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小笙,別走。”

李牧笙瞳孔猛縮,僵硬地轉身看向靠在自己身後的秦賦。

那一剎那他幾乎以為秦賦恢複了記憶,眼淚不受控制地就流了下來。

但從秦賦痊愈到進入盛安的這些年裏,李牧笙落空了無數盼望,以至于現在連信都不敢信。

秦賦雙眼迷蒙,抱着李牧笙,像個不願放開玩具的孩子,李牧笙嘆了口氣,終究沒能忍心推開秦賦。

後面的事情就變得混亂紛雜。李牧笙本該早已經習以為常,卻變得受寵若驚。本以為早都變得陌生的軀體,直到合二為一,李牧笙才發覺自己對于秦賦依舊是那麽熟悉。

他們彼此知曉對方的每一寸身體,相互觸碰時幾乎産生了某種本能,潮湧奔流,像是一去不返的舊時光。

羅疏雪去世後,秦賦與秦葉華的關系鬧得很僵,秦葉華試了幾次,發現實在無法修複兩人間已經破碎的父子情,于是采取了放任,只讓管家好生照看秦賦,自己則在外與情人樂得自在。

秦家也曾是興旺之家,到了秦葉華這一輩的時候,生了三個小孩,秦葉華是老大,後面是一個弟弟和一個妹妹,都在國外發展,當年争家産鬥了個你死我活,早都不再搭理。

旁支親戚則分散在其他城市。羅疏雪去世後,秦葉華只顧玩樂,并沒有繼續去維護親人間的情份,原本逢年過節還能湊出的一大家子人也忽啦啦散了,秦家的老宅連秦葉華都已經不願意住。

偌大的宅子冷冷清清,只剩了秦賦和李牧笙兩個。

羅疏雪的葬禮過後,秦賦主動擔任起了兄長的角色,帶着李牧笙習字念書,兩個人的關系也迅速拉近了起來。

秦賦對待周邊的人總是不耐煩,幾句話不合就會開始發火,但見到李牧笙的時候總能最大程度平心靜氣,看起來人畜無害。

兩個人像兄弟一樣相處,直到李牧笙十六歲讀高中,某種氤氲不明的情緒才攪擾在了他們之間。

李牧笙從不合時宜的回憶中抽離,驚醒的時候發現已經天亮,昨晚在半推半就的荒唐當中悄然流逝。

李牧笙很快就想起了夜裏的事情,随後心中的喜悅就被慌張裹挾而去。李牧笙忍着不适起身,發覺身側的被褥已經空掉後,人幾乎瞬間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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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迅速地從地上撿起衣服,用盡了最快的速度将其套在身上,想要逃出這個是非之地。

“醒了?”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卻滿帶刀鋒一般的冰冷。李牧笙猛地一抖,扣着紐扣的手指僵直,不敢轉頭去看身後的人。

“秦總,你聽我解釋……”李牧笙張口,說了一半又生生把話咽了下去。秦賦是什麽樣的人,他再清楚不過。

固執、急躁的性格,注定了秦賦不會願意聽自己的辯解。

“李牧笙,這種伎倆你用過幾次?對多少人用過?”秦賦扣住李牧笙的肩膀,手指用了力氣。

李牧笙肩膀吃痛,單薄的身子抖動了一下,随後牙關緊咬,數不清的委屈湧上心頭,到底還是張口說道:“秦總,昨晚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你喝多了,不願意……”

秦賦當然不會聽李牧笙的狡辯,氣急反笑,将李牧笙推到牆上,靠在他耳側狠厲地說道:“看在我媽的面子上,我留你在我身邊當條狗,別給我不識好歹。真以為上了我的床,就能當盛安的少奶奶了?做夢!”

