎，快點開始吧。”
他有些不耐煩地催促，不斷原地挪動着腳步，似乎是為了掩蓋內心中的些許不安和焦慮。
熟悉弟弟的不二當然看穿了這一點，只是笑了笑，沒有直接指出。
“嗯，反正是傳聞，信不信無所謂。”他意有所指，“總之，以防萬一的話，不要走進去就好了吧？”
“嗯嗯。”櫻乃也緊張地點點頭。
和看上去就很好脾氣的不二哥哥相比，弟弟就像是個渾身帶刺的刺猬。但那也是“看上去”，實際相處起來，幾個女孩都覺得他人很不錯。
像是櫻乃這樣的網球新手，他在旁邊指點也顯得很有耐心，雖然态度裏總是透露着幾分別扭。
不二說，那只是因為他不太擅長和女孩子打交道而已。
“他比較容易害羞。”不二又補充。
當然，這幾句話是趁裕太的注意力放在另一邊，他悄悄跟龍馬說的。
“……”
龍馬看了看裕太，又擡頭看了看不二，認真地點頭：“沒錯，這一點上，他很應該和不二前輩學習。”
不二像是沒聽懂這夾着諷刺的恭維，笑意不減：“不啊，我也很不擅長的。越前忘記了嗎？上次買禮物的時候……”
啊。
龍馬想起來了。
她當然不會忘記，被不二拖着走進了那家充滿少女心的禮品店，遭遇了被無數雌性生物圍觀、打量，甚至被化妝品導購小姐姐無情擺弄的經歷之後，實在是，不得不印象深刻。
“才怪，你不是很熟練嗎？”龍馬毫不留情地吐槽。
“怎麽會？明明很煩惱。”
“騙人。”
兩個人像小學生一樣幼稚地争了幾句，直到一聲驚呼将他們的注意力拉了回去。
櫻乃捂着嘴，有些懊惱地看了看手裏的球拍，巴巴地望向裕太。
“抱歉，我用力過頭了。”
“确實。”裕太忍不住說，“你的手臂太僵硬了。打網球不要緊張啊，放松一點，才能把力道打出來——比如剛才那球。打飛了是因為你球拍沒握緊，角度偏了……”
他比劃着解釋了一下，櫻乃聽得點點頭：“我去撿球。”
說完，她擡腳就要往外走，下一秒又僵住了，瞪着斜坡上那片樹林，表情很是古怪。
真是說什麽來什麽。
這不就是怪談的一般走向嗎？
櫻乃緩緩邁出一步，微微搖晃着，足以彰顯她內心的強烈動搖。朋香也倒吸了一口氣，脫口而出：“要不，就算了吧？反正只是一個球而已，我們不是還打了備用的嗎？”
“啧。”裕太撇嘴，有些受不了了，沉聲道，“我去撿球就好了吧？你們在這裏等着！”
“沒關系嗎，裕太？”不二朝他的背影提高聲音。
龍馬也望過去，只見裕太頭也不回地擺擺手，挽起袖子氣勢洶洶地往臺階上方走去：“怕什麽，這種事可吓不到我……”
上了臺階，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坡道後，球場內重歸寂靜。
朋香從包裏掏出備用的網球，拉了拉櫻乃的袖子，提議：“我們先休息一下？讓不二前輩和龍馬打吧。”
她說着，看向龍馬，擠了擠眼睛。
龍馬心領神會，又轉頭望向不二，慢條斯理地開口道：“這麽說來，我們好像從來沒有打過呢，不二前輩。”
“校內的比賽，确實沒有這樣的機會。”不二也饒有興致地，拾起長椅上的球拍，握在手心裏轉了一圈，沖她耐人尋味地一笑，“那麽，來試試吧。”
正合我意。
龍馬一邊往球場裏走去，一邊調整帽沿，道：“其實，今天約我出來，前輩打的就是這個主意吧？”
“越前會答應，難道不也是這樣希望的嗎？”不二回答得很巧妙。
“真狡猾啊。”她忍不住小聲說，“這樣一來，就沒有其他人在場了。”
“嗯？”
“誰輸誰贏，如果不說去的話，就不會有人知道了吧？”龍馬慢吞吞地，“身為前輩，就算輸了比賽也不會丢臉了。”
