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李牧笙在韓霜那裏住了兩周,韓霜大部分時間都早出晚歸。

李牧笙把大學的基礎專業課拿出來複習,試着寫了幾個簡單的程序。

很多年沒有接觸過專業相關的知識,李牧笙原本以為自己早已經生疏,但是指尖觸碰到鍵盤的時候有些記憶還是很流暢地從腦海裏宣洩而出。

投入在喜歡的事情裏,李牧笙整個人都難得興奮,常常忘了時間,直到韓霜半夜回來李牧笙才會想起來自己忘記吃晚飯。

韓霜的工作有很多應酬,經常半夜喝得醉醺醺地回來。李牧笙給他倒水的時候,覺得自己好像回到了秦賦開始打拼的那段日子。

秦賦喝醉了總要撒嬌,抱着自己不願意撒手。

一陣恍惚過後,李牧笙回過神來。

韓霜癱在沙發上,摘了僞裝沉穩的眼鏡,那雙漂亮又淩厲的眼睛,讓李牧笙想起他十七歲的時候。

韓霜忽然抓住李牧笙的手,朝他說:“不如咱們兩個試試看?”

李牧笙吓得把手甩開:“你喝醉了。”

韓霜側過臉,盯着李牧笙。

摘掉眼鏡的韓霜還是能看出眉宇間的桀骜,無論僞裝得多麽天衣無縫,他始終是曾經那個帶刺的少年。

“這些年我一直沒有忘記掉你。”韓霜說,“真的,或許世界上沒有人比曾經的秦賦更愛你,但除了他,最愛你的人是我。”

“你只是當年差點得到我,但最後又沒能得到,覺得不甘心而已。”李牧笙說。他對戀愛已經沒有了太多憧憬,似乎所有能夠給予的愛意,都在秦賦身上花完了。

韓霜小臂蓋在眼睛上,緩緩搖了搖頭:“我是真的喜歡你,你怎麽就是不信呢?”

“我還是更想和你當朋友。”李牧笙說,“韓霜,我真心覺得,你是個好兄弟,但不會是個好戀人。”兄弟到死都是兄弟,戀人卻可能明天就永遠不會聯系。只是當年李牧笙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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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如果沒有秦賦,你一定會和我交往的,你只是根本放不下秦賦。”

李牧笙未予置評。他已經不是十幾年前的自己,十七歲的李牧笙在想些什麽他也記不清了,但現在的他,就真的只想和韓霜做朋友。

李牧笙起身回自己的房間,韓霜伸手想拉住他,但什麽都沒觸碰到。聽見李牧笙關門的聲音,韓霜躺在沙發上狼狽地大笑起來。

秦賦到底有什麽好?

笑着笑着韓霜手機響了,他看了眼來電顯示上的姓名,直接按了挂斷,很快電話再次響起,韓霜不耐煩地接了起來。

“很快就會回去……剛應酬完喝了酒,頭暈,不是故意不接電話。”

“沒事的話我先挂了,明天還要上班。”

電話草草挂斷,韓霜關上手機,面無表情地盯着天花板上的燈。

李牧笙不放心韓霜,怕他意識不清被嘔吐物嗆到,又從房間裏退出來,詢問韓霜需不需要再喝點熱水。

韓霜臉上的表情漸漸恢複,情緒也穩定了許多,笑了笑說:“沒事,早習慣了。”

李牧笙還是不放心,又去給韓霜倒了杯水讓他喝點醒醒酒。

“算了,我跟你講講我和秦賦為什麽分手的事情吧。”李牧笙起身從冰箱裏拿出一罐啤酒,又坐回韓霜身邊,和他一樣低着頭,把酒一口氣灌了下去。

“之前不是不願意說?”韓霜幹笑了兩聲。

李牧笙跟着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之前怕自己觸景生情,在你面前要是哭出來多丢人。但今天你醉了,我也醉了,醉鬼做什麽都不算數。”

當時是李牧笙研究生即将畢業、秦賦剛剛朝他求過婚後不久。

秦賦從羅疏雪那裏繼承到的經商天賦發揮了很大作用,和崔豫鳴一起開的公司從得到第一筆贊助之後,短短幾個月就從名不見經傳的小作坊成為了領域裏前途不可限量的新星,公司徹底步入了正軌,生活條件雖然比不上在秦家的時候,但經濟壓力也幾乎徹底消失在了兩個人的生活當中。

公司當時新拿到了一大筆投資,崔豫鳴代表公司出國去談生意,沒有想到帶着投資一去不複返。

秦賦試圖聯系了對方半個月,崔豫鳴都杳無音訊,只留給了秦賦一大筆賭博欠下的債務。

一切陡然天崩地裂。

李牧笙從酒吧裏找到喝得不省人事的秦賦,笨拙地想要把他背回家。

秦賦倒在酒吧的吧臺說,崩潰地大哭:“都是因為我,錯信了別人。”

