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Chapter 25

接下來的幾天，我的心裏都亂成一團，奧森的事務最近格外繁忙。使節團日日召開會議，談判、協商、洽談等一系列的外交政事。

雖然帕特裏克是名義上的總負責人，但事關國家洛斯華還是要親自過目，所以一連幾天都沒再見到洛斯華。

我也沒心情跑到華曦宮，每天都老老實實的呆在“狂歡”裏當服務生。靈族的信函不斷，隔三差五的就有特意為我而來的客人，無形中幫菲特奧帶動生意。

我偶爾也會回複幾封無關緊要的內容，說些奧森目前平衡發展的廢話。

但即使是這樣，每次回信時我還會有忐忑不安的背叛感。明明是艾茨派出的人，現在卻總站在奧森的立場上思考問題，還經常想以後就不回艾茨之類的事，我想自己真是危險了。

上次洛斯華明确的點破了我的心思，破滅的責任感多於羞愧不堪，甚至還有放任自流的釋然。原來我還可以假裝間諜的身份面對他，到了現如今，我的定位就只剩下了卑微的愛慕者。

我不敢面對他，不知道以怎樣的姿态和他對話。洛斯華的地位高貴，但我也有自己的驕傲。

連立場都站不明确，完全迷惑於情感漩渦。

都說喜歡上一個人是件喜憂參半的事情。從此以後你有了牽挂的甜蜜，也能體會到極致的疼痛。

過了一段時間，格瑞絲的喜報傳到了奧森。因為有艾茨的信件，我稍微早一些的了解。

格瑞絲的新任陛下在登基近兩百年後，終於冊封了王後。王後是一位很有背景的女子，出身貴族，将軍家的二小姐，自小受到良好的教育，是一名優秀的舞蹈家。格瑞絲的子民都十分看好這段姻緣，他們舉國歡慶，全國的煙火盛宴預計要舉辦三天三夜。

奧森、艾茨、赤夜均派出使者去祝賀，長長的訪問團隊伍登上了各家晨報的頭條。傳言的鋪張浪費又引來了許多民衆的不滿。

這跟我本沒什麽關系，但那天晚上我去愛茵的卧室還錢，看見她面色緊張慘白的跌坐在地上，手邊展開的是當日的晨報。愛茵有睡前讀報的習慣，晨報在她眼裏成了晚報。

“出了什麽事？”我問，“你怎麽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我叫了半天她才有了最基本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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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你說什麽？”愛茵極為茫然，停了半天才慢慢的吐出一句，“伊兒，我失戀了怎麽辦？”

我遲鈍的可以，根本沒意識到這和報紙有什麽關系，還以為她和菲特奧鬧了別扭。人家的私事我也不好發表意見，只好象征性的安慰兩句無關痛癢的話。

可是第二天，愛茵就不見了。

我和菲特奧都挺著急，但是考慮到愛茵是成年人也不會怎麽樣，我們幹等了一天連影子都沒有。

直到第三天，菲特奧終於沈不住氣了，沖進了愛茵的屋裏查看。屋中的擺設都沒變，床鋪整整齊齊的疊好，好像主人剛洗漱完畢離開家門般平和。

我們粗略的翻看愛茵的物品，沒有什麽不對頭的東西，錢倒是一分不剩了，身份憑證也一并帶走。

“喂！”我問菲特奧，“你們倆怎麽回事？小倆口吵架吵到離家出走？”

“你說我們是小兩口？我倒是甘願呢！可惜啊，我都追了她一百年了，到現在總算升級到了準戀人階段。”

啊？我吃了一驚。忽然想起昨天愛茵說的“失戀”，沒準确有其事。人們總是挖盡心思去探求真相，卻在最接近真相時毫無所覺。

心裏疑惑也不便說出口，我只好安慰菲特奧：“格瑞絲不是最近有慶典嗎，國君結婚在哪裏都是大事，興許愛茵是思鄉了，借著這個機會回去看看。咱們別著急，再等兩天看看。”

這借口連我自己都騙不過去，菲特奧也沒再說什麽。我們又陷入了焦慮的等待。

愛茵的性格雖然過於大大咧咧，但平時待人絕對好的沒話說。發了工資後請客吃飯，酒吧鬧事時第一個出頭，有了好玩的活動也不忘帶上朋友。對我更是一副大姐姐保護小弟弟的樣子，雖然我并不喜歡，但還是很感動她的好意。

平時愛茵在酒吧裏就像一個開心果，許多客人都喜歡和她聊天。愛茵早已成年，似乎閱歷挺多，懂的事情很全面，現在忽然離去，酒吧裏都有些清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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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茵離去一個星期以後，菲特奧終於無法坐以待斃。他大包小包的收拾了一堆行李，邊收拾邊嘀咕“愛茵愛吃這個，帶上”、“愛茵喜歡軟軟的枕頭，不知道這幾天在外面睡的習不習慣”、“愛茵花錢最大手大腳，錢也不知道帶夠沒有，萬一花光了可不得了”……