“是麽？”不二依然從容不迫地，指尖輕輕撥動着網線，一臉高深莫測，“誰輸誰贏……确實還未知。現在就想要贏我，是不是有些自信過頭了？”
“要認真了嗎？”龍馬問，也慢慢握緊了球拍。
她的眼睛盯緊了對方的動作，敏銳地感知到這位前輩身上的氣息有了些細微的變化，立刻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
非要說的話，可能平時不二不管什麽時候都太過“雲淡風輕”，正式比賽裏也能游刃有餘。倒不是因為他輕視對手，而是實在沒有什麽能夠真正稱得上“對手”的人吧——在不二眼中。
入校近兩個月，唯一的例外，是昨天對觀月的那場比賽。因為裕太的事，不二才算是被惹着了。認真起來的他，毫不留情地将對手擊潰……堪稱殘忍。
但很可惜，觀月的實力和不二比起來還是差得多了，更不可能逼出他的真正實力。
龍馬并不是很遺憾，她有預感，她很快就能親眼見證了。
……
啪，啪，啪。
球場上規律的擊球聲有來有往，觀衆席上的兩個女孩看得目不轉睛，時不時提起一口氣——接得到嗎？接到了！還在繼續！
“好焦灼啊。”朋香驚嘆着，滿目豔羨，“龍馬居然能和天才的不二前輩打到這個程度……該不會，能贏吧？”
“不知道呢。”櫻乃看得也有些緊張，暗暗攥緊了手，咽了咽口水，又堅定地說，“但我希望他贏。”
“是啊，雖然有些誇張……但我也是這麽想的。”朋香說着，點點頭。
同為一年級生，總是有一些天然多出來的偏向性的。更何況，人家不僅有實力，還長得好看呢？
不過，要是不二輸了……好像也很難接受啊？
朋香想到這裏，又有些糾結，小聲補充了一句：“總之不管誰輸誰贏，我都不會說出去的！”
話音剛落，她仰起頭來，正看到龍馬躍起，用力揮拍。
啪！
“不行啊，會被棕熊落網回擊的！”櫻乃忍不住捏一把冷汗。
到這時，她們也都看出來了，平常如沐春風的不二一旦認真起來，從某種意義上，可比海堂、乾等人要恐怖得多。精妙絕倫的技巧，步步緊逼，就連龍馬的扣殺也對他完全無效。
但是她沒有放棄，依然在尋找回擊和破解的方法。
那雙琥珀色的眼睛迸發出的璀璨光芒，随着比賽的白熱化，變得更加興奮、專注。櫻乃看在眼裏，也感到心裏逐漸發熱：有這種不斷追求進步、超越自我的精神，怎麽會輸呢？
看着這樣的龍馬，就覺得她無所不能。
一定可以做到的——她是這麽想的。龍馬此時，也應該是這麽認為的吧？
又是啪地一聲。
在他們的注視下，那顆黃色小球急速落在不二的球拍上，劇烈地搖晃起來，然後猛地彈了起來。
但這個軌跡，和之前有一些異樣。
不二在接球的那一瞬間，就感受到了。彈起的網球沒有如他所願回到對面的球場，而是直直地飛出，落入了遠出的樹林裏。
……啊。
不二站直身體，握着球拍的手微微放松，又握緊。接着，他輕聲嘆了口氣：“真不愧是你啊。”
他望向對面，龍馬唇角勾起的笑容并沒有半點掩飾，在陽光下更顯得耀眼。
“破解了……”朋香低聲呢喃着，忍住了沒有跳起來驚呼。
沒想到真的能夠做到。這已經超越了普通中學生的實力了吧？她興奮地想着，忍不住看向不二。
被後輩正面破解了絕招之一，不二看起來卻沒有多少不快，心平氣和地站在原地，只是看着自己的手腕若有所思。
高手之間過招，總是彌漫着旁人無法看懂的神秘氣息。
球場上再次陷入寂靜之中。直到櫻乃按捺不住，猛地起身：“糟了！”
嗯？
龍馬正要走向發球點，随口道：“怎麽了？不過就是球打飛了……”
去撿回來就行了吧。
