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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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來徐正陽開車挺穩,也不趕,每個高速休息站都會停下車,讓人下車放松透透氣,停停走走下來,幾人都多了些裝備。
比如徐正陽和餘遂都買了墨鏡,佳佳說是情侶款,當然她只敢去徐正陽跟前皮。
餘遂給林老買了頂遮陽的寬邊編織帽,林老戴着怪老可愛的。
徐正陽為了收買那小姑娘叫她改稱呼給人買了特色手辦,但小姑娘笑着說:“謝謝叔叔。”
餘遂也給佳佳買了頂花邊帽,她天天戴頭頂。
這麽一對比,徐正陽覺得怪紮心的。
佳佳有一本筆記本,令人想得到的想不到的随時随地都有可能翻出來,每次有需要,林老都毫不吝啬的幫助,并且十分嚴謹,在戴上老花鏡之前從不發表任何觀點。
這會兒佳佳就趴在休息站座椅上寫東西,林老在旁指導。
說實話,徐正陽看不懂寫什麽,輕輕在桌子旁放了兩瓶水後又拿着另兩瓶朝公路邊走。
“餘教授看什麽呢?”徐正陽把水遞給餘遂。
餘遂發現只要徐正陽喊他餘教授,說明他此時的心情都格外不錯,他偏頭看向徐正陽,接過水道:“看太陽。”
徐正陽跟着朝遠處看,筆直的公路,遼闊的天地,透過墨鏡的太陽很圓很大。
餘遂說:“以前從沒注意過,偶爾看一次挺好看的。”
徐正陽不置可否,佳佳一停下來寫東西估計得多等一會兒,徐正陽押着臂膀伸了個懶腰,餘遂偏頭看他一眼學着他的語氣說:“司機先生,儲物格裏的藥膏別沒看見啊。”
餘遂給佳佳買零食的時候順道買的,一直放在車上顯眼的儲物空格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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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正陽被餘遂的冷幽默給逗笑了,藥膏他看得見,但覺着自己個大糙老爺們用不着,但越開久肩膀脖頸是真有點不給力了。
下午可能得開久點不然趕不到住處,徐正陽想抽根煙提提神,掏出煙盒抽了根叼嘴裏,垂眸在各口袋裏摸打火機。
“你忘拿了,在車上儲物格裏。”跟那盒藥膏放一處。
餘遂說完已經從衣兜裏掏出打火機,徐正陽順勢低下頭,跟餘遂借了個火。
呼出煙霧,徐正陽問,“你也抽煙?沒瞧出。”
餘遂把打火機揣回兜裏,“偶爾。”
為了顯得自己不那麽弱,他又補充道:“大二就開始抽了。”
那還挺早的,徐正陽想了下,大二反到他抽煙很少,交了女朋友,女朋友管得嚴。
徐正陽問餘遂,“來一根?”
餘遂搖搖頭說:“不了。”他又側身稍微靠近徐正陽,低聲道:“老師在,不敢。”
這話怎麽聽着都像逗趣,徐正陽胸腔悶出笑聲,跟餘遂相處挺自在放松的,發現其實餘遂話也不少。
哪料餘遂突然又蹦出一句,“路挺遠的,咱兩換着開?沒監控的地方我開。”
起初餘遂知道上面會派人送他們去,沒覺着什麽,誰知這人是徐正陽,而且徐正陽說過,開車挺累的,早知道他就抓緊一點,把科三科四也考掉。
一個正兒八經的教授跟你說,沒監控的地方讓他無證駕駛,這話怎麽聽都震驚,徐正陽架在鼻梁骨上的墨鏡被他往下勾了點,露出一雙眼睛,确認似的看餘遂道:“你說開車?”
徐正陽不知道他的眼睛盯人的時候很能蠱惑人心,像是能把人吸進去,餘遂愣了半秒,又自然撇開目光,嘴角似有若無的微微上翹着溫聲問,“我看着不像會開車嗎?”
