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一更
第53章 一更
山路崎岖,拉上板車本就不好走,下完雨泥濘不說,上坡下坡都容易腳下打滑,太陽出來曬了兩天後,地面就幹了些。
陸谷牽着矮鹿在前面走,沈玄青拉着板車,車轱辘吱呀吱呀響着,狗崽跟着大灰它們跑,見矮鹿犯倔不走的時候就學着大狗汪汪兇兩聲。
矮鹿前腿受傷,走得慢些,沈玄青也不急。
這矮鹿跟村裏那頭騾子一樣,也是會看人下菜的東西,要是讓它去磨盤那裏,看見拿鞭子的是婦人或夫郎,繩子都給它套上了就是不拉磨,只能讓男人牽過去,蒙上眼睛看不到磨米面的婦人夫郎了,拿鞭子在空中抽一下就走起來。
陸谷對矮鹿來說威脅不大,有時候還會死命往後拽麻繩,試圖掙脫逃跑,好在陸谷一直防着,就怕它跑了,麻繩拽的很緊。
沈玄青在後邊看見,就放下板車,從車上拿起麻繩當鞭子使,朝着矮鹿身上狠抽幾下,他力氣比陸谷大,矮鹿被抽疼就不掙紮了。
雖說不急,可這頭矮鹿不老實,這麽走到底太費工夫,于是沈玄青拍拍大灰脖子,跟它說回家去。
聽懂話的大灰跑了,狗崽下意識也要跟上去,好在沈玄青手疾眼快,一把攔住了它,山路遠,狗崽沒大灰跑得快,容易跑丢了,山林子這麽大,一旦跑丢就不好找。
“大黑,回來。”沈玄青吹了聲口哨,喊住跑在最後面的黑色細犬。
灰白細犬叫大白,聽見口哨聲也回頭,但沈玄青跟它說了聲“去”,就跟着大灰先跑回家了。大灰是聰明能幹,但多個伴一起跑回去才更放心。
“讓大青哥上來拉矮鹿下去,省得路上一直為它耽誤。”沈玄青邊解釋邊把狗崽抱過來,在陸谷面前放下。
狗崽每天都跟着陸谷,自然親近,一下地就拿身軀蹭陸谷小腿。
有黑狗在,狗崽也不着急叫喚了,搖着尾巴颠颠在前面跑,時不時回頭沖陸谷叫兩聲,像是讓跟上它。
走一段歇一段,停下來後陸谷喝了幾口水,又把竹筒遞給沈玄青,小聲說道:“你喝。”
矮鹿被沈玄青拴在樹上,不用他拽着,就把板車上因一路颠簸稍顯散亂的獵物歸攏好了,除了獵物以外,板車上還有裝滿東西的竹筐跟籃子,兩個籃子裝着地皮菜跟鮮菌子,是特地給家裏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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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他倆還去挖了一堆細長的小秋筍,沒有春筍甜嫩,但比那種粗又大的老秋筍稍嫩些,帶回家焯了,能跟肉片炒着吃。
野澡珠他們也摘了好些,加上陸谷之前摘的,拿麻袋裝了有半袋之多,就算一文錢六個,起碼也能賣個三四百文。
前山也有人常摘野澡珠去賣,陸谷一次能賣這麽多錢,看着是多,但他走了比別人更長更遠的山路才帶下去,哪是那麽輕易就能賺到錢的,從那棵老樹上摘多了,剩下小的還沒長大,回頭他還得多轉轉,看哪裏還有野澡珠樹。
等再聽到大灰的叫聲,陸谷就往前看去,沒多久衛蘭香三人前後出現在視野裏。
“二青,谷子。”還沒到跟前呢,一看見衛蘭香就笑着喊他倆。
陸谷跟沈玄青自是應了聲,見沈堯青沒來,沈玄青就知道他去做短工了,沒在家。
紀秋月很有眼力,一過來就接了陸谷手裏的麻繩,笑着說道:“這矮鹿挺肥。”
見矮鹿脾氣倔,紀秋月拽了兩下沒走,衛蘭香幹慣了農活,手勁也不輕,在她眼裏陸谷膽子小,下手肯定也輕,就從板車上拿了麻繩,當鞭子抽了矮鹿幾下,轉頭還跟陸谷說道:“你和沈雁去推車,我跟你阿嫂拉。”
聞言,陸谷點頭應着好,跟沈雁到板車後面去推車。
到了陡點的山坡,衛蘭香也過來推,他們三人弓着腰使勁,在前面拉車的沈玄青明顯輕了點。
