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夜晚一轉眼過去大半,到了該洗漱入睡的時候。
明璎受傷的爪子不能碰水，傅安钰又像最初那樣，用濕毛巾給她擦身體。
感覺到毛巾從狐毛上擦過,沾濕的狐毛乖順地貼在皮膚上,明璎腦中忽然蹦出一個問題。但她看了傅安钰兩眼，又不太敢問。
“怎麽了？”注意到她的不自然,傅安钰主動問。
“我能問個問題嗎？”明璎小聲，“是……有點難為情的問題。”
“問吧。”傅安钰說。
“我現在沒法化人，所以你可以這麽自然地幫我洗澡。”明璎邊說,邊關注她的神情變化，“那、那我以後要是化人了，你……也會這樣做嗎？”
“你為什麽覺得化人之後就會讓我不自然？”傅安钰反問。
“我……”明璎被問住了,呆了幾秒才回答，“你不是看過百合小說嗎？我是在想……”
傅安钰停下動作，平靜地看着她,等待下文。
“我在想……”明璎聲音更小，“在你眼裏的女子……會不會不太一樣？”
“我記得你剛來的時候，我就和你說過。”傅安钰提醒她，“我們都是女性。”
明璎愣了愣,猛然想起傅安钰說這句話的情景。
當時，傅安钰原本打算在她面前脫衣洗澡，因為她的一驚一乍，才将簾子拉上,遮住她的視線。
這麽看來,傅安钰好像确實不介意這種事。
“我們所看到的百合小說，絕大部分都是來源于現實，卻比現實理想化的內容。”傅安钰說,“你可以将它們理解成精神世界的桃源鄉，是對美好世界的寄托。因此，不管是寫百合小說的作者，還是閱讀百合小說的讀者，都不一定是同性戀，這些作者和讀者中，甚至還有不少男性。只不過由于這個題材的特殊，所以，有相當一部分作者和讀者本身就是同性戀。”
明璎恍然大悟，點點頭。
“如果拿看過或寫過百合小說去定義某個人的性取向，那麽，我也可以認為你是同性戀。”傅安钰繼續說。
明璎當即心裏一個咯噔，脫口而出：“我不是！”
傅安钰淡淡一笑，指尖在她腦袋上輕輕抓撓幾下，繼續為她擦身。
明璎卻覺得兩頰滾燙起來，燙得她不知所措，更不知道為什麽會突然有這麽大的情緒波動，心跳也快極了，只好低聲喚：“傅安钰……”
“說吧。”
“如果我在人界住久了，回家之後會不會挨罵呀？”明璎試圖靠聊天來轉移注意力。
“你擔心在人界沾染‘不知羞恥’的風俗？”傅安钰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反問。
“确、确實有過這種擔心……”明璎揣起爪子，不好意思地承認了，“兩地的風俗實在是差別太大了，而且，我覺得人界這邊什麽都是自由的，比如……”
她想了想，才繼續說：“比如，人界的姑娘不必到了年紀就被指婚，可以随心所欲去喜歡自己相中的人，不論性別，也不必在意血脈是否純正……”
“血脈”二字剛出口，她下意識閉嘴。
牢騷發過頭了！差點把身份暴露出來！
不等傅安钰接話，明璎忙說：“但妖界畢竟是我的家，我還是得回去……”
話還沒說完，她又馬上住口。
不久前，她明明已經意識到不要在傅安钰面前提“家”和“家人”，怎麽順口又提起了？！
……噢，還有戀愛話題也不能提。
後知後覺想起這些，明璎很是崩潰，恨不得自己沒長嘴，她“哪壺不開提哪壺”的本事也太有長進了！
正當明璎要陷入自閉狀态，傅安钰開口：“你是誤入人界，即便回去之後性情大變，也情有可原。”
見小狐貍看向自己，她又說：“再者，你離家一兩天的時候，就擔心家人惦記，如今離家這麽久，回去之後，家人最先擔心的，肯定是你的身體情況。他們會在意你是否生病受傷，如果發現你沾染陋習，也只會更加心疼你。”
“……”明璎不由得想起在家的日子。
爹娘雖然總會因為她的不服管教訓斥她，但只要她稍微有些不适，爹娘就會立即噓寒問暖，深夜還要過來看她有沒有睡好，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這麽一想，她也就不再害怕了，靠在傅安钰的手上，輕輕嗯了一聲，心中做了一個很大的決定。
給狐貍擦完身，傅安钰正要抱她出去，卻聽她說：“傅安钰，待會兒你洗澡的時候，我可不可以……留下來？”
怕被傅安钰誤會，明璎忙補充：“我還有很多問題想……想向你請教。你不是馬上要去隔壁市開會了嗎？我怕現在不問，到時候你又沒有時間回答我了。”
