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一更
第43章 一更
陸文走了,沈家也沒留在街上讓人繼續看熱鬧。
沈玄青邊走邊說道:“娘,阿嫂,無需為他氣惱,這種人沒娶回來才是最好的。”
一聽這話,衛蘭香嘴裏就直念佛:“阿彌陀佛,可不是呢,得虧沒娶回來。”
陸谷走在後頭沒敢言語,沈雁在他旁邊,方才見着陸文的時候她也不笑了,還有樣學樣瞪一眼陸文,這人長得好看,但心眼屬實壞。
紀秋月方才氣上頭不管不顧,這會兒咂摸過陸文的話,到底是個鄉下婦人,便有些擔憂地問道:“娘,不會有事吧。”
衛蘭香還在想,沈玄青先開口了,說道:“沒事,交給我了,你們不管,照舊過日子就好,這幾日我在鎮上打點打點。”
他說得頗為可靠,沒有絲毫擔憂,讓紀秋月心一下子落回肚子,點着頭應了。
出了鎮子往回走,在沈堯青的說笑下,一家子臉上才又有了笑,衛蘭香還笑說道,若真鬧起來,他們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大不了拼一把老骨頭。
沈堯青附和她以表決心,好歹讓老娘高興了。
說起來沈家手裏确實有婚書,是民間私媒,而非官媒,這是按着清溪村慣常規矩來的,私媒只要請上媒人跟一位識字有威望的長者就能寫成,鄉下人嫁娶都不易,婚書一旦寫好成了親,就一起過日子了,是約定成俗的規矩,私媒婚書衙門也認的。
衛蘭香成親時是私媒婚書,紀秋月是,可以說他們清溪村家家都是這樣,別的村子也是,再說當初陸家還沒露出狐貍尾巴,哪能想到他們會不嫁了,所以沈玄青就算念過書,因這俗約,定親的時候壓根兒就沒想到過官府這一茬。
當初沒鬧到官府去,是沈玄青得知那李家本家的員外跟知縣交情好,他們鄉下人鮮少跟官府的人打交道,況且衙門在比豐谷鎮更遠的玉青府城,他對那裏的人跟地不是很熟,若那知縣講理講法還好,可要是做些手段偏幫李家,他一個泥腿子鬥不過,還要連累家裏人,當初看清陸家人面目後,也不願再與他們有糾葛往來。
至于陸谷,沈玄青說買下來的時候沒空口說白話,讓包志儒跟安家村好幾個人都做了見證,寫了賣身契讓杜荷花跟陸大祥按手印,連同昏迷過去的陸谷也在不知情時按了指頭,為的就是防着陸家人若有朝一日鬧将,有個賣身契好說話。
賣身契銀錢寫清指頭一按,又有人見證買賣雙方自願,而非強買強賣,走了該有的過程這契約便成了,白紙黑字不易辯駁,賣掉了就再與陸家無關,再說陸谷一個爹不疼娘不愛的,也沒人願為他費事奔走打點。
帶回陸谷後,沈玄青只托人打聽了李鳴山,沒有其他動作,在鎮上打點對付人,靠他自己是不成的,請人喝酒吃飯都得花錢,那時他沒錢,還得還債,就擱置了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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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陸谷處久了也覺出好來,自己關上門掙錢過日子,陸文算個什麽東西,有時他都想不起來這號人,日子忙碌而踏實,自然不會被惡人惡事所擾。
不過既然陸文先威脅他們,那他也不會客氣。
——
稻子得曬兩天再擊稻脫谷,趁還沒忙起來,吃完館子的第二天,沈玄青又去了趟鎮上。
青樓開在西街,夜裏就屬這地方燈火長明,白天倒是也有人進出,不過沒晚上熱鬧。
沈玄青沒進青樓,拐進了青樓後面的巷子裏,這條巷子偏窄些,門戶看着也比別處稍顯雜亂破敗,他停在一扇黑漆板門前,斜對面就是青樓的後院小門。
敲了幾下門,就聽見裏頭響起漢子粗犷的嗓門,問門外是誰。
沈玄青報上名,很快門就開了,出來個不修邊幅的漢子,一看就是剛從床上起來,衣裳沒怎麽穿好,頭發也遭亂。
“我說是誰,原是你,快進來。”羅标招呼着,兩手接住了沈玄青朝他扔來的酒壇,打開一聞便笑了,說道:“這可是好酒。”
沈玄青手裏還提了個油紙包,打開是只燒雞,羅标卷了鋪蓋,搬了炕桌在中間,兩人在炕上坐了吃喝起來。
烈酒辛辣,羅标猛喝一口,啪的放下酒盅,搖着頭口中滋一聲嘆道:“好酒!”