其實崔豫鳴的離開并非無跡可尋,近到近期的種種神秘的反常行為,遠到學生時代野心勃勃地說過為了了錢可以放棄自己擁有過的一切。但秦賦從沒有想過崔豫鳴會背叛自己。

在秦賦眼裏,他們的公司現在還是個蹒跚學步的嬰兒,未來擁有無法想象的前景,但對于崔豫鳴而言,這已經是他能接觸到最大的財富,很輕易就在別人的挑撥中迷了眼,做了錯事。

“哥,沒事,都會過去的。只要我們兩個在一起,沒有什麽是不能克服掉的。”李牧笙一邊安撫着秦賦,一邊将他背到身後。

秦賦比李牧笙高了許多,力氣也大,喝醉了以後渾身的重量壓在李牧笙身上,李牧笙咬牙才把人放進車裏。

秦賦坐在後排的車座上,沉默了半路才遲鈍地開口:“小笙,哥對不起你。明明馬上就好起來了,結果搞得比之前還要糟糕。”

“哥,我還是那句話,只要你在,什麽都無所謂,我不怕吃苦。而且我已經拿到了學校的offer,過幾個月畢業了就能留校。現在的房價漲上來了,我們把手裏的那套房子賣了,可以先住在教職工宿舍裏,你去找個工作,很快就能把錢還掉了。”

李牧笙再一次提出要賣掉房子,秦賦動搖了,嘆了口氣說再等等,如果實在沒有辦法了,再考慮賣房子的事情。

“這不是挺好的,你們當時只要同心協力,沒什麽過不去的坎……以秦賦現在的身家,回想起當時為了幾百萬就幾乎崩潰的時候,是不是也會覺得可笑?”

“嗯,我當時也以為會越來越好,一切都會過去的。”李牧笙起身又去冰箱拿了一罐啤酒,韓霜伸手蓋在易拉罐的開口處,阻止李牧笙繼續喝下去。

李牧笙低笑了幾聲,像是在自嘲:“當時不知道從哪跑出來一群追債的混混,尾随我和秦賦,在我們家門口潑油漆,秦賦新找的工作剛入職就被攪擾得不得不辭職。我當時還挺天真,跟他們講道理,不讓我們出去工作,怎麽賺錢還債……後來我才知道,那夥人是拿了秦家的好處,用盡辦法把秦賦逼到不得不朝他爸低頭。”

盛安當時已經在連年負債,雖說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卻也不複昔年的光輝,秦葉華出生在盛安鼎盛的時候,不願讓它徹底毀在自己手裏。

但秦葉華經商天賦有限,更是醉心酒色,撐不起來偌大的家業,秦則更是不堪大用,秦葉華把所有的希望都壓在了秦賦身上。

秦賦是羅家的外孫,秦賦掌權後羅家不會對盛安見死不救。而且秦賦在外面小打小鬧,把新開的小公司發展成了不錯的規模,也證明了他确實有經商天賦。

秦葉華舍不得一輩子的榮華富貴,但也拉不下臉來和兒子妥協,正巧崔豫鳴狠狠坑了秦賦一筆,秦葉華就順水推舟想要把秦賦逼到絕路。

他不信秦賦會不低頭。

接連的受挫讓秦賦變得越來越沉默,越來越消瘦。

李牧笙偷偷把自己做的程序專利賣了出去,把錢轉到秦賦的銀行卡上,他以為這樣就能讓秦賦高興,但秦賦看到以後反而變本加厲地自責,變得更加消沉。

真正出事是李牧笙論文答辯結束那天。

秦賦去學校接李牧笙回家,導師告訴李牧笙後面暫時可以不用來學校,有事情網絡聯系。

路上兩個人手拉着手,暫時忘掉了當下的煩惱。

畢業以後繼續留在學校裏是李牧笙一直以來的夢想,他很喜歡a大的學術氛圍,也憧憬着教書育人的工作。

他父親生前也是大學教授,李牧笙從沒覺得自己離他像現在這麽近過。

秦賦也對李牧笙的這份工作相當滿意,a大的工作環境相對單純,李牧笙一直在他的保護下,性格善良真摯,只有留在象牙塔裏才能最大可能性地讓李牧笙遠離傷害。

秦賦帶李牧笙去了大排檔,慶祝他終于畢業,即将開啓人生的下一個階段。

李牧笙看着煙火袅袅的攤位和嘈雜的環境,覺得很不真實。

這種地方不是秦賦該來的。秦賦是秦家獨子,羅家的外孫,從小錦衣玉食長大,王子一樣的,應該永遠高高在上,被所有人仰望。

秦賦如果到大排檔這種地方來,那也得是興致到了偶然造訪,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融入其中。

李牧笙沒來由的難過……都是因為自己,如果不是為了和自己在一起,秦賦不會和秦葉華鬧翻,被斷掉所有經濟來源,走到如今這一步。可自己卻那樣自私,寧願脅迫着秦賦和自己一起從雲端跌下來,也不想放開手。

“別擔心,都會好起來的。實在不行,我就去找我舅舅,他不會真的見死不救。”秦賦舉起大排檔裏散裝的啤酒,朝李牧笙的杯子碰了碰。

但李牧笙看着對方緊蹙的眉頭,清晰地意識到未來遠遠沒有秦賦說得那般樂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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