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39章
清溪河從山裏流淌出來,所到之處潤澤大地,流向不知名的遠方。
遠處的河面寬闊段能看見有船搖擺,離遠了看小小的,倒真像是人說的一葉扁舟,無論人還是家禽渡河都要靠船。
稍狹窄的流段有橋可通,這橋叫兩丈橋,陸谷背了個小竹筐跟沈玄青從橋上走過。
牛家莊在清溪河對岸,離得較遠,光是沿河岸往兩丈橋走,都快有三刻鐘了,他們這兒的村鎮大多都沿河而建,若一直往前走不過河,遇到岔路往西南的大道上拐,順着大道走,豐谷鎮就在前面呢,不過等下了橋之後,按沈玄青說的,再過一個村子就到牛家莊了。
橋上橋下人流如潮,販夫走卒挑着擔子吆喝,有針頭線腦刀剪雜貨,還有蜜餞果脯糖糕燒餅,挎着籃子的婦人牽了小孩,小孩伸手鬧着要吃糖葫蘆,胳膊卻被婦人緊抓了,揪着往橋下趕緊走。
轎夫擡着一頂小轎從對面上了橋,轎窗布簾從裏面輕輕撥開,坐在轎子裏的夫郎朝外探看。
頭發花白但講究的小老太太額頭上戴着黑底繡花額帶,騎着驢由前頭半大的小子牽了,驢蹄啪嗒啪嗒往娘家趕路。
兩丈橋與鎮上的熱鬧相差不多,每逢初一十五還有大集市,十裏八鄉的人都會來趕集買賣東西。
橋下兩岸船只在卸貨,沈玄青就曾在這裏扛大包卸木材,對附近還算熟悉。
賣糖葫蘆的扛着柴垛經過,陸谷以前連豐谷鎮都沒去過幾次,更沒來過這裏,正好奇觀望,就聽見沈玄青喊住了賣糖葫蘆的小販。
見有主顧來問,小販咧嘴一笑,殷勤問道:“三文錢一串,您來幾串?”
“一串就行,給挑串大的。”沈玄青從懷裏摸出繡了虎紋的新荷包,是陸谷這些天趁有空的時候縫好的,前天晚上給了他,今日一出門就揣上了。
“好嘞。”小販錢一收,就從柴垛上取下一根,他這一垛大小還算均勻,不然被人挑剔就不好賣了。
沈玄青往懷裏裝荷包,沒有接過的意思,小販就遞給陸谷。
紅果裹着糖稀,一串有七八個,這東西鎮上的街頭巷尾常有人賣,可鄉下人不會輕易買,哪兒來那麽多閑錢,再說這是小孩愛吃的,大人有的還嫌山楂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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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販走了,陸谷手裏捏着糖葫蘆串擡頭看向沈玄青,眼神忐忑小心。
“吃吧。”沈玄青說道。
一串糖葫蘆又不是什麽金貴東西,既然出來了,兩丈橋這裏跟小集會差不多,給自己夫郎買個零嘴吃食也沒什麽,他小時候跟家裏人上會趕集能吃到好吃的,也不止他,趕大集的時候,回到村裏跟同齡人最愛比的就是爹娘給買了什麽吃了什麽。
對境況還算可以的鄉下人來說,趕集買點兒平時不常吃的東西似乎就成了一種必要的事,才算到集市來了一趟,不然心裏還不舒坦。
沈玄青朝橋下走,陸谷稍微落了半步跟在旁邊,他猶豫一下才咬了口最上面的紅果,裹得糖稀很甜,咬到的一點果肉酸酸的,他嘗了口覺得自己吃獨食不好,就轉頭小聲問道:“你吃不吃?”
話還沒說完,糖葫蘆就往沈玄青那邊遞了。
“不用,你吃。”沈玄青不怎麽愛吃糖葫蘆。
待兩人下了橋後依舊熱鬧,擺攤算命的先生撚須解卦,各類小吃飄着香氣,酒館茶館裏坐了不少人,看見賣油酥餅的,沈玄青停頓一下,就過去買了兩個油酥餅,花了六文錢。
熱乎乎的油酥餅用一小片油紙包着下邊,能捏在手裏吃,餅子不大,但勝在油香酥軟,沈玄青給了陸谷一個,剩下那個自己兩三口就解決了。
兩手都有吃的,陸谷一下子都不知道要先吃哪個好了,抉擇一番後先吃完了油酥餅,不然該涼了。
他吃東西時沒忍住去瞧沈玄青,哪怕是他娘在的時候,也沒一回就給他買兩樣好吃的,把兩個手都占滿了。
謹慎微驚過後,一種無法形容的喜悅湧上來,讓他看向沈玄青的眼睛亮了些,但漸漸的,又有種說不清的酸酸澀澀在心口還有眼眶中悄悄彌漫,他從來都沒想過,會有個人跟他娘一樣對他好,買的東西比娘還多。
于是沈玄青一轉頭就看到自己小夫郎眼睛濕濕的,透出幾分可憐,他心下一驚,卻摸不着頭腦,不知發生了什麽,怎麽就給哭了,立即問道:“怎麽了?哭什麽?”