他又問沈玄青家中如何,生意如何,邊喝邊說了幾句家長裏短的閑話,待四五杯過後,酒肉都吃喝痛快高興了,羅标便道:“沈二哥,有什麽事你盡管開口,兄弟絕不推辭。”
兩年前羅标家中遭了變故落魄了,連口飯都吃不上,老娘病的奄奄一息,爹死了連棺材都買不起,破席一卷挖個坑就給埋了,他帶上老娘,跪在街邊賣身救母,可治病要花大錢,除了有錢的大善人,誰願買個雜役長工回去還帶個病累贅。
沈玄青來鎮上做苦力時路過,見他老娘奄奄一息嘴裏還直喊餓,停住步子猶豫一下,還是将懷裏兩個冷饅頭給了羅标,這是衛蘭香給他帶的口糧,要撐一天的。
他給了就要走,羅标攔住他問了姓名,悶着頭也沒多說什麽,轉身就掰了塊冷饅頭喂老娘,他老娘嘴裏的東西還沒吞下去就撒手走了,至于他怎麽背了老娘去安葬,沈玄青沒看見,上工扛大包是要趕着貨商時辰的,去晚人手夠了就不要別人了。
聞言,沈玄青沒跟他客氣,說道:“你還記得我曾讓你打聽的李鳴山?”
羅标回想了一下才道:“是那個孫子,前幾天我還在樓裏看到他了,別看在外邊像個人模樣,見了樓裏的姑娘雙兒眼睛都直了,偏他那老子娘管得嚴,饞死也只能偷摸,不敢常來,你是沒看見他那腌臜樣兒,一進房就脫褲子拱起來,急了還腿腳打顫直哆嗦,窯姐兒都在背後笑話。”
在青樓當打手,所見所聽全是醜惡百态,羅标又沒念過書,言語間自是不懂遮掩,沈玄青聽見也沒覺着有什麽,他神色如常,只說道:“我今日來,就是想托你這件事,他既愛逛青樓,便找人帶他常去,若能歇在樓裏,十天半月不着家最好。”
說着,沈玄青将紅布包着的銀錢從桌上推過去,裏頭是十兩銀子,很不少了。
“沈二哥,你這是……”羅标本想說不用,卻被打斷了話。
“你找人辦事不得喝酒?樓裏的姑娘也要置辦胭脂水粉。”沈玄青眼眸微擡,又沉靜說道:“這是我求你辦事,花錢自然由我來,無需推脫,待事情到了後頭,我還得再找你。”
“既如此,沈二哥放心,這事我一定照辦。”羅标将銀錢放到一旁,給兩人都倒了酒。
酒意上頭後,他多問了一句為何這會兒要對付李鳴山,陸文的事他知道,之前沈玄青成親時他還去喝喜酒了,一聽陸文竟拿官府威脅沈家,他拍着桌子罵了幾句粗話,又拍着胸脯擔保,說一定讓李鳴山那孫子吃不了兜着走。
言罷,沈玄青也沒輕看他的話,又跟他交代了幾句,讓打聽打聽陸文在鎮上都跟哪些人來往,這才又喝上了。
說起來豐谷鎮的富戶商家不少,姓李的還有兩家,而那李鳴山家裏在鎮上開了個綢緞莊,錢是有的,他本家的堂伯在玉青府城做了個員外,威勢也是有的。
鄉下人跟富戶員外硬碰硬是不成的,只能另尋他法,那李鳴山是個沒出息的,只好色這一點就好對付,他若自己流連花樓不歸家,誰還能怪到別人身上。
待沈玄青走後,羅标也算可靠,睡一覺下午就找常來樓裏尋歡作樂又認識李鳴山的熟客喝酒去了,吃喝嫖賭樣樣沾的男人哪會是好東西,一聽羅标還有意無意說起跟李鳴山搭上的那個陸文,想起那個俊俏的模樣,姓蔔的漢子舔着唇眼中冒出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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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西斜,天剛擦黑,青樓門前的燈籠就亮了起來,裏頭更是明亮熱鬧,光點上的那些燈燭就不知有多少了,尋常人家哪舍得這樣點燈。
