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Chapter 7

禁閉黑塔中的日子無聊到朝氣蓬勃的少年都能發黴,一圈圈回旋階梯,通往一間間古籍珍品的收藏室。

我曾經因為走錯路闖進了一間房間,裏面放著一架骷髅,眼窩是黑漆漆的黑洞,白骨森森根根清晰。當時我還比較小,沒控制住一聲尖叫劃破塔頂,之後三天愣是沒敢從卧室中探出頭來。

後來在塔裏游蕩夠了我才發現,原來這裏面好東西還真不少,我的活動範圍更是不可能僅限於藏書室和宅院。

我有一次無意發現了一個空間結界,布置的巧妙隐蔽,它利用空間錯位将一本紅皮書隐藏在空間夾縫裏。

封印的這麽仔細的不外乎有兩種情況,一種就是私人日記,另一種則是機密文件。

剛好我這人好奇心旺盛,前前後後去了好幾次,剛開始我只能做到基本感應,到後期便能夠觸碰到錯位的空間,最後竟然能不費勁的直接把那本紅皮書抽出來了。

至於我為什麽有這種能力,我自己已不清楚,這總不能歸結為我的奇異血統吧?

拿出這本書後有種做賊的感覺,所以沒跟歐恩提過,就把它壓在了枕頭底下。因為日子實在過的索然無味,所以我非但沒有三分锺的熱乎氣,反而懷著十二分熱情去研究它。

紅皮書制作古樸,裝訂一看就是出自魔法書之手,過了這麽久只是邊角泛黃而已。我翻開第一頁,墨香撲面而來。扉頁上赫然用手寫體記錄著這樣一句話──

純粹的光明就像純粹的黑暗一樣,什麽都看不清楚。

文字應該是出自於一個男子的手,每個字符都拉的斜長,風格有力潇灑,只是流暢的筆體中飛揚出滄桑和歷史。

而這句話也是我整本書裏唯一看得懂的一句話。

後面的文字全部用的是我不認識的語言,字體柔美纖細,看得出來絕不是前一個人寫的,初步鑒定是一位女性。她以每天記錄時間的格式來看,應該是一本日志。

我拿著特意托歐恩給我找來各種族的字典,認認真真的對比,最終确認這是魅族的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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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夜 塞西爾歷1984年 11月21日

我和他的關系好了很多,自從我們在海邊第一次遇到,到現在我們的關系真的算突破了。原來他是靈族的人,靈族的人真如傳說中的那樣,溫柔體貼,儒雅紳士。

赤夜 塞西爾歷1985年 2月18日

今天他告訴我說他愛我,我知道最為一個女孩子矜持是很重要的,但對於近在眼前暗戀許久的人,我實在沒有什麽理智可談。我幾乎立刻就同意了他,他真是一個很君子的人,說他不會讓我慌張,願意一點一點來……

我們接吻了,感覺真奇妙,快感、悸動已經抑制不住的喜悅。我愛他,我會永遠愛他。

赤夜 塞西爾歷1985年 6月26日

今天是我的初夜,第一次……很疼。但聽他說愛我,我的心仍填的滿滿的,幸福快要滿溢。

……

看到這裏我不禁有點後悔。費了半天勁兒翻譯出來的竟然是狗血的愛情日記。這女主角還純情的可笑,什麽正人君子,我看就是衣冠禽獸!交往了幾個月就拉上床,也虧得這女孩能同意。

我飛快的翻動這本厚厚的日記,意外的是中間有大段大段的空白,應該是被魔法消除了,直到最後才有字跡漸漸顯現出來。

赤夜 塞西爾歷3042年 3月21日

一切真相大白,愛是謊言。說出分手兩個字時,心都殘破不堪了。無法用語言形容的苦痛,卻還要帶著不悔的微笑,假裝心情輕松的磚頭說再見。

其實明知道,永不相見。

赤夜 塞西爾歷3043年 4月18日

我終於明白了,沒有什麽浪漫的偶然。我們相遇、相知、相愛,本就是命運設定好的棋局。我們注定想著這平衡的兩極,遙遙對望,卻也遙不可及。

聖劍和聖盾,自誕生開始,就是相互牽絆的宿敵。而擁有它們的我們,也終究寫不成圓滿的結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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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為什麽,看完了這一段心裏堵得不正常。我不是一個過於多愁善感的人,但此刻,我竟有種想要為他們流淚的感覺。愛情,實在是過於不堪一擊的東西。

根據日記中的敘述,在扉頁上寫話的男子,應該就是女子的戀人了,留言寫得這麽深刻感動,他對那女子也一定不是沒有意思的。但對於男人,愛情歸愛情,生活歸生活。

我特地參考了史料,現在赤夜的君主是澤維爾,離塞西爾的統治時期已經過去了幾十萬多年。也就是說,這本日記的主人早已消失於歷史的恒河中。

這道封印究竟是幾十萬多年前下的還是後人設的都不得而知,只是我很好奇,這樣一本情感日記為什麽有人會大費周章的保存它?明明沒什麽參考價值,又為什麽會有大段的空白頁?