聞言陸谷下意識搖頭,意思是沒怎麽,他想了下才開口:“有點酸。”
沈玄青看一眼他手裏快吃完的糖葫蘆,這才放心,看來下次不能買這家的,山楂都能酸的人流眼淚,還說道:“太酸就別吃了。”
陸谷說的酸是心口那裏酸酸的,可他是不太會表露情緒的人,說出來還覺得窘迫,也怕被罵哭喪鬼,加上一開口那些情緒就斷了,他還不好意思再解釋,原本讷讷低了頭,結果一聽沈玄青說不讓吃,他急得連忙說道:“不酸不酸,只剩一個了。”
沈玄青以為他是覺得可惜,但總不能搶過來扔了,就沒再多說。
從街頭藥鋪門前往北邊的路上走,路上還有往來的人,只是沒橋下那條街熱鬧,都是些農田野地。
過了一個村落,牛家莊就到了。
陸谷跟着沈玄青找到養狗的人家,母狗正趴在前院,四只狗崽在它周圍玩耍,沒一會兒就有一只狗崽想鑽進肚皮底下拱奶,母狗就起身走了,沒讓吃到。
三十多歲的牛洪吸着煙杆,捉了那只最大的狗崽過來,說道:“就這只芽狗娃,帶回去好生養着,靈着呢。”
灰青色狗崽肥嘟嘟的,被他捏着後脖頸提起來,眼睛有神,嘤嘤嗚嗚的叫聲不小,在空中蹬動的四肢粗肥,爪子也不小,一看就有力氣。
芽狗娃就是公狗娃,沈玄青看品相很不錯,以後大了跟着陸谷也放心,就把說好的一兩銀子給了牛洪,狼青這種獒犬比別的狗要貴,但對獵戶來說是值得的。
抱了狗崽沒多留,牛洪送他倆出門,臨了還說若有人要狗崽,讓給說說他這裏有,沈玄青點頭應了聲好,就跟陸谷走了。
順着來路返回,陸谷用手将狗崽托在懷裏,他原本想放進竹筐的,但一放進去,離了母狗的狗崽就不住叫喚,他只好又抱出來了。
狗崽很活潑,一點都不怕人,在他懷裏叫了幾聲還用腦袋在他手掌裏拱了拱,不叫之後就咬起他袖口,還舔了幾下手指,喉嚨裏嘤嘤嗚嗚的,讓陸谷摸着它肥肥圓圓的身子安撫了好一陣。
——
狗崽是給陸谷養的,所以第二天上山也帶着。
對狗崽的到來,大灰跟兩條細犬都很好奇,謹慎靠近後嗅聞味道,面對大狗,狗崽也不怎麽怕,還想跟它們玩耍,嗚嗚叫着,膽子比大灰小時候都大,也更活潑些,沈玄青心道往後肯定是個皮猴子,得好好訓一訓,教好了以後長大也能穩重些。
進山後兩人先做飯,陸谷把狗崽從竹筐裏抱出來放在院子裏玩。
狗崽已有兩個月大了,走跑撲咬都會,平時會跟母狗玩鬧着學這些,這會兒有大狗,便也想玩鬧撲咬,它就是比別的狗崽都大,嘴巴牙齒也是不如大狗的,很快就因為太皮被灰白細犬一爪子按倒,呲着牙抵在它脖頸。
狗崽嘤嘤驚叫,但沒從大狗爪子底下掙脫,扭着肥嘟嘟的身體直叫喚,那聲音真跟要了它命一樣,吓得陸谷趕忙從廚房出來護,趕跑細犬後,狗崽發出可憐的嗚嗚聲往他腳邊湊。
“沒真咬,就吓唬一下。”沈玄青在院裏劈柴等飯好,看見狗崽玩耍沒管,狗之間是會打架玩的,但看陸谷這麽着急,他也過來看一眼,脖子上一點傷都沒有,再說狗崽這麽肥,看着就皮實耐摔打。
原來是這樣,陸谷這才放下手裏的狗崽,其實有沈玄青在院裏,出不了事的。
狗崽得了教訓,再不敢靠近大狗,但它沒老實一會兒又去撲大灰了。
大灰躺在地上睡覺,毛茸茸大尾巴成了狗崽的撲咬對象,它擺着尾巴似乎有些不耐煩,過了一會兒像是實在忍不了了,睜開眼尾巴一掃,就把剛撲跳起來的狗崽四仰八叉掃在了地上,然後起身重新找了個地兒躺下。
廚房裏,陸谷揭開酒壇上的紅布包,青螺泡了有個十八九上了,打開一看果然,紅色的螺肉浮在上面,壇口小只能往出倒,他拿了竈上用的木盆。
上次摸了不少青螺,好在買了兩壇酒,不然一壇不怎麽夠用,泡螺之前酒還給沈玄青留了些出來,這次上山又買了一壇五斤的。
倒完後酒壇裏還留有青螺殼的粉末渣子,比起別的螺,這種薄殼青螺是十分奇妙的,吐幾天沙洗一洗直接泡進酒裏,螺殼自己就消了,紅色螺肉分離出來,只需一炒就能吃。
陸谷只倒了一壇,剩下那壇用酒泡着不會壞,回頭給家裏帶下去。他把螺肉跟上面那層還算清的酒舀出來,秋辣子跟煮黃豆昨天衛蘭香都給他備好了,今日上來只管炒。
秋辣子有幾個綠的,他都切了,跟紅辣子配一塊兒好看,再加上黃豆,油一燒開就陸續下了鍋。
他們家秋辣子栽的不多,所以跟村裏人讨換了些,這辣子不是很辣,待出鍋的時候往上撒一把綠色的秋菜碎,紅的黃的綠的,看着還挺漂亮,紅螺肉入了味,吃起來鮮而微辣,又有酒香,倒真是道下酒的好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