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呂琏低嘆着抹去眼角處的濕潤,他放下那只修長的手,,将其置于床鋪之上。

他觸到那人食指指腹上的一點濕意,愣了愣,将那一點水滴抹去。

也不知道螢燭方才發沒發覺。

螢燭面上的紋路時隐時現,,最後剩下極淺淡的顏色留于面上,不再消退,也不再加深。呂琏不曉得這是不是好現象,他伸出手掌覆上那蒼白微涼的面頰,食指細細地摩挲着指腹下的肌膚。

因為忙着煎藥,呂琏不曾泡澡清理,身上濕膩很是難受,然而看着螢燭沉睡的臉,他反倒不想做那些,只願在旁側坐着,看着,一直等到他醒來。

什麽時候醒,就等到什麽時候。

從靜寂的深夜等到天色漸白,再從清晨時分等到暖色的黃昏,晨昏之間循環往複,呂琏已然等了五個日子。

這幾天他倒是常吃螢燭從前腌制的蘿蔔幹,從前只是覺着它甜脆甜脆的甚是好吃,如今吃着倒不覺有多甜,只是每一回咬下時,總能想起那十餘天在馬車裏度過的日子。那時候螢燭總喜歡在車廂裏窩着不出來,偶爾遞給他一條蘿蔔幹或是剝好的瓜子,那時不曾過多去想,現在倒是念念不忘,睡夢裏似乎都有那個情景,都有螢燭彎彎的笑眼。

呂琏認為這五日過得不算慢,至少看着螢燭安靜的睡顏,看着看着,時間也不知不覺悄然流逝了。有時候困倦了趴在床邊,呂琏便開始想,若是自己睡着了,興許能和螢燭做同一個夢呢。

這樣幼稚可笑的想法,反倒成了他現下的一點安慰。

清風拂過竹葉,冬日也不似從前那樣寒冷,興許是快要開春了。

第六日,呂琏自睡夢中醒來,耳邊卻聽見雀鳥清脆的鳴聲,并不很近,迷迷糊糊中有人扣了扣木質的簡陋門扉。

呂琏打了個哈欠,伏在床頭,一手擱在螢燭滑順的黑發上,一手握着那人手指,眼皮沒精打采地耷拉着,顯然是不欲理會。

那敲門之人倒是執着的很,見他不理,停了片刻又“扣扣”地敲起來,輕重适中,節奏倒也是規律得很。

呂琏不耐地皺眉,猶豫了半晌終是在那叩門聲中打開門戶。

正對上蟒妖少女姣好的面龐。

那姑娘沖他笑了笑,笑容裏帶了些歉意:“大清早的打擾了你們休息。”她眨眨眼,将身後那個瘦小的孩子拉過來,“小寶想來看看螢燭。”

小小的孩童犯錯似的低着腦袋望住自個兒的鞋尖,隔了半晌終于咬着唇對上呂琏的目光:“螢燭哥哥是不是讨厭我了。”

呂琏回頭看看螢燭沉睡的模樣,笑道:“他不讨厭你的,只是最近想通了一樁事而已。”

小寶往裏頭張望:“他還在睡?”

“是啊,他貪睡,不過總會醒的,你要不要進去看看他?”

其實他并不是這樣想的,螢燭衣衫不整,又是那樣的狀态,實在不方便見人。

偏偏話到嘴邊就說出了這麽一句。

還好小寶頗為懂事地搖頭:“不用了,我在這裏看一眼就成了,呂叔叔,若是哥哥醒了,你便告訴他,小寶那一日說的話不合适,請他不要放在心上,之後小寶會經常來看他的。”

呂叔叔……

呂琏皺着眉,忽然想照一照鏡子。

在他愣神的時候,少女已領着小寶轉身離去。

呂琏看着他們漸漸遠去的背影,有點兒不明白他倆是來做什麽的,只是來看一眼螢燭,或者是小寶某一日忽然想起螢燭待他的好,後知後覺地感動起來?

不管是哪個可能,對于螢燭來說都是不錯的,雖說他對小寶已沒了什麽想法,但對小孩子的憐惜喜愛之情總該是有的,如今小寶懂事了,也找到了真正喜歡的人,想來螢燭也會高興。

馬上就要到春日了,自己在這裏陪着他,自言自語似的同他講話,想他的好,今天還有小寶來看他,多美好。

好得幾乎完滿。

只可惜這個本該高興的人仍舊躺在那裏昏昏沉沉地睡着。

什麽時候能夠醒呢。

呂琏合上門扉,回身時卻瞧見原本躺着的人已然坐起身來,烏發垂下,遮掩了眉眼。

呂琏不大相信地走到他身邊,伸指緩慢地撩起他遮住面頰的長發,白皙的面容上妖紋褪去,秀致的眉微微蹙着,一雙漆黑眸子疑惑地望住呂琏。

完全變作了人類的樣貌。

他合上雙眸,眼睫微微顫動,再次睜開時,眼瞳中清清楚楚地映出一個呂琏。

“醒了?”呂琏握住他微涼的手掌,最後說出的是這一句。

好似做了一場夢。

螢燭沉默了許久,開口道:“你等了我多久?”