匪夷所思。

但是後來,我的愛好就變成了游逛塔中的房間,看看有什麽被下了結界的寶貝。很長一段時間毫無所獲,但我仍然樂此不疲。

這樣的生活,一直持續到我四百歲的生日。

人生無數個轉折點,似乎全都集中在了接下來的一百年中。

生日慶典當天非常熱鬧,是只有兩個人也會非常熱鬧的慶典,歐恩體貼的給我做了一個蛋糕,巧克力慕斯。

我開開心心的左一口又一口,然後我開了一瓶度數不高的紅酒,一杯酒喝的面紅耳赤。

“歐恩,你說我身為艾茨的殿下,不會一輩子就在這黑塔裏度過了吧。想當初……我還想保衛艾茨,當個合格的殿下……現在真是笑話,我還沒成年,可就已經心如死灰了。”

“殿下,說實話,我也知道剛開始你老把我當陛下派來的間諜,可是我從小就你對我最好,我是真的忠於你的。以後只要有機會,我拼命也會讓你離開這裏的!”

“呵呵,這話你可記清楚了。不過我當你是我弟弟,我跑了埃利奧特能饒得了你?放心,這樣沒良心的是我是不會做的。雖說在這座破塔裏我已經憋瘋了吧,但好歹還有個伴不是。”

我頓了頓又說:“歐恩,你要好好的生活。”

命運對於我來說也不是完全絕情,生日後的幾天,它破天荒的送我了禁閉後的第一份禮物──這其實也是我辛苦從一間雜物室裏淘來的──一面魔鏡。

這麽形容太少女了,其實這是一面相當變态的鏡子,因為有了它就相當於開了天眼,只要不是特別用魔法屏蔽的地方,想看哪兒随便看。當然這事得背著歐恩,省得他說我變态。

於是我的喜好中又加了一項:偷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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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過這面寶鏡,可以看到艾茨街頭巷尾種種喜聞樂事,王公大臣們道貌岸然的迷亂生活,紅燈區哭泣的孩子和流淚的娼妓。

長大後才明白,寧靜下掩藏的,往往是波濤洶湧和混沌的不堪。除了天空和海洋,以純然號稱的艾茨,沒有一處是幹淨的。

那天埃利奧特又在召開什麽緊急會議,可能因為太過緊急所以結界忘了設置。我正巧坐在鏡子前擺弄鏡子,結果裏面的話一字不落的灌進了我的耳朵裏。

“陛下,現在事關緊急,奧森新人繼承人的實力實在不容小觑,他向西邊部署軍隊,不是指明了要向赤夜進攻麽。可是沒兩天,矛頭又都指向了格瑞斯,也難怪格瑞斯最近擔驚受怕外界入侵。洛斯華殿下年齡不大,手段卻驚人的睿智果決。咱們要是再不有所準備,遲早有一天會成為奧森的著眼點的。”

“這點我也知道,但是你又沒有考慮過,萬一因此暴露了我們的底牌怎麽辦?”

“埃利奧特陛下,論手段恐怕沒人能比洛斯華殿下更狠,但他現在還未登基,政治地位還不牢固,不如我們現在除了後患,以免日後飓風形成,我們都成了被卷走的犧牲品。”

“你們先安靜。”

參加會議的只有屈指可數的幾人,他們都是平日裏掌握艾茨命脈的高位領導者,我極少能考見他們齊聚一堂。他們表情凝重,埃利奧特沈默著一言不發。

“陛下,恕臣直言,我們其實并未成為陷阱裏的困獸,以為終級底牌我們從未亮出。”說話的是相當與防衛長官一職的男子,我不記得他的名字,但他每回看我是銳利的目光我仍心有餘悸。

埃利奧特擡頭,伸出一只手示意他別再說下去。

但他并未住口,反而提高了聲音,語調變的挑釁:“我認為,伊甸殿下被陛下保護的有些過分了。身為聖器載體的他,是不是也改為艾茨做點實際的貢獻呢?”

“伊甸只是個孩子,而且,他體質特殊,不能參加戰鬥。”

“是啊,承載聖器卻不擁有聖器,這樣的體制還真是少見呢。而且陛下,我并沒有要伊甸殿下上戰場的意思。我只不過是說,伊甸殿下作為聖器之一的容器,本身就是工具,還有誰比他更适合去接近奧森繼承人呢?伊甸殿下這些年來,您沒有讓他接觸一點政治污染,以殿下清純的性格,任何人對他都難以有防備。”

“其實陛下,我也贊同費澤西大人的觀點,就算刺殺失敗,只要伊甸殿下體內的聖器還在,他就不會受到魔法的劇烈傷害,這一點您不是一直在做測試嗎?”

“……”

……

鏡子從我的手中滑落,落在厚厚的地毯上發出一聲細微的悶響。與我心中此起彼伏的暗湧極不相稱。

容器、工具、器物?

我不敢相信他們是在談論我。

活生生的人,活生生的跳動的心,為何驟然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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