人一多路上更熱鬧,狗崽甚是激動,它畢竟小,陸谷又顯而易見疼它,山路走多有點蔫後,沈玄青就把它抱上了板車,這會兒它從板車上跳下去,搖着尾巴跑跳着撒歡,在汪汪聲中,幾人說說笑笑就回家了。
——
吃過飯,陸谷從房裏拿了四個香囊出來,給端着木盆要去洗衣服的紀秋月遞過去,說道:“阿嫂,這是給你跟大青哥的。”
“這麽精巧。”紀秋月連忙把木盆放在地上,把香囊接了過去,還聞了聞,開口道:“真好看,這藥香還挺好聞,聞着像是能提神醒腦。”
裏邊的藥材都是陸谷在山裏找到的,其中一味偏涼提神的藥最難找,他在山裏轉了半天才找到,既花了心思也費了功夫。
“繡的真好,改明兒我也跟你學學。”紀秋月知道陸谷要給衛蘭香繡香囊,沒成想自己跟沈堯青也有,心裏那個高興,嘴上直誇。
陸谷被誇得不好意思,低下頭但眉眼是活泛喜悅的,
紀秋月去河邊洗衣裳怕弄丢了香囊,就先進房把香囊收着了。
衛蘭香在東屋裏,陸谷手裏還有兩個,也是一出房門就碰到紀秋月了,就先給了她。
“娘,這是給你的。”陸谷一進東屋就看到衛蘭香開着箱子翻找東西,把香囊遞了過去,見沈雁湊過來,把剩下的那個給沈雁了。
“這花繡的,真是靈秀,別人啊,上哪裏找手這麽巧的夫郎。”衛蘭香接過來一看,笑得合不攏嘴,又是一通誇。
連沈雁都高興的不得了,瞧着上邊繡的花笑彎了一雙杏眼,她長這麽大,哪有過這麽好看的香囊。
家裏人人都有,沈玄青自然也是有香囊的,陸谷第一個做好的就給了他。
下午還沒到做晚飯的時候,衛蘭香滿臉笑意,帶上沈雁去換豆腐,也順便買一點臘肉,明天跟筍子炒,她腰間挂着一個嶄新的彩繡香囊,亮麗惹眼,路上碰到個村裏人都要多看一眼。
她就停下來跟人顯擺,這是他們家陸谷特地給她做的,還摘下來讓那些人去看去聞,瞧這顏色,瞧這繡活,連裏頭的藥材都比尋常香囊好聞,可算讓她在三姑六婆跟前好好顯擺了一回,臉上全是風光笑意。
——
清早起來陸谷就跟沈玄青到了豐谷鎮,兩人先到早集上賣東西。
陸谷常賣的是野澡珠和枸杞子,這次還帶了一些竹荪跟山柿子,昨天去挖秋筍時采到五株新鮮的,餘下的都是幹竹荪。
沈玄青說醫館跟酒樓都收竹荪,價錢好,這東西是山珍之一,鮮香絕美,到時候多跑幾家,哪家的價錢高賣給誰,在早集上叫賣還會被壓價錢,所以他就沒把竹荪拿出來。
野菜野果之類的都不值錢,不過陸谷還是帶了半筐山柿子來賣,他摘的都是硬柿子,不怕路上颠壞了,買回去放幾天催催熟就軟了,能賣幾個錢是幾個。
矮鹿被沈玄青牽着,板車上一邊是獵物,一邊是陸谷的山貨,兩人都站在板車後叫賣起來。
和沈玄青來鎮上不少次了,陸谷看着還有幾分怯怯,但該說的話會說,如今已經不怕跟人搭話叫賣了,還能跟讨價還價的人說道兩句,只是他自己沒有發覺這樣的變化。
集市上人潮湧動,野兔跟山雞最好賣,對鎮上稍有點錢的人家來說不貴,買一兩只回去打打牙祭,但矮鹿就不一樣了,沈玄青沒殺,一整只鹿站在這裏,尋常人家哪買得起,就算買回去了一時半會兒也吃不完。
沒等到買鹿的主顧,沈玄青也不着急,等其他東西都賣完了,先去醫館把陸谷那一筐枸杞子賣了,又問了竹荪的價錢。
醫館的老大夫聽見他倆詢問竹荪價錢,這東西鮮美是為一絕,既能炖湯炒菜也能做藥膳,比尋常菌子珍貴,賣的人很少,老大夫早兩年吃過幾次,人活着,多少會有點口腹之欲,便問沈玄青帶沒帶來。
一看籃子裏鮮竹荪和幹竹荪都有,老大夫撚着長須開了個不錯的價錢,既如此,沈玄青就點了頭,往後陸谷采了枸杞還要來這裏賣,和氣些好來往,再說這價錢确實公道。
這麽點竹荪就賣了三錢碎銀,陸谷眼睛都睜大了,雖說他一大筐枸杞子就賣了不少銀錢,可竹荪很少,能賣到三錢銀子當真是金貴了。
