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招蜂引蝶

郁延重又回到那顆濃綠與赤紅相伴的荒星。

和第一次經過上空時,已是完全不同的心情了。

他不再感到陌生和抗拒,甚至有種迫切地、想要一探究竟的沖動。

郁延沒有立刻去駐軍基地。

在那之前,他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讓飛船停在密林中心上空,森林五六米的空中彌漫着一層深色的霧,看起來格外可怖。

舵手是個本本分分開飛船的舵手,專為少将私人服務,最多的航線也就是從母星到療養星,沒怎麽見識過這陣仗,不敢再降低,握着推進器的手微微顫抖。

郁延清楚同樣的環境對于不同人來說差別是非常大的,也不為難他,給自己背上降落裝置:“就在這裏吧。”

舵手:“這這這這裏?”

郁延:“對。”

舵手:“你确确确定嗎?”

郁延想,怎麽還結巴了呢。

他點點頭:“我自己下去就行。”

舵手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個瘋子。

他單知道軍校的人牛逼又變态,也沒想到能這麽變态啊!

下面啥啥看不清,背個降落傘就往下跳,這不是找死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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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這小年輕因為被流放來諾厄星想不開尋死?

舵手福至心靈,苦口婆心:“其實人生還長,你看你才這麽小,以後的路還多着呢,也不至于在這裏就了斷……”

郁延:“?”

掰扯半天,最終郁延還是成功地以“您不管在哪裏放下我,我總是要獨自面對這兒的一切”的理由說服對方打開艙門。

等到舵手看見郁延臉不紅心不跳淡定地像在上下自家樓梯一樣從艙門跳下去,看他的眼神已經變成了看怪獸了。

他一正常人理解不了瘋子的腦回路,只能祝福這位小哥幸運點兒,自求多福吧。

霧很濃,郁延平穩落地後,連飛船的引擎聲都聽不見了。

郁延同樣在心中小小地為舵手能夠成功返航做了下祈禱,就将這個人抛之腦後。

他這麽貿然地跳下來有些莽撞,畢竟對地形不熟,而且他在這裏“生活”的那段日子失去了人類最重要的探知方法:視力。

能不能重新找到阿吼和巢穴,完全是未知數。

好在,背包裏各種裝備齊全,吃的喝的防禦的攻擊的,足夠在任何野外場景待上半個月。

就當是一次真實版的野外訓練好了。這種項目他也拿過幾次第一。

反正等上任之後也肯定要帶着士兵們進行徒步訓練,現在不過是提前摸清地形。

郁延以前絕不是這樣冒冒失失的性格,他做什麽都深思熟慮,這樣的變化連他自己都感到驚訝。

歷練使人改變。

與其說在碰運氣能不能找到阿吼,不如說是在賭阿吼看見自己,會不會出來。

也不知道哪來的自信。

自己明明對于阿吼來說就是個閑着無聊解悶逗樂的小寵物,還私自出逃的那種,憑什麽就認為對方還會想看見自己呢?

他也說不上來。

他只是覺得……只是相信阿吼會為他而來。

森林相當潮濕,腳下泥土松軟泥濘,像淺淺的沼澤,郁延每一步都走得艱難。

他盡量找幹爽的地方走,跋涉了很久,仍舊一無所獲。

地圖儀上顯示他離駐軍基地背道而馳,郁延邊走邊思索着今天要不要先放棄。

忽然,屏幕上的各種數字瘋了般跳來跳去。

郁延遲疑片刻,向後退了一步,指針恢複正常。

向前,又開始瘋狂舞動。

向後,正常。

向前……

他反反複複試了好幾次,終于确認,腳下有無形的邊緣,踏進去就是全新的區域。

——這裏的磁場,和其他的地方不一樣。

這很古怪。

在阿爾法象限之內,在他曾經做過野外訓練的各種星球上,磁場失衡、或者與母星上生産出的儀器不匹配,并不是罕見事兒。

但要麽是剛開始使用就瘋狂叫嚣着錯誤,要麽是逐漸紊亂。

沒有哪個是像今天一樣,沒有絲毫過渡,直接爆表。

就好像一步之遙,踏進了截然不同的維度,而他本人甚至察覺不到。

越是怪異的地方,自然越能養出不同尋常的生物。

如果再往深處走,是不是有可能……?

突如其來的地動山搖,驚得思考中的郁延差點沒站穩。

他下意識扶住旁邊的樹木,一瞬間,被密密匝匝的葉片擋住的樹冠和枝杈中振翅飛出千萬只黑漆漆的鳥兒。

将原本就因為霧氣而陰森森的天空遮蔽得更加昏暗,恍若風雨欲來。

太不對勁了。

每一個步驟都像恐怖片的彈幕碩大警示着【前!方!高!能!】。

可郁延身在片場,就算預感到了哪哪兒都是異狀,也無法立刻逃脫。

他做了個深呼吸,讓自己先冷靜。

野外遇到野獸,通用法則就是爬到樹上。

且不說有很多掠食者沒有爬高技巧,占據制高點之後使用武器、瞄準獵物也會更方便點。

正好這棵樹上的原住民們通通讓步,再好不過。

在隆隆聲越靠越近的同時,郁延輕巧地爬上樹,将自己藏匿在樹影之中,連呼吸也屏到最淺。

那聲音停下來了。

似乎在尋找着什麽。

郁延對氣味的記憶力很強,只要他聞過的味道,就不會忘,比如阿吼身上那種幹草的氣味。

現在還隔着距離,暫時分辨不出來者究竟是何物。

不過他收獲了意外之喜,就是他爬上的這棵樹結着的果子,是他當時被阿吼投喂過的一種,味道還不錯。

原來長這個樣子啊,有點兒像母星上的石榴。

在樹底下聞不見石榴果的味道,一旦爬到樹幹上,接近果子,濃烈的香氣驟然占領了嗅覺。

這種氣味實在過于霸道,郁延幾乎要溺斃在果子的香氣中。

同時,他也意識到,如果自己将果子的汁水塗抹在身體上,是不是也能夠遮蔽自身的氣味、免于被即将到來的獵食者發現?

如果是陌生的果子,郁延是不敢瞎嘗試的,難保沒有毒液吞噬皮膚;但石榴果他印象深刻,在洞底吃了倆月都沒事。

郁延悄悄摘下距離他最近的一顆,皮比想象中更硬,捏碎它花了點力氣。

那腳步聲重新動了起來,且越來越近。

他掰開石榴果,清甜的汁水浸滿了手掌。

郁延沒有注意到那些順着指縫流淌下的果汁與樹皮發生了怎樣的反應,腳步聲每一步印下的拔地搖山都如同耳邊敲響的警鐘,叫他塗抹汁水的動作難得顯出幾分慌亂來。

等到他差不多将裸在外、容易散發出氣味的皮膚都浸上果汁後,不管掠食者能不能聞出來什麽不對勁,反正他自己快被自己散發出的濃烈香味熏暈了。

郁延心情複雜。

自己剛才的一通操作真的是在做低調的僞裝,而不是招蜂引蝶嗎?

沒有時間多想了。

不遠處的迷霧中,逐漸顯現出無比高大的輪廓。

郁延的心髒怦怦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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