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2章
整頓歇息過後,衛蘭香揣上銀錢,一家子鎖好門高高興興往鎮上去了。
這幾日正逢秋忙,還有不少人家沒收完秋稻,一路碰到挑擔的推車的都有,一派忙碌,今年天好,相熟的農人在路上遇到了,談笑間都是有關收成的事,曬紅曬黑的臉上全是喜悅。
往年陸谷被陸家人帶着收秋,悶頭幹活只覺疲累,但這會兒,看着別人家收了那麽多稻谷臉上帶着笑,他也覺出豐收的喜意。
等到了豐谷鎮,街上人不少呢,依然能看見有人挑着扁擔推着稻谷板車,鎮上不全都是手藝人,普通人家也是農人,在鎮子外面有地,除了住在鎮上,跟鄉下人其實沒兩樣。
衛蘭香打量着街道上的食肆酒館,還問沈堯青:“我說大青,你看咱去哪個吃?”
沈堯青琢磨一下就說道:“陳記食肆咱不是吃過,不如去那裏,也是多年的老鋪子了。”
“成,就去那兒。”衛蘭香這幾年沒在鎮上吃過館子,方才就有些猶豫,不知該去哪裏,這會兒也想起陳記的醬牛肉很不錯,年輕時沈順福帶她吃過幾次。
鄉下人常吃雞鴨豬肉,牛羊肉都貴,很少買,再者食肆裏的廚子做出來的醬鹵肉味還真跟家裏不一樣,好不容易下一次館子,稍講究的人都會點盤醬牛肉吃。
陳記食肆在東街,既說定去那裏,也就不用在街上轉看了,一行六人拐進東街直奔陳記去了。
小二在門口招呼,一見他們進來連忙殷勤道:“客官裏邊兒請。”
待坐下後,沈堯青沈玄青都讓衛蘭香撿着愛吃的點,他們人多,又有這麽高大的兩個漢子,就算都是鄉下人打扮,能進來吃飯也是手裏有錢的,小二給他們倒水,邊倒還邊報菜名,嘴皮子快又順。
陸谷從來沒進過食肆,對點菜什麽的一竅不通,他忐忑又好奇地打量食肆裏的布置,聽見小二說得跟唱一樣,不免多聽了一耳朵,覺得新奇。
衛蘭香聽完,稍一沉吟就說道:“來個醬牛肉糟鴨掌,再上個大肘子,打兩壺好酒。”
她沒要素菜,素的家裏就能炒,館子裏的東西又貴,吃素菜劃不來,只這幾樣大葷就足夠了,回去後村裏人問起來,說出去也體面。
“好嘞,客官您稍等,先喝杯茶。”小二把毛巾往肩上一甩,就朝後廚喊了菜名,門口又進來幾人,他又殷勤上前迎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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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蘭香年輕時跟着沈順福過過好日子,是見過世面的,點菜什麽的不怵,也沒有吝啬,吃肉喝酒大多肯定是進了沈玄青沈堯青肚裏,剩下她們幾個女人雙兒吃不了太多就飽了。
就算她偏私兩個兒子,家裏掙錢的大頭就是靠他倆,她今日下館子的錢也都是從兩個兒子手裏得來的,犒勞一下兒子,吃些大葷也無可厚非。
“青梅釀有嗎?”沈玄青見小二打了兩壺酒過來問道。
“有,客官您來一壺?”小二笑着問。
問了青梅釀的價錢,也就比外面貴了三文錢,沈玄青讓他打了一壺,見狀,衛蘭香沒說什麽,沈玄青既要了,出門在外的,她總不能下了兒子面子不是。
切好的醬牛肉還有酒糟鴨掌上來了,燒肘子得稍候一候,熱乎乎軟爛的才好吃。