嗯？？
等一下，這個場景似乎有點熟悉。雖說平常練習時也會發生一些小意外，但是，今天……
“裕太？”
他們不約而同地想到了。
不二倏地睜開了眼睛，臉色微微一變。
一臉狀況外的朋香終于回過神來，捂住了嘴：“不二弟弟到現在都還沒有回來！難道，難道！怪談是真的？！”
掉到樹林的球不知道會滾到哪裏去，确實不太好找。這也是為什麽裕太會主動提出幫櫻乃去撿球了，畢竟是這種苦力活。
起先他有一陣沒回來的時候，大家都沒放在心上，接着注意力就全放在了龍馬和不二的對抗中，不知不覺，都過去一個小時了。
至少一個小時了。
櫻乃擡起手看表，确認了時間以後，神色變得更加不安，喃喃道：“不會吧……”
“冷靜。”龍馬還算鎮定，開口道，“也許只是走着走着，不小心迷路了而已。”
不二看了她一眼，理解到她的好意，卻忍不住苦笑：“裕太有時候是有點迷糊，但也不至于……吧？”
“還是有可能的。”她說。
旁邊，櫻乃默默地點頭，表示深有體會。
“抱歉，都是因為我——”她歉疚地說。
朋香口快地打斷：“別這樣說。我們一起去找他吧！”
雖然這麽說，但她的臉色有些發白。龍馬看在眼裏，嘆了口氣：“還是我去吧。”
“我和你一起。”不二立刻說。
“不用。”她說，“前輩留下陪她們吧，我一個人沒事的。”
“不要緊嗎？”朋香睜大眼睛。
龍馬點點頭，将場邊的球包拽過來，抽出一把竹刀。她當然不是硬要逞能，敢這麽說，心裏肯定是有幾分底氣的。
這意思就很明顯了：別怕，我能打！
“……”不二眼中閃過一絲詫異，随即了然，點了點頭，“既然如此，那就交給你了。如果沒有找到裕太，在遇到危險之前，也盡快回來吧，不要勉強。”
他有些憂慮地補充了後面的話，龍馬點點頭，背上包，朝斜坡上的臺階走去。
“這裏是什麽鬼地方……”裕太撥開一片樹枝，愁地直嘆氣。
好不容易找到網球，結果他居然迷路了！這片樹林有這麽大嗎？怎麽走了半天還沒有走出去？
就算方向不對——雖然他不太情願承認——那也應該離開公園的範圍了吧？
樹林裏靜悄悄的，偶爾有幾聲鳥叫聲從頭頂越過，除此之外，還有些支離破碎的蟬鳴。
快到夏天了啊，裕太想着，一邊走，腦海中浮現出前輩們的面孔。住宿生的晚上總是很熱鬧的，大家聊着八卦，網球，還有……各種怪談。
四周的寂靜讓他逐漸心生動搖：難道，這就是前輩口中說的鬼打牆？！
不，不可能！
這不科學。他念念有詞，加快了腳步，朝眼前的小路盡頭直奔而去。接着，轉過一個彎，樹幹後一個黑影就那樣毫無征兆地出現在他的面前——
“啊啊啊啊鬼啊！”
慘叫聲劃破天際，驚起了一樹的飛鳥。
有動靜！
龍馬屏息凝視，小心翼翼地放慢了腳步，側耳傾聽着。
接着，咔噠一下，原來是她腳下踩斷了一截樹枝。低頭看了看，龍馬沒發現什麽，跨過去準備繼續往前走，便聽到幾棵樹外的距離，同樣傳來了樹枝斷裂的清脆聲響。
“哎喲。”
與此同時，有個人叫出了聲，在這空曠的環境裏顯得格外清晰。
龍馬默默地握緊了球拍，瞪着那個方向。
那人搖晃了一下，大步從樹影下走出來，接近兩米高的身軀幾乎完全遮住了頭頂上灑下的陽光，暗紅色的發梢在光線的邊緣照射下相當醒目。
龍馬擡起頭，眼睛微微睜大。
“呃，你好。”高大的男生撓了撓頭發，問她，“我好像迷路了，你知道怎麽從這裏出去嗎？”
接着，兩人同時看清了對方的長相，不約而同地“咦”了一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