這話也太誅心,李牧笙氣得渾身發抖,想要掙脫開直接給秦賦一拳。但到底也只是想想而已,他根本舍不得碰秦賦一下。

“對不起秦總,是我下賤,我這就走。”他妥協得很快,不想再跟秦賦多費口舌,繼續互相說出如此不堪的話。

如果有一天秦賦記起從前,想起現在的這些惡語相向,一定會惱恨無比。說到底,李牧笙還是舍不得秦賦傷心。

秦賦滿臉早已看透的表情,松開了壓制着李牧笙的手臂,将人一把推開,仿佛單單觸碰對方就已經髒了自己的手。

“給我預約醫生,好好體檢一下,我可不想沾上什麽髒病。”

李牧笙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照單全收,打開手機低頭在備忘錄上記下了給秦賦預約醫生的記錄。

“李牧笙,你怎麽這麽惡心?”李牧笙低眉順眼的态度令秦賦非常不悅,他現在的心情,像是被人嫖了一樣惡心。而且還是被同性嫖了,惡心得加倍。

李牧笙終于忍不下去,硬着頭皮反唇相譏道:“秦總,浴室借我用用,你昨晚的東西還留在裏面呢。”說完就在秦賦的震驚中走進了浴室。

脫掉剛才胡亂套上的衣服後,李牧笙打開了淋浴頭。

李牧笙知道現在的秦賦對自己存在偏見,而這份偏見的主要來源,得歸功于秦葉華,自己不該因為這個難過。

自己當初強行留在秦賦身邊的時候,早都預料到了要面對一個面目全非的愛人,自己求仁得仁,不該難過的。

可還是忍不住。

李牧笙蹲在淋浴下,身體蜷縮,手裏死死攥着挂在脖頸上的合金戒指,借着水聲流起眼淚。

他不想抛棄自己的愛人,可也不知道這樣的生活到底什麽時候才是頭,他不想秦賦恢複記憶以後,發現自己不在他身邊。

可在與如今的秦賦相處的每分每秒都是一種折磨。

從前的秦賦實在太好,好到即便現在什麽都不剩了,李牧笙也寧願捧着那些無人記得的殘留回憶,留在他的身邊。

從前的秦賦沒有辜負過李牧笙,李牧笙也不想辜負如今殘缺的秦賦。

那年李牧笙16歲,剛讀高一,秦賦在羅疏雪去世後休學過一年,剛好高三,兩人在同一所高中讀書。

從剛進入學校的第一天開始,李牧笙就知道秦賦很受歡迎。

報道當天管家把李牧笙和秦賦送到校門外後,就在秦賦的授意下離開了。

秦賦與秦葉華的關系始終沒能改善,少年的傲氣也厭惡着秦葉華帶給他的所謂“富足”生活,在那時的秦賦眼裏,連帶着管家一道,與秦家相關的一切都是上不得臺面的。

李牧笙僅僅是背着書包跟在秦賦身後,就已經注意到從四面八方投射而來的目光。

19歲的秦賦已經長得足夠高,肥大的校服也無法掩蓋少年人的纖細身量,從羅疏雪那裏繼承到的精致眉目上帶了一些秦葉華的儒雅,一舉一動都令青澀校園裏的少年人為之癡狂。

李牧笙跟在他的身邊,禁不起四周投來的目光,怯怯地垂下了頭,秦賦卻早已熟悉了這種矚目,表現得雲淡風輕,還朝着注視自己的人群友善地揮了揮手,引得一陣騷動。

高一樓下已經聚集了許多學生,一些高二學生會的志願者在臨時報道點舉着标有班級名稱的立牌,幫助新生報到。秦賦走到李牧笙班級的立牌前,替他填了表,随後将李牧笙交給了對應班級的志願者。

“我要回高三樓報到,小笙你跟着這位同學一起上樓吧,中午在一號食堂門口等我。”

李牧笙緊張地點頭,在陌生的環境裏與秦賦分開,令他非常不安。

秦賦剛走,志願者就朝李牧笙詢問起他和秦賦的關系。

“他是我哥。”李牧笙說,“學姐,你認識我哥嗎?”

