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Chapter 8
我是聖器的容器,我是戰争的工具……腦海裏反複重複著這一信息,心情沒有想象中的悲切,只是充斥著壓抑和嘲諷。
從小哥哥對我的溫情,很多人對我的關心,多數人對我的尊敬,原來都是出於我只是個沒有生命的容器。
他們透過我的臉看見的,究竟是戰争勝利的榮耀,還是力量無上的至尊?
我真的平靜不起來,我會恨。
但在我的怒火和憎惡還未燃燒到爆發的時候,我曾經心心念念的監禁結束時間就到來了。埃利奧特派了他的貼身侍衛來到黑塔找我,秘密的将我帶到了他的房間。
埃利奧特不再往日的書房,而是把自己關在一間昏暗的小屋中。
“伊甸,你願意為艾茨而奉獻一切嗎?”埃利奧特水藍色的額印在昏暗的燭光下黯淡無光,他其實年齡不大,卻一個人要承擔左右整個國家的興衰。
“這是我的責任。”我出乎意料的順從,機械性的回答,心知肚明他要說什麽。
“你從小就應該知道自己和別人不一樣,你也問過我很多次其中的緣由,我很抱歉一直敷衍你,我過去一直打算等你成年再告訴你。”埃利奧特嘆嘆氣,“但現在恐怕無法再拖下去,即使你現在還未成年,但我決定提前告知你。”
“嗯。”我無動於衷,手心卻握緊,汗液粘稠在手心裏。曾經渴望得到的真相,一旦将要被揭開坦露眼前,心情卻變得極為複雜。
有的時候有些人,生活的糊塗一些無知一些,又何嘗不是一種幸福?
終於到來了,陛下嚴肅開口。
“聖域是一個龐大的世界,四個國家自誕生開始就互相制衡,然而永遠不可能真正做到平衡。於是每當平衡将要被破壞,就會有聖器誕生。”
“聖器每次分別誕生於不同的國家,分為兩種,聖劍和聖盾。顧名思義,它們象征著攻擊與守護。可以說是世界平衡的兩端,是天平的極端。聖劍和聖盾自己選擇主人,但它們在擁有主人之前,偶爾也會依附於什麽物體存在。”
我的額上布滿了冷汗,牙齒咬到了舌尖,槽牙咬的頭皮發麻,直逼太陽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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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伊甸。這次的聖劍依附的容器,碰巧是一個生命個體,擁有著世界上最強攻擊力的寶物,本身卻無法使用,只能靠自身防禦力保護自己──這就是你,伊甸。”
我不易察覺的搖搖頭,事到如今,這樣殘忍的真相坦露,我都沒有辦法假裝不知道。
“你本不是我的弟弟,你還很小的時候我出行,路上覺得你不同與一般的小孩,就把你帶回宮裏。我請了許多法師來檢查,我們通過萬年前的史料判斷,你的身體裏有傳說中的聖器。聖器依附於人體存在,雖然史無前例,但也不是超乎理論的存在。聖器之一出現在艾茨,我們的高位者都很興奮,畢竟這對我們的戰争與反戰争都十分有利。”
“不,埃利奧特陛下,別說了……!”
我忍了忍,還是沒忍住洶湧而來的委屈。多年以來構建的世界一點點的被拆卸坍塌,殘忍的對切成了另外一番影像。
“那時你還太小,小到什麽都不記得。而那時我也就400歲左右,也還未成年。生活刻板正規,一切都在為成年後的登基做準備。有一段時期我的情緒也不穩定,但你出現了,我覺得你很可愛,尤其是你叫我哥哥還問我這問我那的時候,大眼睛幹淨單純的眨呀眨,讓所有的污濁都自慚形穢。”
這一剎那,我幾乎看到了兒時有血有肉的溫柔的哥哥,摟著我講故事,親切的跟我解釋天南海北。
我的上牙緊咬嘴唇,曾經以為幸福的安适的生活,其實都是在別人眼裏只是一劑調味品。
他們看著我長大,一點一點變成他們塑造的樣子,聖器在我體內被保護的完好無損,艾茨裏一派繁榮安定。然後他們說,伊甸,你很不錯。
“於是我與他們對峙了很久,最後成功将你留在了宮中我的身邊。我對外界宣稱,你是我的王弟。其實艾茨二十餘位官員中,大概不到一半都知道你的真實身份。”
所以我在那些人眼中,才從沒有一點殿下的樣子;在他們的印象中,我只不過是一個作為容器的可憐蟲;在他們的認知裏,我根本不必有自己的意識。
“伊甸,我知道這樣的事實對你來說很殘酷。但是無論怎麽說,這麽多年來,你都是我唯一的親人,我關系最近的弟弟。我有愧對於你,但我并無其他選擇。”埃利奧特話說得一點瑕疵也沒有,多年以來的執政讓他已經能夠話說得滴水不漏。既向我名義上道歉,又并未放棄過自己的立場。
我明白,其實以當初我的身份,就算死都不會有人注意。他大可以把我囚禁在那個地方,定期派人監測我體內聖劍的魔力情況,就像他近一百年內對我做的一切那樣。
我勉強牽出一絲強笑,盡力讓面部表情不要那樣僵硬:“你對我解釋,但你不會道歉。我了解你,埃利奧特陛下……我不會怪你,更不會恨你。這是我的命,我認!”