羅标從後院進來,視線在樓下大堂中轉一圈,果然看到蔔子誠帶李鳴山來了,沒白費酒菜,他使個眼色給相熟的窯姐兒紅藥,紅藥領會,笑着去拉李鳴山,按着他坐下灌一杯酒。
那李鳴山皮相倒還不錯,綢衣清貴體面,扇子一搖看起來真像個念書的文質公子,可惜這會兒才灌了一杯酒,聞着紅藥身上脂粉香氣,就陶醉一般,立馬現了好色原型,輕撫浪蕩摸上腰身,甚至趁別人不注意還捏了把屁股,色眯眯的,叫紅藥心裏都笑話。
青樓裏的姑娘不過略施手段就叫李鳴山夜裏宿了兩晚,他平日不過來一兩個時辰偷着過個瘾就走,哪有如此銷魂極樂的時候,連身上錢財悉數被掏空都不在意。
回去後他娘張氏在門口堵住了他,李鳴山扯了個謊,說睡在同窗家裏,他娘管他雖嚴,但就一個兒子也是溺愛的,沒過多盤問,想着自己兒子才學上乘,自不會走上歧路,也就罷了。
說起來這李鳴山平日間來往的狐朋狗友大多都是跟他一樣的,空有個讀書人的殼子,內裏的龌龊下流只有他們知曉,相互之間也會幫着扯幌子打掩護,覺得逛青樓喝花酒不算什麽,男人玩玩樂樂怎麽了,若家裏不允,別讓家裏知道就成。
連張氏都瞞住了,陸文一個鄉下來的雙兒又如何知曉,他跟鎮上的雙兒姑娘認識,但跟他一樣,未出閣的好人家兒女哪能輕易知道那些漢子的腌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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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兩日,還不到傍晚,半下午李鳴山惦記那滋味,尋了個找同窗好友的幌子出家門了,連陸文都顧不上去瞧,直奔青樓而去。
倒是巧了,又叫他碰到蔔子誠,兩人便在大堂坐了一桌喝酒。
喝着喝着,蔔子誠見李鳴山抱着懷裏的窯姐兒都要飄飄然了,便壓不下心裏的邪念,輕笑着說道:“李兄,若李兄不嫌棄,今晚這一對璧人就當我請李兄了。”
他一開口,身旁的雙兒就坐到李鳴山身邊了,這讓李鳴山驚喜的眼珠子都瞪圓了,竟有這等好事。
蔔子誠可不是白請的,見他上鈎便壓低了聲音道:“我聽說,那個陸文最近在鎮上住,李兄要是不介意的話,咱們,換着玩玩,如何?”
聞言,李鳴山反應一下才變了臉色,冷笑怒道:“他們是什麽東西,就要換了?蔔兄也是敢開口。”
李鳴山也是有脾氣的,脾氣還不小,當即就甩下臉推開窯姐兒走了,蔔子誠碰了壁,肉ll欲沒得逞,坐在那兒緊緊捏着酒杯臉色十分難看。
再說李鳴山,他跟陸文自認識後情意綿綿,但礙着面上那層正直清貴人物的體面,只拉過手未曾睡過。
說起來陸文長得确實好,不然也不會讓在鎮上見慣了美人的李鳴山看上,清俊美麗,笑時明豔動人,憂愁時一皺眉,就能叫人心軟成一灘,若是再來幾句哀愁嘆息,楚楚可憐又動人的模樣,便是要什麽都給了。
出了青樓,想起這幾日都沒去看過陸文,李鳴山就過去了,沒有留意到身後羅标看了他幾眼,很快就有個不起眼的矮瘦小子跟了上去。
陸文假作念書,面上看起來是借住在同窗雙兒家中,實則是從那戶人家後院密門中進入後街一間院落裏,是李鳴山買下的,平常陸文跟丫鬟小厮住在後街,出門的時候從密門過來,同窗家拿了銀錢好處,自是捧着他,也不敢洩露口風,所以面上倒是挑不出任何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