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這幾日一直都是晴朗天氣,前些日子下的雪也于這溫暖中漸漸融化了,林間小道不算十分的難行。

呂琏坐在馬車外頭出神地看着周圍景色,馬兒走得慢,道路兩旁的幹枯樹枝緩緩地從眼前掠過去,漸漸地呂琏也開始覺着眼暈。他倦怠地揉揉額頭,背後卻被誰輕輕戳弄一下,回頭去看,果不其然見着一只修長玉潤的手挑開厚重的車簾沖他伸出來,食指拇指間捏着一條蘿蔔幹。

呂琏忍不住笑出聲,他取過蘿蔔幹,放進嘴裏細細咀嚼,能品出些甜絲絲的味道。

他與螢燭已這樣行了大約七八日,說實話,一只妖怪和一名除妖師,去那個距離并不算很遠的陵仃谷,居然還要專程雇一輛馬車,傳出去估計能叫人笑掉大牙。

但沒法子,螢燭現下虛弱得很,而呂琏也承認自己是個慫蛋,不會什麽騰雲駕霧之術,無奈之下,螢燭只好出錢雇車。

口中的蘿蔔幹很快便咽下了,呂琏仍舊覺着無聊,恰在此時後背又叫人不輕不重地戳了戳,那只手捏住蘿蔔幹又要遞給他。呂琏看了看前路,索性直接握住那只手,矮身鑽進了車廂內。

車廂內光線昏暗,螢燭正惬意地靠在裏頭,腰後還擱了個軟墊,見呂琏進來,也不怎麽詫異,只是換了個舒服些的姿勢,問:“你進來這裏,就不怕走錯路?”

“前頭皆是直路,怎麽能走錯。我在外頭實在無聊,樹木都是一個樣子,沒什麽看頭。”他搓了搓凍紅的手指,呢喃道,“真暖和……”

螢燭彎了彎嘴角,往呂琏那邊挪了挪,尖巧的下巴就十分自然地擱在那人肩頭上。察覺到肩膀上忽然多出來的重量,以及頸項間茸茸的熱氣,呂琏立時僵硬了身子,對于螢燭突然的親昵舉動,他實在招架不住。

螢燭也不怎麽扭捏,小半個身子都倚在呂琏身上,長發順着他肩頭流瀉而下,有幾縷柔柔地拂在呂琏臉側,只讓人覺着j□j進骨子裏。呂琏不大适應地往旁邊挪了挪,他不明白這幾日螢燭怎麽會動不動往他身邊湊,有時候想問問他是什麽意思,又怕問不好顯得自作多情。

呂琏皺住眉頭,再看看他肩頭擱着的腦袋,覺得螢燭這家夥可能就是對自己有點別的什麽心思。

他的直覺是敏銳的,螢燭的心思确實與從前有了點兒不同。

從前螢燭覺着呂琏是個怪人是個呆子,并且不大理解呂琏為何要對他好,而就在前些日子等呂琏回來時,他便隐隐明白了什麽,卻并未想通,他覺得呂琏是值得他相信的,甚至比從前的那個書生還要值得相信。

他覺得自己要好好待這個人。

等到真正想明白,是呂琏說要離開的時候,那人輕描淡寫的一句“等找到了拂尾花,我也要同你告辭了”直讓螢燭措手不及,雖說不過短短幾日光景,螢燭卻已經習慣呂琏在身邊同他說話,為他擔憂的日子,甚至覺得呂琏不會離開他身邊,至少離別不該來得這麽倉促。

那個時候,螢燭只是覺得心口處分外難受,不知不覺呂琏于他心中已占了不小的位置,甚至比那個讓自己想念了八百多年的書生還要重要,也是在這個時候,螢燭看着那依稀有着書生輪廓的小寶,竟覺得無比陌生。其實書生為他做過什麽呢,不過是于他傷重時施舍了一瓶膏藥,不過是說要他一世陪伴,可那皆是過去的事情了。螢燭甚至記不清書生的名字,更何況面貌,說小寶與書生輪廓相像,不過是憑着感覺罷了。

再心心念念,時間久了,那張面孔總會變得模糊,剩下的只有從前那書生對他的關懷溫暖,深切地存在,且成為他一次次找尋的緣由。

說白了,不就是要找一份關懷溫暖嗎。

而給予他溫暖的呂琏忽然說出那麽一句話,螢燭自然難以接受,是以打破了從前溫潤柔和的表象,連同神色都變得冰冷。

現下螢燭窩在呂琏懷裏,倒不想再陪着小寶過完一世了,他想呆在呂琏身邊,不必要在一起,只是看着就好,畢竟自己一個妖怪,若互相表明了心跡,只會将呂琏拖累。

呂琏哪裏明白螢燭曲折複雜的心緒,他只是任螢燭靠着,慢慢地放松了身子,漸漸于馬車裏暖熱了身子,想着時候也差不多了,正要起身出去,卻見螢燭慢悠悠地取了條蘿蔔幹兒送至他嘴邊。

他正要伸手接過,誰知螢燭空餘的那只手幹脆地将其打開,蘿蔔幹兒又往嘴邊送去幾分。

分明是要喂給他。

呂琏有些懷疑他這段日子在馬車裏呆着是不是太過寂寞了,以至于性格都變得任性許多。

或者是精誠所至金石為開,螢燭終于明白他的好,終于要投奔他的懷抱?

但願吧。

呂琏索性放開顧忌,低了頭便咬住那條蘿蔔幹兒,這條蘿蔔幹格外短些,十分自然地,呂琏低頭時唇齒一不留意便觸到了螢燭指尖。

呂琏也不覺着難為情。

他本就臉皮厚,放開了顧忌後也就也沒怎麽在意,何況他也很樂意吃一吃螢燭的豆腐,就算注意,也只會覺得自己占了人家個小小的便宜,占便宜是件好事,怎麽會害羞呢。

螢燭見他表現得十分自然,便也偷偷彎了唇角,佯裝困乏道:“我乏了,車裏颠簸難受,你能不能叫我枕一會兒你的腿?”

其實螢燭若放開了,臉皮并不比呂琏薄多少。

他雖不奢望與呂琏在一起,卻也想跟他再接近些。

呂琏自然沒什麽拒絕的理由,相反,他自個兒還挺樂意的。

于是螢燭就這麽如願以償枕上了呂琏的雙腿,好在馬車內還算寬敞,這樣半躺着也還将就,呂琏看着螢燭閉目不再言語,忍不住偷偷摸一下那人滑順的長發。手指一下一下地輕輕順過。他低頭看着螢燭的睡眼,忽然想起幾日前那人冷冰冰的一句“為什麽”,再聯想一下螢燭現下奇怪的态度,認為先前的猜測倒是有幾分可信。

蘿蔔幹兒的甜味兒絲絲蔓延,呂琏擡起頭,覺得這一切再好不過。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