等出去後,陸谷拉着板車,板車上就剩一點野澡珠,跟空車沒區別,沈玄青牽着矮鹿,兩人往福來酒樓那邊走。
清溪河流經豐谷鎮,鎮子西邊有個繁華的碼頭。沈玄青前兩年常來這裏做工,知道這裏有好幾個酒樓,那些船主貨商到這裏的時候,自然會在酒樓客棧吃飯停宿,所以這邊很熱鬧。
福來酒樓是豐谷鎮最大的酒樓,離碼頭有一段距離,但并不遠,這酒樓開的年頭不短了,在十裏八鄉還算有名,那些行船運貨的人到了豐谷鎮,財大氣粗的多是食宿在這裏。
往碼頭來的人很多,做工的買賣貨物的,還有賣吃喝的,這會兒還不到晌午飯時,福來酒樓人沒那麽多。
沈玄青在酒樓旁邊停下,沒擋住門擾了生意,讓陸谷牽住了矮鹿,自己進裏邊問話去了。
陸谷緊緊拽着麻繩,生怕矮鹿跑了,他等了一會兒,就見沈玄青出來了,後面還跟着個中年漢子,是福來酒樓的管事賬房。
“到後廚去說。”中年漢子打量着矮鹿,說了一句就先拐進巷子裏了。
沈玄青牽着矮鹿跟上去,陸谷拉着板車也緊緊跟着,進了巷子沒多遠,一扇小門開着,能聽見裏面炒菜端菜的忙碌。
賬房沒繞彎子,直接問道:“這矮鹿你賣多少錢?”
“四十兩。”沈玄青說道。
“四十兩?”賬房皺起眉,說道:“你這賣得也太貴了,又不是梅鹿,肉柴,況且剝皮掏了髒腑,能吃的肉根本沒這麽多,二十兩如何?”
壓價壓一半,着實有些狠了,沈玄青同樣皺眉,開口道:“這價錢太低了,別看肉柴,大火炖爛別有一番滋味,況且如今冷秋時節,鹿肉滋補壯身,懂吃愛吃的食客自然就來了,這鹿筋不行,但鹿皮鹿骨都是好東西,這樣,我也不說別的價,三十兩如何?”
一番讨讓後,沈玄青不願賣得太便宜,最後以二十八兩的價錢把矮鹿賣了,賬房要出二十五兩,他覺得少,就讓加三兩,湊到八也吉利,對他來說讓了二兩,等于各退一步。
矮鹿不比梅花鹿價貴,也不說那長角公梅鹿,母梅鹿就算四十兩也是有人買的,不過能賣二十八兩也很不錯了。
一下子就賣了二十八兩銀子,不是二十八錢,也不是二十八個銅板,哪怕之前沈玄青在房裏清點銀錢的時候陸谷見過這麽多,這會兒也驚的不得了。
一手拿錢一手給矮鹿,沈玄青把錢揣進懷裏,笑着和和氣氣跟賬房告了聲辭,就拉起板車朝巷子外走,陸谷緊緊跟着他。
出了巷子後,沈玄青臉上笑意越大,說道:“大青哥在碼頭卸木材,過去看看,順便吃些東西,那邊有家鹵肉鋪子,豬雜鹵的好,若吃雜鹵湯,湯汁還能做成辣口的,冬天也能吃出一身汗,你也嘗嘗。”
忙了大半早上,又是趕路又是吆喝,可不得吃點,陸谷聽他說得香,點着頭說好。
沈堯青正跟人合力扛木頭上大船,聽見沈玄青的聲音看過來,他笑一聲說再等等,馬上就完了。
這裏人來人往有些擁擠,沈玄青就先帶陸谷去吃雜鹵湯了。等沈堯青一腦門汗過來,也給他要了一碗。
兄弟倆前兩年在這裏幹活的時候,最香的就是這一碗雜鹵湯,可惜那時沒錢買,只能看別人吃,也不敢多看,怕太饞,就到一旁啃冷饅頭了,今天算是能敞開肚子吃,湯裏多要了豬雜。
陸谷沒敢吃太辣,沈玄青也給他多添了份豬雜,就着烙的白餅吃可香了,就是有點偏貴。
吃完歇了一下,沈玄青跟陸谷走了,沈堯青還要等等,看有沒有別的活計,莊稼地裏不忙,在外面多掙些銅板總是好的。
從碼頭往鎮子北邊走,轉過街角再往前是青樓,白天進去的人少,大多平民百姓路過最多就是瞧兩眼,像陸谷這麽膽小的,知道這座樓是做什麽的以後,連看都不敢多看,目不斜視只管往前走。
沈玄青拉着板車也沒去看青樓,他微垂了眼眸,想起還要去找羅标,但這會兒是不行的,回頭需找個借口來鎮上一趟。
他不是磨磨唧唧的人,第二天一早就尋了個由頭來找羅标了,對此,留在家裏的陸谷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