“嗯……”呂琏想了想,推測道,“大約有六日。”

螢燭看着他,卻是暗自于棉被中捏了自己一下,察覺到疼痛之後,他反倒不知要作何反應了。

都是真的。

他于昏睡中,做了一個極長的夢,夢境裏不曾有竹林裏那一段難捱的日子,不曾有書生,不曾有八百餘年于凡世苦苦的找尋。

只有呂琏。

初見時候于涼亭中對坐交談,熟識後坐了馬車一起去尋找拂尾,甚至是那一個夜晚的糾纏與淩亂,最後,夢見了昏睡前指腹上一點溫熱的濕意。

與那漫長的八百年相比顯得短暫而珍貴。

他如願醒來了。

對上呂琏詫異驚喜的目光,螢燭想,短暫又如何,他們之間,還将有一世的相守。

足夠。

螢燭整理好了衣衫,支撐着身體起身,徑自下了床便要向外走去。

“你這是要做什麽?”呂琏疑惑問道。

“你不是要幫我修一修屋頂?”

螢燭指着屋頂八百年未有變化的大洞:“我可是一直記着呢。”

“唉……”呂琏無奈地嘆了口氣,“醒過來也只會欺負我這種老實人。”

他莫可奈何地聳聳肩,便也跟着螢燭向外走去。

幻境已然不在,觸目皆是高大的竹樹,翠綠的顏色分外讨喜,吹拂而來的微風似乎也帶了幾分暖意,遠處是一座涼亭,被翠竹包圍住,倒是別有一種殊異美感。

身前的白衣少年忽而回首,是個眉眼彎彎的笑模樣,他頰邊梨渦淺綻,啓唇柔聲道:“我不會欺負你。”

這一世,再也不會有傷害,再也不會有隐瞞。

幻境消逝,細雪消融,八百年前的舊事徹底抛卻。

初春将至。

終于完滿。

☆、番外一

某日清晨,呂琏執着木梳站在螢燭身後努力梳理那原本順滑現下糾結的長發。

他沾了些水,稍稍梳通了一些。

面前的銅鏡中映着一張秀美精致的面容,長發的主人此時正單手托着下巴,橫波妙目中仍帶着一點睡意。呂琏拿住那縷烏發稍稍使了力,鏡中那雙半睜的眼眸終于完全張開,略帶不滿地回頭看他。

“睡到晌午還不夠嗎?”呂琏十分無奈。

與螢燭在一起的時間久了,他終于見識到這人有多懶散。

從前螢燭惰懶,他只以為那是他氣力耗盡的緣故,自然要比旁人容易乏累,能夠理解。現下螢燭依舊是從前那樣的狀态,呂琏才明白,這人骨子裏就是只懶蟲。

所以那個八百年都沒補的破洞,也不是那麽的難理解了。

呂琏時常看着螢燭埋頭熟睡的樣子暗自磨牙。

然而他也沒什麽法子,螢燭就那麽窩在衾被裏,呂琏确實不能拿他怎麽樣,也不忍心拿他怎麽樣,只能任由他睡到晌午,再十分體貼地為其梳順及膝的長發。

太慫了。

呂琏捏着那一縷長發,沉默了片刻,道:“你的頭發太麻煩了。”

“那便剪了吧。”螢燭掩口打了個哈欠,平淡道。

他本就是只妖怪,自然也沒有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的觀念,不過一頭長發,又難梳又難洗,剪了就剪了,沒什麽大不了。

呂琏沒想到他回答得這麽利索:“這不大好吧。”

這麽漂亮的頭發,就那麽剪了太可惜。

呂琏想象了一下螢燭将長發剪去大半的模樣,頓時搖頭:“不成,不能剪。”

鏡中的人卻蹙了眉頭:“你不是嫌我麻煩?”

呂琏愣了愣,反駁:“我何時說你麻煩了,我只是抱怨你的頭發難打理。”

“嫌我的頭發麻煩便是嫌我麻煩……”

螢燭垂眸,以至于呂琏看不出他現下是怎樣的情緒。

呂琏無語了一陣子,他算是見識了這人的任性。

螢燭大部分時候都是溫和好相處的,但偶爾也會不可理喻一回。

不過他喜歡螢燭,那便是連同他的優點缺點一起喜歡的,自然不會因着這一點小事情就嫌棄他。

呂琏嘆了口氣:“我不嫌你。”

說罷,再次輕柔地梳理起那長發。

螢燭彎起唇角,不知從何處取來一把瓜子,這是他最喜歡的零嘴,閑着的時候總要弄得地上一片淩亂。

這一回也不例外。

他剝四顆吃兩顆,剩下兩顆遞給呂琏,呂琏自然是好心情地接過來吃下,就這麽剝着吃着,他已經扔了一地的瓜子殼兒。

等到梳理好那長發,呂琏不經意往地面上掃一眼,愣住了。

他擡頭看看螢燭,再低頭看看地面,感慨:“咱就不能改改這毛病嗎?”