徐正陽笑說:“倒不是,就沒見着你開過,有點驚訝。”
餘遂說:“确實還沒上過路。”
徐正陽:……
徐正陽吸完最後一口煙,鼓勵似的拍拍餘遂肩膀,好像還憋着笑,說:“咱再說吧,好吧,餘教授。”
徐正陽收拾了地上的煙灰先走了,怕餘教授較真起來。
……
徐正陽偏離規劃好的路線下高速抄了條近路,趕在天黑前到了住處,吃過晚飯,餘遂在浴室裏幫林老放洗澡水,徐正陽回車裏拿忘記的打火機,看到了餘遂說的那盒藥膏。
林老年紀大餘遂始終不放心,一直在林老房裏待到他洗完澡又吃了藥到床上躺下才離開林老房間。
剛回到自己房間就收到一條消息。
【徐正陽:藥膏謝了,挺好用的。】
餘遂學着徐正陽以往的口氣,給他發回一條消息。
【餘遂:客氣。】
徐正陽看着這條消息莫名笑了聲。
想再聊幾句什麽,想想又算了。
吃過早飯上路,徐正陽剛打開駕駛座車門,餘遂跟他說話,意識先于說話內容在大腦內反應,他動作頓住。
今天太陽毒,徐正陽穿着一件白色坎肩背心,棒球帽遮了半張臉,結實的臂肌裸露在空氣外,他微仰下巴看向餘遂,餘遂在副駕駛旁,這次開出來的是一張內室寬敞的越野吉普,但兩人都身高腿長的,看到彼此一點不難。
“真不用我開?”餘遂問。
徐正陽看着他,只是一秒鐘,他朝餘遂點點頭道:“你來。”反正上高速前這段路沒監控。
餘遂坐上駕駛座,他前段時間有空去報了駕校,科一理論考試和科二單項考試都是滿分,并且昨晚看了很久的視頻,餘遂堅信,只是開個車而已,沒什麽難的。
徐正陽坐在副駕駛座,右手支在車窗棱上,也是一副十分信任餘遂操作的樣子,餘遂起步前的一切操作他都沒發言沒看,對這樣一個沒上過路的新手,真的是很信任了。
其實倒挺想看教授開車是什麽樣的,但又擔心自己目光過于熱烈會讓人心裏不舒服。
佳佳很興奮,傾身趴在駕駛座和副駕駛座之間勾頭看,順帶誇上一句,“餘遂哥,我很幸運做你的第一位乘客。”
徐正陽有點好笑,現在的小孩都這麽會看人下菜碟了。
餘遂點火,放手剎挂擋,車子震動逐漸強烈,車輪往前滑了幾步遠,突然嘎嘣一聲……熄火了。
——離合松太快。
餘遂臉色有點沉重。
林老悄無聲息的把目光移向窗外。
佳佳張着嘴只知道眨眼睛。
凝重的氣氛眼看就要尬出三室一廳。
“餘遂,你試過後覺着這車毛病在哪?”徐正陽突然出聲,他依舊自然放松的狀态,只是這會兒微偏頭看向餘遂,“這段路挺不好開的,等下一段你再開?”說得跟真的似的。
不過徐正陽就是這樣的人,想讓他胡茬,他能給你沖得天花亂墜又跟真的似的,但他挺懶的,也不是這種性格,所以一般睜眼說瞎話的情況多半是為某個人,某種氣氛。
但無論如何,都帶着偏袒的意思。
餘遂也識趣,知道人兒在給自己辛辛苦苦搭臺階下呢,也是臉不臊心不跳的說:“離合有點松了。”
“我也這麽覺着,應該修修了。”
佳佳:……我怎麽就覺着你兩唱雙簧唱得如此得勁呢?
往後一路,車停了多次,但餘遂都沒再說要去握那把方向盤,其實餘遂郁悶了好半天的,甚至都開始懷疑起自己的能力,徐正陽瞧他繃着的唇線就知道這人一直耿耿于懷,他倒覺得無事,新鮮東西第一次碰,誰都不是一次就上道。
這天晚上,幾人落腳點在一處農家樂,吃過晚飯林老難得沒急着回房,農家樂兩夫妻正在腌肉,抹上鹽和白酒,放進大壇子裏腌上。
看過瘾後林老就要回房,餘遂知道林老用心,想着多留點自由時間給他們。
餘遂回到前院,徐正陽目光還在那對夫妻腌肉上,挺有趣的,夫妻兩邊配合邊埋怨對方這不對那不對的。
“佳佳呢?”徐正陽問。
“陪着老師。”餘遂說。
佳佳曾經接受過心理測試,雖然瞧着她活潑亂動得跟個孩子似的,但心理年齡很成熟,正兒八經的時候,她喜歡跟林老交談。
和林老相處,是跟餘遂截然相反的模式。
所以餘遂也不杵在那影響兩人。
夫妻兩是熱情性子,特別胖男人話很多,天南地北的都能沖,也就徐正陽能招架住,但餘遂還是逃不過,當胖男人問起戀愛婚姻時,徐正陽倒是坦白,說自己碰不着有緣人。
問題抛在餘遂身上,餘遂也不虛假,說自己沒結婚的打算。
徐正陽跟着老板,把目光投在餘遂上。
老板問餘遂為什麽不想結婚,餘遂也學徐正陽,“碰不着有緣人。”
老板笑了,徐正陽也笑了。
以前對餘遂的感情徐正陽不好奇,就算顧絨齊說起來也只當過堂風一樣的聽,現在卻有些按耐不住的興趣。
反正老板兩口子隔得遠,徐正陽壓低了點聲音問餘遂,“餘教授談過幾個朋友?”