這明顯就是對情侶嘛，如果我是愛茵，這麽好的男朋友絕對不會猶猶豫豫。

可惜我喜歡上的人是洛斯華；可惜我是個靈族的間諜。理性無時無刻不在提醒我，我們之間沒可能的。

次日我和菲特奧乘上了通往格瑞絲的列車。

第一次到格瑞絲，淡綠色的清新色調很适合這個活躍熱情的民族。進入格瑞絲的領地，就像進入了被樹木包圍環抱的森林之國。

街道兩旁全是花花草草，氣氛極為活潑，絲毫不見奧森繁華後的滄桑。現在是特殊時期，歡喜是傳遞的，笑容洋溢在每個人臉上。

格瑞絲和其他國家有很多區別，但本質仍是相同的。活潑開朗只是表像，我心裏很清楚，所有的國家內在都一樣。

貪婪、欲望、野心，權勢、財富、他們披上不同的外衣以作僞裝，地位仍是本質。就好比用的是繁華與榮譽，艾茨用的是寧靜與閑适。

揭開這層外衣，露出的骨血同樣不堪入目。

現在才想，如果我不知道這一切就好了，如果我像很多少年那樣單純天真就好了。那麽此時此刻我擡眼看這片純然的天空，該是怎樣的歡暢和輕松。

我們來的很是時候，到達的第二天就是君王的新婚大典。平生第一次看到君王的婚禮，心思卻一點也沒有高興。菲特奧颦著眉頭，眯起眼睛在人群裏尋找愛茵的身影。

禮炮震徹耳畔，最前面的主持者說著我聽不懂的語言，歡騰一片。我站在很靠後的位置，及其可笑的是，想起了洛斯華。

如果有一天洛斯華也舉行了婚禮，我會不會也只能站在人群裏，跟大家一起淺薄的歡呼祝福？還是說，我不會有勇氣站在這裏，還能面帶微笑的努力控制情緒。

愣了半晌才發現菲特奧不知何時不見了蹤影，附近找了半天也沒有，我只得獨自回到租住的旅館。來到門前還沒推開門，就聽見裏面有吵架的聲響。仔細一聽，竟然是愛茵被找到了。

“愛茵，你是怎麽回事？怎麽跟個小姑娘似的一有事就知道躲起來？你也很清楚我對你的感情，這麽多年了，你猶豫不絕我也不怪你，可是你不要總是用逃避來解決問題好不好？”

“我這哪裏是在逃避？！你口口聲聲說喜歡我，可是你連我最基本的過去都不知道，我怎麽可能對你敞開心扉？你要是了解了真相，別說喜歡我，說不定直接将我舉報進奧森的黑名單呢。”

“你一方面抱怨我不了解你，一方面又什麽都不跟我說，要我怎麽了解？你有什麽委屈盡管說，我幫你承擔。”

“……那好，我告訴你……菲特奧，你聽好了，我是一個貨真價實的格瑞絲派出的刺客，行動對象就是洛斯華殿下！”

靜默，沈寂，整個世界，從內到外，只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混亂之中我猛然想起，離開艾茨之前，格瑞絲曾經跟艾茨秘密聯盟，進行了一項秘密活動。也就是說，在我之前，格瑞絲早就派出了刺客，預計在魔法修習成熟後通過公衆活動接近洛斯華。

這也相應是契約裏的一部分。

但是這世上巧合層出不窮，我竟然能如此偶然的遇見格瑞絲的刺客。

但是洛斯華是奧森最強大的究級光魔法師，愛茵想要行刺根本就是自尋死路。

接著屋中傳來嘤嘤的啜泣聲，聲音又壓低很多，愛茵已經氣息不穩，斷斷續續聽不清楚。我只依稀聽清了一句，“可是我喜歡上了王子殿下……我們曾經非常非常相愛……”

於是我再也聽不下去了，同樣的戲劇、同樣的狗血。

愛茵口中的王子殿下，即為格瑞絲現任的陛下，今天婚禮的主角，接受所有人祝福的新郎。

沒有誰可以慰藉愛茵的傷痛，受傷只能治愈。我終於懂了，愛茵不接受他的感情，實際上是為了過去的情深。

我們在格瑞絲呆到三天的盛宴結束才回去，給了愛茵充分的時間考慮去留。菲特奧很默契的絕口不提，只是很溫柔的讓愛茵感受到近在咫尺的幸福。最後一天愛茵還是沒有想離開的跡象，我們只好做出和愛茵分別的準備，自己收拾行裝。

出乎意料的是，當天愛茵竟然提著自己的行李笑吟吟的走下樓，“好啊，你們這兩個沒良心的，旅游回家竟敢不帶上我？！”

“你也回去啊？”

“那是當然。要不然留在這裏幹嘛？看國王王後的甜蜜周邊啊。”她說的随意，仍是一副嘻嘻哈哈的笑臉，但這次我沒能調侃回去。

“愛茵，你就甘心？”

“有什麽不甘心的？情場上誰還沒有幾個備胎啊？你看菲特奧，備胎當的不是也挺高興麽？”

隔壁菲特奧聽見自己的名字條件反射似的啊了一聲，又遭到愛茵的白眼。

“伊兒，姐告訴你，做人不能糟蹋自己。太專情的人只有兩種結果。一種是美滿的得到相應的回報，幸福一輩子；另一種啊，就是兩個人糾纏來糾纏去，虐心虐身還都是白搭！”

我一言不發。做人就要濫情，但太濫情的人一旦專情，只能自取滅亡。

上車前最後看了一眼格瑞絲的一草一木，這個國家在我漫長的一生中，只到過一次，但是那片淡色晴空，烙印於心。

有那麽多人為徒勞的種族鬥争犧牲了那麽多，有的是愛情、有的是夢想、有的是生命。

我很難說到底哪種更可悲，只是從那一刻開始，我如此憎惡內部争鬥、憎惡專制暴政、憎惡政治鬥争。

也就是從那是開始，我不想用那樣的方式保護艾茨，欺騙自我。

我坐在列車上，看著窗外迅速閃過的風景。越來越清晰的瑩紫高空，以及面對眉來眼去的兩人，淡淡微笑起來。

洛斯華，我喜歡你，讓我為自己努力一次改變，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