肉酒都來了,今日高興,連陸谷跟沈雁都有小半杯酒,随沈堯青沈玄青舉着,敬了衛蘭香一杯。
衛蘭香笑得嘴都合不攏了,喝完酒輕嘶一聲,趕忙說道:“吃肉吃肉,今兒啊,咱們吃痛快了再回去。”
陳記食肆的東西貴點,但肉都是大盤的,醬牛肉鮮香味濃厚,不硬也不柴,吃起來那叫一個肉香爽快。
陸谷從沒吃過牛肉,夾了一片嘗嘗,只覺再沒有這麽香的肉了,把剩下的半邊肉塞進嘴裏,嚼着肉眼睛都微睜大了些,似乎很驚奇的模樣,讓側頭看他一眼的沈玄青禁不住輕笑一下,又給他夾了片牛肉遞到筷子跟前。
陸谷嘴裏還沒嚼完呢,腮幫子微鼓說不出話,他看一眼沈玄青,發覺沈玄青臉上有笑意,就小心夾住了那片牛肉。
沈堯青吃着喝着,一高興就跟他們說:“我聽人說冬日吃牛肉驅寒暖胃,到時候買了大塊的帶回去家去,也不切,咱就那麽啃着吃。”
“瞧把你美的,還吃大塊不切了。”紀秋月斜他一眼,話雖這麽說,她臉上眼裏的笑意不減。
人活着不就是為了日子越過越好,所以哪怕只是說說,那也足以讓人高興些,惦記什麽才來什麽呢。
糟鹵酒香清冽,聞着就不一樣,糟鴨掌帶着酒香偏一點點鹹,鹹鮮而香,糟鹵汁做得好,鴨掌并無一點腥膻。
熱乎乎的大肘子也端來了,一大盤放在桌子正中。
“拿碗或盤子過來。”沈玄青跟小二說了聲,肘子肉軟爛,瘦肉不說,肥的不好夾,若掉了豈不可惜,用手托着那肉又熱燙,拿碗接着就不怕。
小二手腳麻利,很快就給他們拿了碗過來,人人一個。
大家筷子都朝肘子去了,陸谷比別人慢一步,不敢搶先,再說五雙筷子呢,他也怕自己伸出去了擋着別人,這大肘子還沒吃到嘴裏,就能聞到那樣濃郁的肉香,哪怕已吃了牛肉跟鴨掌,還是能把人給勾饞了。
待其他人都夾過後,陸谷正要伸筷子,誰知胳膊比他長許多的沈玄青就把一塊肥瘦相間的肘子肉放進他碗裏了。
衛蘭香吃着肉,嘴上不免沾了油光,她笑着看自家老二一眼,這小子,當初還以為跟陸谷沒法合來,這會兒都學會疼人了。
知道陸谷拘謹,頭一次出來吃館子,沈玄青自然得讓自己夫郎吃好了,不然他這個做丈夫的,就不叫有本事。
色澤紅鮮油亮的大肘子熱乎又軟,肥肉軟爛而不發膩,吃起來肉香醇厚,瘦肉也細嫩軟爛,吃起來那叫一個過瘾适口。
鄉下人本就喜肥些的油肉,吃起來解饞,陸谷也不例外,對肥肉毫不挑剔,更何況這肘子很入味,肥肉都是香濃的。
吃過肉再喝一口酸甜爽口的青梅釀,這日子,連沈雁都滿足地輕嘆一聲,她年紀小貪嘴,還跟衛蘭香說:“娘,咱下次也來。”
“好,下次也來。”衛蘭香點着頭跟她許諾。
看女兒吃頓飯這麽高興,她眼角卻漸漸有些濕潤,沈堯青沈玄青兄弟倆還好,前幾年一個十五一個二十,可她這個小女兒,才八歲多一點的時候就沒爹了,就算幼時吃過些好的,太小不記事,早忘了滋味,這幾年跟着她們吃糠咽菜,可不是受苦了嗎。
今天高興,落了淚平白叫人擔心,衛蘭香自打沒了男人,振作起來後比往年更想得通了,轉過頭裝作拿帕子擦嘴,偷偷擦掉了那點淚花,再回過頭又樂呵呵吃喝起來。
桌上其他人其實都看見了,但見她又恢複,就都沒吭聲,高高興興吃肉喝酒,時不時說笑幾句,熱鬧又和樂。
陸谷夾菜較謹慎些,衛蘭香給沈雁夾了一筷子肘子肉,轉頭看見他,當娘的都心軟,陸谷可不就跟沈雁差不多,在杜荷花手底下還要凄慘些,她便又給陸谷夾了一筷子,說道:“谷子快吃。”
“娘。”陸谷滿眼感激,他不知說什麽就小聲喊起娘,叫人更心軟。