天快黑了,風在耳邊咻咻的吹。
餘遂誠實的回答徐正陽,“沒有談過。”
徐正陽遲緩了好幾秒,才哦了聲,然後就沒後文了。
這種氛圍才是有些抓心撓肝,聰明點的人明明知道這談話怎麽都不該斷在這,偏偏就真斷在這了,徐正陽的內心好比一陣微風刮過的平靜湖面,牽起了一層漣漪,揪着人心癢。
徐正陽覺得自己腦子有些不清醒,算是很有定力的穩住了,要再往下問一兩句,用這種只有兩人聽到的語氣,他真怕氣氛燒起來。
天黑下來,氣溫降得明顯胖男人在院裏弄了個火爐,風也大,毛碳刺啦的燃,餘遂話少卻沒提前離開,聽徐正陽和胖男人聊天。
胖男人步子敦實,跑進屋裏又跑出來,手裏多了小兩盅酒,“來,喝點,暖暖身。”
這是北方粗狂又實打實的熱心腸,讓人覺得拒絕都不好意思,兩人接過道謝,徐正陽二十多歲的時候什麽酒沒碰過,聞着味就知道這一小盅度數不低,象征性抿了小口,明天還要開車不能多喝。
圍着暖爐,喝着燒酒,神經都不自覺放松,胖男人幾次說話嘴瓢,徐正陽和男人正交談着,突然手裏的酒盅被輕輕提走,又塞進一支空的,徐正陽偏頭看餘遂,不偏不倚的,先見着那上下滾動的喉結。
黑色套頭毛衣裏,外露的小半截脖頸俽長白皙,下颌線延伸而下,難說不性感,尤其這會兒。
徐正陽并未把目光上移到餘遂臉上,悄無聲息再自然不過的收回目光看胖男人,胖男人許是自嗨得太起勁一點沒注意到這邊的舉動。
胖男人最後收回兩只空杯,被老婆喊着把大缸擡回地窖,徐正陽上前幫忙,餘遂也跟着提起步子,徐正陽回頭看他,“你別去了。”
聲音不大,像是就只講給他聽的,于是餘遂站在原地繼續烤火,看着胖男人和徐正陽一起把露天下的大壇子擡進地窖。
也挺晚了,跟夫妻兩道別徐正陽和餘遂也朝房間回,倒是沒有樓梯,就一截昏暗兩階高的廊道,徐正陽走外邊兒,手揣在兜裏問餘遂,“胃難受麽?”
餘遂吐字都帶着濃厚的酒氣,但語調卻是平常語調,沉穩道:“沒。”
徐正陽估計這人是醉的,這麽高的度數他這種平常不喝酒的人不醉不可能,還喝了兩杯,短短一路悄無聲息的幫他撇開數盞快碰到頭的垂吊白熾燈,偶爾輕拽他一把,回正他走歪的路線。
餘遂的手臂是冰涼的,他那站位是個風口,站了一晚上,徐正陽也是剛才道別時才發現的,覺得這人太…難以形容。
只低頭笑了。
到了房門口,餘遂站在門口久久未動,徐正陽輕倚在他門口,不催他,就等着。
世界安靜了,燈還昏黃着,兩人像一幅畫。
好像過了一個世紀那麽長,餘遂偏頭看徐正陽,喝醉的人什麽都藏不住,即使一語不發。徐正陽也看着他,他的眼裏情緒流轉太多,徐正陽能讀懂的很少,比如落寞,徐正陽也不确定,因為那仿佛只是他的錯覺。
餘遂微微皺着眉頭,用帶濃烈酒味的語氣問徐正陽:“你惡心我嗎?”
這話問得無厘頭又突然,徐正陽稍稍理解了下,回他:“沒有。”怕他這會兒腦子轉不過彎,徐正陽又補充道:“不惡心。”
餘遂好像在确認似的,緊盯着人問,“真的嗎?”
徐正陽說:“真的。”
這人醉得不輕。
徐正瞧着餘遂進去,開門過程好像又沒醉,或者醉得不多,剛想轉身回自己的房間,餘遂又喊住他。
徐正陽轉身,餘遂站在房間裏,門敞開着,但一片黑,這感覺不好,徐正陽微蹙起眉頭又幾步走回去,替他摁下開關。
屋子亮起來,徐正陽問他,“怎麽了?”眉頭跟着舒展開。
餘遂的眼神像萬重雲霧過後的晴朗,跨過重巒疊嶂般,想起自己最想告知,最放在心上的那句話,帶着酒氣輕聲說:“明早有雨。”
徐正陽每天都有晨跑的習慣,聽得懂他這話什麽意思,于是點頭道:“好,明早不跑了。”
雖然徐正陽沒喝酒,現在卻有點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