“伊甸,如果需要,我道歉。畢竟我騙了你這麽多年……”
“但實際上你并不心懷歉疚的,畢竟你這樣做無可厚非。”我打斷他的話,繼而問道,“所以說,我的體質特殊,也是因為本身體內存在聖器嗎?”
“沒錯……你沒有辦法使用魔法,不是你不努力的問題。魔法屬性相克,而為保護聖器的絕對純粹,容器的自身魔法自然會削弱,聖劍壓制了你的魔法。但是這一點我無法明确的解釋給你,因為你的現狀是連魔力都沒有,而正常情況下你應該只會魔法較弱。全聖域完全沒有魔法波動的人,按說是不可能的。”
“所以,我受傷也無法用魔法治愈,也是拜聖器所賜?”
他點頭:“是的,應該是魔法的自然屏蔽作用。”
我們都沈默了一會兒,我慢慢消化關於自身恐怖的特征,心裏五味雜全,無法著於筆墨去描繪。這間屋子沈悶的讓我喘不過氣來,一連幾次的
等我回過味兒來,更加沈重的心情又灌入心底:“陛下,你今天真正的目的是什麽?你把我偷偷叫過來,不可能是閑來無事單純想讓真相大白吧?”
埃利奧特斂下眸子,一瞬間神情竟然顯得很悲傷:“說真的我并不想讓你陷入這場糾葛中。”
“是關於奧森帝國的軍事入侵吧?”我沒忘鏡子裏争吵的一幕。
“你很敏感。”埃利奧特從椅子上站起來,轉身沖向窗口,目不轉睛的望著屋外的天空。艾茨的天,依舊純藍得令人心醉。“你不該接觸這些,但你總有一天要面對。就像不管我現在怎樣隐瞞你,你也總會知道真相。”
“你說的沒錯,我想讓你去當艾茨的間諜,接近奧森的繼承人。”
“你想殺了他嗎?”
“想。但我知道你辦不到。我只是想讓你打探消息,如果洛斯華真的要發動戰争,可以确保艾茨在事發之前得到風聲。”埃利奧特心安理得地看著我,“這對於你也是一次歷練。”
“我知道了,我會盡量辦到的。”我頓了頓,又微微一笑。可是像奧森那樣崇尚力量的國度,我又以什麽資格探聽情報呢?埃利奧特應該很清楚,間諜這種事情有去無回。
他就這麽絕情,可我不得不說,他是一名合格的君主。
“伊甸,我知道我現在在你心目中是個什麽形象。但我是你的親人,我希望你一直記得。”最後,我要出去時,埃利奧特轉過身來,淡淡的對我說。
“我當然記得。哥哥。”至少我覺得,我說這句話時,還是無比真誠的。
我回到禁閉黑塔,躺在睡了一百年的床上,我知道,從今往後醒來時,我再也不會睡在這裏了。
人生總會面臨著無數個轉彎,分岔路口不可能止步不前。生命漫長的我們,無法預料将來會有多少變故。
入睡前幾乎不敢閉眼,盡管是這樣刺痛傷人的記憶,於我也不想忘記。如同身體的一部分,無法舍棄。
艾茨的天空一直很美,我仰頭躺在床上,窗外繁星點點。深藍色的天宇中,星沙映在海岸邊,細碎的沈入海底彙成真正的銀河。風過無痕,卻搖曳起繁枝碎葉輕漾。
我能夠接受著一切,我想。沒有那麽糟糕。
我甚至非常想快一點執行這個所謂的任務,我迫切的想離開這裏,開始一段新的生活。我是伊甸,作為容器的幾百年,我沒有真正掌控過自己的生活;而從今夜以後,我想真正為自己而活。
我沒有錯。埃利奧特沒有錯。
……錯的只是命運。
我依舊很喜歡艾茨,這裏是我的故土,是我一輩子也割舍不掉的情緣。只是明天,我将和這裏告別,開啓一段新的旅程。
在屋中簡單收拾行李時,看著癱了一地的雜物,我呆呆的坐著,任思緒随意飄灑,想了很久。
所有的書籍、飾物和收藏已經沒有任何意義,最終除了幾件衣服和錢外,我只帶了我的寶貝鏡子。權衡再三,又往行李裏裝進了一串風鈴,是我100歲時候埃利奧特送給我的,似乎為了紀念兒時的幸福。
我點亮燈火,熬夜寫了兩封信。
一封交給埃利奧特,一封交給歐恩。
對於前者,我只是想說,我不恨,我可以很好的活著;對於後者,我想表達的只有感激以及祝福。
不管明日我将出現在怎樣的世界中,今天的我,很感謝你們。
比我要能說出口的,更加感激。
窗外有風拂過,帶走了悲傷的痕跡。
人生軌跡的拐彎,每次都有同一個人左右,而每次的目的也都是因為同一個人。我當時還不知道,現在全然陌生的人,未來會成為我生命的重心。而生命就是這樣奇妙莫測,愛與矛盾,永遠會随我一生。
我們都是這樣,經歷過的事情總有一日會變成過往雲煙,只有短暫的特定的才能镌刻永恒。我們無數次的抛棄過去,決絕的通往未來。
我們稱其為不斷歷練。
作家的話:
鮮網老抽,煩死了,還有,我感覺自己考不上大學了……情緒低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