沈玄青坐在他旁邊看着聽着,家中和睦便是世間最好的事了。
——
酒足肉飽,就是算賬的時候衛蘭香有點肉疼,又是好肉又是好酒,跟他們平時在村裏買的酒全然不同,只這一頓就吃了六百五十文,六錢多呢。好在她出門帶的錢夠,不至于窘迫。
小二送他們出門,伴随着“客官慢走您再來”的聲音,一家子心滿意足家去了。
太陽到西邊了,雲霞滿天,紅彤彤映在行人臉上,衛蘭香跟紀秋月走在前面,陸谷跟沈雁落後一步,最後邊是沈玄青跟沈堯青。
從東街拐出來,再往前就出鎮子了,誰知還沒走出去呢,紀秋月眼尖,看見街上迎面走來一個還算熟悉的人影,卻是陸文,陸文身後還跟了一個丫鬟跟一個小厮,這做派,倒真像是鎮上的雙兒少爺了。
“我當是誰呢,原是陸家少爺。”想起那些糟心事紀秋月就氣不打一處來,她年輕也藏不住話,又說道:“攀上高枝兒就是不一樣了,回頭若看上另一個更高的枝兒,怕是又要悔婚不嫁,到時丢人丢到鎮上來,可別怪旁人戳脊梁骨。”
陸文看見他們的時候心下就覺不好,聽見這些臉色就難看下來,緊緊攥着手裏的帕子,他身後跟着的小厮雖不認識沈家人,但哪能聽不出來是在罵陸文,當即喝道:“不長眼的,你罵誰?”
沈堯青沈玄青都上前來了,他兄弟倆一個比一個高大,哪是小厮能比的,自己男人在,紀秋月當然不怵,冷笑一聲說道:“我罵誰?我罵沒長眼的勢利人,罵他嫌貧愛富,罵他悔婚還勾搭野漢子!”
“好你個淫……”小厮嘴裏的髒話還沒罵出來,就見沈堯青擋在紀秋月面前,眉宇間是掩不住的怒火,說道:“跟婦人叫罵,你也算條漢子?今日我們說的是那沒良心要遭天譴的人,你若不服氣,來跟我說,咱們較量較量。”
他雖沒沈玄青高,但也比尋常漢子高大,常年勞作體格自然不弱,仗勢欺人的小厮一下就慫了,但街上這麽多人看着,只能梗着脖子站在前邊。
陸文最是要面子,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紀秋月那潑婦嘴又厲害,他丢不起這人,只得低聲細語勸小厮:“行了,不過是些粗俗污蔑之語,何必跟他們計較,若鬧大了官差來問,豈不是害了他們。”
“我出身貧苦,最是知道鄉下人不易,進衙門挨板子,亦或是牢獄之災,一家子可怎麽活,算了算了,回去罷,只當沒聽到。”陸文再三退讓,說得隐忍,還一副慈悲的模樣。
紀秋月被他氣笑了,高聲道:“去就去,到了衙門,我把當初的婚書亮給大家夥兒看看,看是誰定了親又悔婚,悔婚前就跟不三不四的人勾搭上了。”
聞言,陸文臉色白了白,他攪着手裏的帕子都快攪爛了,心裏那個惱火啊,但人越來越多,只得恨恨先離開了。
紀秋月好歹出了點氣,連衛蘭香都拍拍她胳膊,不過方才陸文的話也讓她們知道,這不安分的雙兒一定是勾搭到鎮上有權勢的人了,但那又如何,罵就罵了,面對這個恨得牙癢的人,除了氣憤惱恨,哪裏還能去想別的。
陸谷躲在後面沒敢出聲,他是給陸文替嫁的,沈家人沒打罵苛責他已是他修來的福氣了,哪敢在這時候言語。
沈玄青也沒說話,但聽到陸文說的那些後,他就想起那個姓李的李鳴山,之前就托人打聽過,面上文質彬彬,實則是個酒色之徒,不過藏得好而已,他恰好認識個青樓的打手,若要對付也不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