螢燭轉過身:“你嫌我?”

一雙眼睛直直地看着他。

“我什麽時候說嫌你了?”

今日的螢燭似乎格外的難纏。

他指着地上的瓜子殼,也不說話。

呂琏無奈地轉身拿了掃帚清理那一片瓜子殼兒,一邊清理一邊苦兮兮地想着,慫人果然勞碌命……

而在他未留意的時候,螢燭卻悄悄揚起唇角,帶出個難得的狡黠笑意。

☆、番外二

這一天的夜晚格外安靜。

呂琏伸展了四肢往上望去,屋頂早沒了那個大洞,他現下住的也不再是原本的小木屋。前幾日他與螢燭一起搭建了一座竹屋。雖算不得精致華美,卻也比從前的木屋寬敞許多,住着也要舒心許多。

他呼了口氣,沒什麽睡意,然而身邊躺着的螢燭早已入夢,呼吸平穩,此時正以一種極其糾結的姿勢側躺着,一張臉正對着他。

呂琏看着那張睡臉。

螢燭嘴角噙了抹淺笑,想是做了什麽美夢。

呂琏看着他,看着看着,竟也有了睡意,于是就着側躺的姿勢搭上螢燭的腰,閉了目,漸漸睡去。

他睡得正熟,夢見了一只雪白無暇的兔子,長長的耳朵,茸茸短短的尾巴,正呆在一處草叢中。他朝那只兔子緩慢靠近,雪白的小動物竟也不躲,反而跳到他身前。呂琏伸手要摸摸兔子的耳朵,還未觸到,小玩意兒就跳到他身後。

而後,“咚”的一聲,重物落地。

呂琏覺着自己的屁股都摔爛了,他皺着眉醒來,卻發覺自己躺在冰涼的地上。

又被踹了。

他狼狽地爬起來,這已經是他第十回被踹到床底,然而始作俑者依舊是側躺的姿勢,只是一只手臂橫過來,占了呂琏的位置。

呂琏搖一搖那只手,覺着自己有必要同螢燭讨論一下他的睡姿問題。

他捏住螢燭的鼻子,半晌,那人睜了眼,不滿地看着他:“做什麽?”

“你又把我踹下去了……”呂琏苦惱道。

螢燭清醒了些,問道:“有沒有踹傷,你有沒有事?”

呂琏搖頭:“其實我就是想說,你之後能不能稍稍控制着點呢?”

螢燭沉默了一會兒,道:“其實你可以把我綁着。”

綁着?

呂琏不贊同這個意見:“綁住手腳多難受,我不會綁你的。”他想了想,“實在不行,咱們可以分床睡。”

螢燭張了張嘴,最後卻也未出聲,就那麽垂眸默認了。

第二個晚上,呂琏于房中置了一張小床,他好心情地躺在軟軟的床鋪上,甚至還十分幼稚地滾了幾滾。

以至于沒瞧見螢燭黯然的模樣。

這一晚他睡得并不是很熟,迷迷糊糊中感覺有什麽東西咬他脖頸,j□j中帶了些許疼痛,柔軟的物事貼住他一側肩頭,輕輕地吮吻,令人沉溺。

一雙手撫上他胸膛,在胸前那一點徘徊,他的呼吸都變得灼熱。

呂琏睜了眼,卻瞧見螢燭正壓在他身上,他眨眨眼,螢燭便沖他淺淺一笑。

他笑靥動人,呂琏看着那一抹笑意,雙腿就那麽被人分開,胸前那點叫螢燭含入口中細細撩撥咬噬,難耐得很。

他的身體發起熱來,身後那個難以言說的部位被緩緩地揉弄開,螢燭俯下身,清淺的吻落在他額頭、臉頰、鼻尖,最後貼住他的嘴唇,不深入,只是細細地啄吻,一下一下似是故意撩撥人心。

呂琏忍不住張了口去勾他舌頭,螢燭溫柔回應,唇舌交纏分外纏綿。

沉醉中,後方便被那灼熱物事進入,像是配合着唇舌的交纏,他動作亦是輕柔和緩,呂琏的聲音偶爾從唇縫漏出,尾音還未洩出,便又叫螢燭堵住嘴唇。

一回過後,猶嫌不夠。

待到真正地止歇時,兩人早已累得一動也不願動,休息了一會兒再去泡澡,折騰完一切後倒頭便睡,呂琏也不記得要将螢燭趕回那邊兒的大床。

十分奇怪的,這一晚他摟着螢燭的腰,螢燭竟沒有再将他踹下床去,反倒規規矩矩地窩在他懷裏。

累得連踹人都忘了……

呂琏掖了掖被角,低嘆一聲,興許,令螢燭規矩入睡,也只有這個法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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