她想起先前小杜告訴過她，有什麽想問的，直接問傅安钰就好，不要害怕。而且，她現在打算盡可能先融入人界的生活，那麽能夠面不改色地直視同性的身體，應該也是需要學習的課程之一了。
傅安钰沒有回答，但她将狐貍放回洗臉臺的動作，已經無聲表明了态度。
她搬來一個塑料凳子，放到遠離花灑的位置，再把明璎抱上去放好。
“這樣，你不用擔心紗布沾到水。”傅安钰解釋。
明璎蹲在凳子上，感激地目送她走出浴室，拿着防水盛衣袋回來，直接當着她的面開始解衣扣。
起先，明璎還是不太敢看，在心裏不斷強調“我們都是女性”後，才敢直視傅安钰。
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家人以外的女性除去衣物，沐浴身體。
傅安钰今天正好要洗發，淋在發絲上的水順着光滑的肌膚往下淌落，她整個人站在花灑之下，搓開洗發露，淡淡的茉莉花香很快飄散在整個浴室內。
明璎看呆了，忘了自己還要請教這些天來的困惑。
她的目光随着水珠而下，視線逐漸迷蒙一片，怔怔地看了許久，嗅着滿屋子的茉莉花香，才緩緩冒出一個念頭：
傅安钰她，好像真的挺喜歡茉莉花。
明明初遇和相處的時候，她身上、房間裏，全是淡淡的松木清香。
心裏雖然這麽想，明璎卻沉醉在熱氣騰騰的花香裏，直視傅安钰的目光也有些癡了，自己卻毫不知情。
隔着水霧，她發現傅安钰本就姣好的身子又添了一份朦胧美，如同素白的輕紗在面前搖曳，似遮掩，卻又能看到全貌。倘若她現在能化人，便想要靠近，輕撥開這層紗，去靠近那水霧之中的冷美人。
“你不是還有問題要向我請教麽？”傅安钰突然說。
明璎腦中已經一片空白了，被她這麽一問才回過神，但目光還是呆滞，甚至差點脫口而出“我能有什麽問題”。
所幸她理智尚存，情急之下，把包起來的爪子往鼻子前一放，深吸一口氣，頓時被藥油的氣味熏清醒了。
“我想知道妖族在這個城池的生活現狀。”終于脫離了微妙的狀态，明璎緊張地說，“還有馬上要去的隔壁市，我也想聽你說一說當地情況。”
這些天，她不是看小說，就是看H市的風物志，基本已經把H市人族的風俗和流行文化弄清楚了，可她翻遍平板電腦的電子書收藏夾，也沒見到和妖相關的書籍。
“妖族在申領身份證和居住證之後，就可以像人族一樣生活。”傅安钰邊穿浴衣，邊回答她，“具體要遵守的規章制度，全在《妖族生活守則》上。”
她不提，明璎都要忘記這本守則了，當時她為了出逃，确實惡補過一陣子，但出逃失敗之後，就再也沒碰過那厚厚的書。
“守則有電子書版本，等下我會給你加到收藏裏去。”傅安钰扣好浴衣，用幹毛巾将頭發搓了搓，抱起狐貍走出浴室。
明璎趴在她胳膊上，嗅到垂下的發絲上傳來的淡淡茉莉花香，看到還有水珠滴落在傅安钰手上，忍不住問：“你不是能用靈力弄幹水珠嗎？為什麽不用呀？”
她想起剛才傅安钰也沒有用靈力吸走身上的水，而是選擇了用毛巾擦幹全身。
“聚靈既費時間，也費精力。”傅安钰把她放到床上，自己去拿了電吹風，“能不用靈力，盡量不用。”
她告訴明璎自己要吹頭發，随後就拿着電吹風回到浴室，幾秒後，令明璎非常不舒服的吹風聲就從浴室裏傳出來。不過由于傅安钰關緊了浴室門，吹風聲并不響。
但明璎聽了，還是感覺煩躁得很。可她自己也清楚，這份煩躁并不是源于被電吹風吵到，也不是源于傅安钰讓她自己去看書，而不是親口為她講解。
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盯着傅安钰看那麽久，明明衣物底下的冷美人都是同一個，方才隔着水霧，她心裏卻湧起想要靠近的沖動，并且……還想要将對方擁入懷中，好好地保護她的一切。
明璎用尾巴掃了掃自己的臉，更奇怪的是，這回她竟然沒有像之前那樣臉紅心跳，可滿腔的煩躁卻怎麽也安撫不下去。
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自我糾結良久，明璎也沒有得到答案，聽見傅安钰開門出來，她下意識想要問，可話到嘴邊，也不知怎的，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想，這應當也是不該問的。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在十二點左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