志願者含糊地點頭又搖頭,随後笑了一聲,不太好意思地說:“我認識他,他不認識我。不過話又說回來,整個學校有誰不認識秦賦,成績又好,長得又帥……”話落她又忽然意識到自己說得太多,立刻轉過身去低下了頭。

李牧笙第一次見到有人在明目張膽地惦記秦賦,心裏有些不舒服,好像自己的東西要被人搶了一樣。

到了教室門口,志願者囑咐了李牧笙幾句注意事項,随後小跑着原路下了樓。

教室裏已經坐了不少人,李牧笙小步走進去詢問第一排角落的同學是怎麽分的位置,同學說暫時随便坐的,于是李牧笙就往後排找了個沒人的地方坐下了。

很快就有女生越過桌子朝李牧笙搭話,說自己叫夏晶晶,詢問李牧笙的名字,又問他以前在哪個初中,同班有沒有人考進來之類的。

李牧笙不太擅長應對陌生人,結結巴巴回了話,好在夏晶晶性格非常自來熟,說話語速又快,絲毫沒有冷場的跡象。

聊了一陣子班主任就走了進來,組織安排分座位,讓學生們排隊去體育館領課本。

夏晶晶的位置就在李牧笙前面,班主任話剛落,就回過頭來問李牧笙搬完書以後要不要一起吃飯。李牧笙想起秦賦讓自己在食堂門口等他,于是就拒絕了夏晶晶,說自己已經有約。

夏晶晶眨眨眼,一臉壞笑地小聲問道:“難道是女朋友?幾班的?”

李牧笙搖頭:“是我哥,高三的。”

“是親哥嗎?也在這個學校,好巧啊。”

“不是。”李牧笙說,他不想跟別人過多解釋自己和秦賦的關系,無論是父母雙亡,還是羅疏雪的離去,過去的事情沒有一件能同外人雲淡風輕地提起,全是一道道猙獰的疤。

沒能聽到有意思的八卦,夏晶晶失落地點了點頭。

去體育館的路上,遇見了高年級的班級,李牧笙擡頭張望了許久,沒有見到秦賦,随後有些失落地低下了頭。

進了體育館後,李牧笙領到了一摞語文書,發書的學長見李牧笙個子小,問他搬不搬得動,李牧笙點點頭,抱起書就往外走。

體育館門外有幾個過來搬書的女生聚在一起,李牧笙看到夏晶晶在裏面,就知道她們是自己班的同學,路過的時候朝着夏晶晶招了下手。

夏晶晶也沖他擡起手,揮了幾下,但是明顯注意力不在這裏,聲音不小地沖着身邊的女同學詢問:“哪兒呢,哪兒呢,我怎麽沒瞧到?”

李牧笙有些好奇她們大熱天不趕快回教室把懷裏的書放下,在這裏起什麽哄,停下腳步朝着夏晶晶視線的方向看了過去。

“這麽顯眼都看不清嗎?”夏晶晶旁邊的女生說,“校草在最北邊領書呢。”

李牧笙又朝着更北的方向看過去,人群裏一掃就看見了秦賦,大概是抱書熱了,秦賦把校服外套脫下來系在了腰上,上半身穿了一個夏季的短袖校服,結實的手臂露了大半出來。

秦賦領完了書,剛要離開,有個女生走到他跟前,對着他說了句什麽,秦賦随後接過了對方手裏的書,替她拎走了。

“那是他女朋友嗎?”

“不知道呀,我聽說校草單身的呀……但那個女生好漂亮。”

李牧笙班上的幾個女生還在竊竊私語,直到學生會的學長叫她們過來把剩下的書搬回去,才停了讨論。

李牧笙無意識地咬住了下唇,心裏不太高興。他也說不清自己現在到底是為什麽不高興,感覺像是失落,又像是嫉妒。但李牧笙覺得自己并不是在嫉妒秦賦,可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嫉妒什麽。

飄忽地走了一陣,迎面走過來一個人,李牧笙來不及閃躲,直接撞了上去,語文書掉了一地。

“你這人,走路不能看着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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