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某酒樓雅間內,呂琏正執着筷子犒勞自個兒的肚子,那餓死鬼模樣,實在無甚形象可言。

螢燭支着下巴望住窗外那棵掉光葉子的樹,專注得像是觀賞美人。

對面兒的呆子終于從狼藉的杯盤中擡起頭來,随意用衣袖抹去嘴上油光,笑嘻嘻的道:“我方才只顧着自己吃沒留意你,你餓不餓,要不要來點兒?”

說罷,将那盤尚且完好的醬肘子推到他面前。

螢燭餘光瞥見那油膩的食物,再瞥一瞥那人嘴上殘留的油漬,嫌惡地翻了個白眼,開口時語氣卻仍如從前溫潤柔和:“我是妖,不吃也不妨事,你多吃些,別餓着了。”

“那我便不客氣了。”呂琏自以為腼腆地笑了笑,便又将那盤肘子放回原處。

螢燭托着下巴無聊地想,呂琏什麽時候客氣過。

時間就這樣耗去了許多,呂琏也終于解決掉那油膩膩的肘子,再次從狼藉的杯盤中擡起臉時,竟打了個響亮的飽嗝兒。

他赧然地垂下腦袋,摸着自個兒吃飽後圓滾滾的肚子:“那個,你能不能當沒聽見,那嗝就當不是我打的……嗝……”

他的腦袋垂得更低,小聲嘟囔:“真丢人……”

螢燭表面上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嘴角卻是暗暗地抽搐了幾下,半晌,方溫和道:“吃飽了嗎?”

呂琏點頭。

吃飽了就別再磨叽了快些找人啊,螢燭好脾氣地轉過頭來,與呂琏目光相交,當然,他看的是呂琏的眼睛,呂琏看的是他的面紗。

本指望呂琏良心發現随他出去,可惜他高估了這人的敏感度,呂琏木讷得可以,被人盯了許久,也只是對着螢燭那層白紗兀自發癡。

“還沒吃飽?”螢燭險些維持不住語氣的溫和,他的脾氣算得上好,也沒怎麽生過誰的氣,然而遇上呂琏,便時常被他某些話語或是行為激得胸悶氣躁,火氣蹭蹭地往上冒。

呂琏揉着肚子:“我吃得太多,想消消食。”

“好……”螢燭環抱雙臂,無奈地閉上眼睛小憩。

待到呂琏折騰夠了,螢燭也幾乎要真正睡着了。

“咱們走吧。”呂琏心滿意足地起身便要走,螢燭迷迷糊糊張開眼掃視一圈,半晌才反應過來,他疑惑地問道:“你不付賬?”

呂琏皺住眉頭:“不是你付嗎?”

你自己吃的東西為何要讓我付錢?

螢燭看向窗外不知何時飄起的雪花,擺手道:“我沒錢,一分錢也沒。”他挑眉,平淡道,“你出來就不知準備錢袋?”

“我身上的銀子早在找你時花光了,如今是身無分文,咱們沒錢付賬,會不會被打?不過蜉蝣妖不是最擅長幻術嗎,你變點銀子應該也不算什麽難事吧。”他希冀地盯住螢燭看,這家夥是保他不挨打不被扭送至官府的唯一稻草了。

螢燭故作無力地嘆息道:“你又不是不知,我這幻術從來只是中看不中用,若變成銀錢,定會被人識破。”

“那咋辦?”呂琏十分苦惱。

螢燭沖他微笑,只可惜這笑容隔着一層朦胧輕紗并不能夠叫呂琏瞧得分明,只隐約看出嘴角上翹了些許弧度。有時呂琏也會覺着奇怪,縱使隔着一層阻礙,他仍能看出螢燭大致的面容輪廓,甚至偶爾能瞧出那人嘴角的弧度,然而等他仔細地盯住螢燭看時,卻又看不出什麽了。尤其是眉眼處,不像是純粹被面紗遮擋,倒像是被人施了什麽邪門的術法,連個粗略大概都看不出來。

螢燭搓一搓冰冷的手掌,再朝手背呵出一口熱氣,氣定神閑得叫呂琏覺着牙根癢癢,他将修長手指稍稍暖熱了些,方緩緩開口:“我不大喜歡被旁人當做吃霸王餐的。”

呂琏好脾氣地等他下文。

“也不大喜歡拖延時間。”

“嗯,然後呢?”

螢燭看着那眼巴巴望住自己的青年,眸中忽然有了些暖然笑意:“我已察覺所尋之人就在此地。”

呂琏沉默地等他下文。

“我想盡快找到他,也好了卻一樁心事。”螢燭端起桌上的茶盅呡了口茶水,餘光瞥一眼呂琏專注聽他講話的模樣,繼續道,“所以只好暫時委屈呂兄了。”

這是什麽意思。

呂琏正疑惑着,愣了片刻的神,再回神時面前哪裏還有螢燭的影子。

他垂着頭看着面前的一堆爛攤子,覺着現下唯一能做的也只是等螢燭回來了。

然而呂琏的耐心終究有限,拿着筷子百無聊賴地在木桌上戳了二十來下,于腦中默默回想了南岦山上數十名師兄的面容行止後,他看向窗外,想要尋些新的東西打發時間,卻見外頭的雪仍舊在下,一片一片飄灑仿若楊花飛絮。

窗外的天色不知不覺已然黑透,猛一看漆黑天幕倒是無星無月幹淨的很,只有眯住眼仔仔細細地窺看方可見着一兩顆稀疏黯淡的星子。雪愈下愈大了,地面上的積雪想必也愈來愈厚難以前行,呂琏甚至從未見過這樣的大雪,他揉一揉自己通紅的鼻尖,想着螢燭此時是在何地,有沒有找到那個小書生的轉世,會不會在尋找的途中被某個道行高深的道士或是和尚滅了。

若是他被旁人降住,那自個兒不就得不償失了?

呂琏覺着,這螢燭,是他要降的妖,就算自己沒能耐降不住他,就算要等他找那書生耗費許多許多的時間,螢燭也只能被他一個人降住,萬不可被旁人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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