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舊友(二更) 從小就嫉妒我長得帥

阿爾法象限, M級行星“療養星”上空。

藺如松今年七十歲整,距離第一軍校畢業已經過去快五十年了,而流放到諾厄星也已是十年前的事情。

作為一個七十歲的老兵, 他當初一同畢業的同僚們已有不少已經升至将軍,而他即便作為一顆伴星的最高指揮官,也只是上校級別。

想來會有些遺憾,不過過去的事情無法更改, 人生要想得開——就像那個接替自己駐守諾厄星的少年人一樣。

那個叫郁延的孩子遠比自己當初要優秀, 卻走了相似的道路, 實在叫人扼腕。

只希望小郁, 能比當初的自己走得更遠吧。

藺如松關閉PADD上的照片, 從舷窗望向外面。

還有半小時就要降落裏,現在已經可以從高空看得見療養星的全貌。

這是一顆看起來相當溫柔的星球。

即便還隔着十萬米高空,也看得出水藍的主色調。

它是個徹頭徹尾的人造星球, 卻有着最美麗的青山綠水, 最動人的草長莺飛。

今日下了雨,缭繞的霧氣仿佛蒙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

和母星有些類似,只不過作為母星的袖珍版, 這兒各方面環境質量都要比母星優越得多,配備的醫療設施、團隊之高精尖也僅次于母星。

畢竟,它星如其名,為休養而建造和存在。

藺如松想,自己還是幸運的。

這顆造價不菲的夢幻星球上聚集着全帝國年齡大了的貴族, 退休的高官, 退役的名将, 着實是常人不敢想象的奢侈和顯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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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 作為一個因犯下大錯而流放去諾厄的小小上校, 竟然也能在這兒占據一席之地。

這一切還是要感謝他的老朋友喬少将。

想到這兒,藺如松笑了。

他和喬揀從十幾歲就是最好的朋友,一起進入第一軍校,一起畢業,一起加入遠征軍,征戰人類妄圖觸及的深空。

哪怕後來遭遇驟變,兩個人從此的地位有了天壤之別,哪怕幾十年過去,都成了老人家,他們依舊是最為親密、最值得彼此信任的摯友。

他買的房子,也就挨着喬揀。

療養星雖然面積小,但人口同樣稀少,每個人都有足夠的空間。

如果他想,完全可以自己獨占一片湖或者一座小山丘,但藺如松還是選擇了和老友做個伴。

老了以後做鄰居,做兩個不用被老婆管、不用被兒子氣、不用被孫子煩的單身老頭兒,是他們十幾歲就有的約定。

艦船落地後,喬揀派了人來接他。

二十分鐘後,飛行車停在兩間相鄰的幽靜而古樸的小院前。

藺如松一看那從籬笆伸出來像是在對來人招手的花兒,就知道是老朋友的風格。

他的房子從設計到裝修,全都交給喬揀一手布置。他相當信任老朋友的眼光。

不過,現在比起先去看看自己将來的家什麽樣子,藺如松還是想快點見見久未重逢的摯友。

飛行車的司機幫他把行李放進自己家,藺如松道了謝後,他就離開了。

四周安安靜靜的,什麽人都沒有。

藺如松看着門口龍飛鳳舞寫着“喬揀”二字的牌匾,笑了笑,剛要拉下門上的古銅色鈴铛,忽然一片雲飛到眼前。

藺如松愣在原地。

他七十歲了,輾轉各象限和深空征戰三十年,諾厄星駐守十年,什麽稀奇古怪的生物都見過。

不過等見到這朵潔白的“雲”露出一雙透明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自己時,還是吓了一跳。

“哎,小白,別鬧,老藺膽子小,可別把心髒吓出毛病來。”

一個聲音從他們背後響起。

藺如松和“雲”同時扭過頭,看見穿着亞麻質地針織衫、看上去也就年過而立的男人站在臺階上,笑吟吟地望着他倆。

他的右眼,和這朵雲是同樣的半透明。

小雲朵先飛了過去,親親熱熱地撒嬌:“咛咛~~!”

喬揀把它抱在懷中,熟練地撓着它毛茸茸的肚子安撫,仍舊沖着老友笑:“傻站在那兒幹嘛?還不進來。”

藺如松深吸了口氣:“你啊你,每次見到你都好像時光在倒流。我這一擡頭,還以為回到二十歲。”

喬揀哈哈大笑,把雪團子放下來。

兩人快步走向對方,擁抱在一塊,在對方的後背上大力拍了拍:“好久不見了,老藺!”

藺如松七十歲的老胳膊老腿兒,吃不消這個力道了,咳了好幾聲。

反觀喬揀,沒事人似的。

不僅看着年輕,身子骨也硬朗多了。

喬揀哈哈大笑。

他們進了屋,藺如松看着圍着喬揀蹦跶着的雪團子,感慨道:“你膽子也太大了,竟然把這個小東西帶到這兒來。就不怕被人發現?這裏住的可都是……”

喬揀微微笑:“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更何況,這裏全是私人區域,沒有任何監控,比諾厄更安全。”

他低下頭:“而且小白也很喜歡跟我住在這裏,對不對?”

雪團子眨了眨漂亮的、水晶似的眼睛,似乎給予了肯定的答案。

當初在山洞裏,郁延以雪團子的叫聲“咛咛”給它取了寧寧這個名字;而更早認識它的喬揀則因為它是白色的,叫它小白。

相當簡單粗暴的起名方式。

若雪團子得知這兩個名字真正的含義,也得感慨一句,不愧是師徒。

藺如松坐在沙發上,接過喬揀從複制機裏倒的熱茶,看着明明和自己同年生的老友,面容依舊年輕而英俊,幾乎沒有皺紋,更找不出一根銀發。

他忍不住打趣道:“老朋友,我真想像你一樣青春永駐。”

喬揀笑:“我知道,你從小就嫉妒我長得帥。”

雪團子不知道這兩人在說什麽,只不過這個家裏難得有外人來,它比平時更興奮活潑,像小狗狗一樣把玩具放在藺如松面前,希望這個新來的、看起來也挺面善的兩腳獸能和自己玩。

藺如松把玩具抛遠些,雪團子一蹦一跳追了過去。

喬揀望着小家夥無憂無慮的模樣,笑意卻變淡了些:“多少人想永遠年輕……可凡事都是有代價的。”

藺如松看着他右側的義眼,想到什麽,微微嘆了口氣。

兩人一同陷入沉默。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背負的東西。若是當初讓他與喬揀交換命運,去做斬下戰功的少将、抛頭露面,承擔接下來的事,他也不定會同意。

他不得不承認,老友的确比自己更堅韌不拔,更沉得住氣,更能做大事——所謂性格決定命運,不是沒有道理的。

氣氛古怪得連雪團子都覺得不對勁了,把玩具叼回來之後,猶豫地左看看右看看,弄不明白就自己來回這麽短短時間,怎麽兩腳獸們看起來都不大對勁兒了?

藺如松主動摸了摸它毛茸茸的小腦袋:“好了好了,別吓着孩子。哎,你明天有什麽安排?這附近是不是有個湖,我一直想釣魚——”

“說到這個,”喬揀打斷他,“我有重要的事要告訴你。”

藺如松心裏咯噔一下。

喬揀的表情很嚴肅——簡直算得上肅穆了。

要知道,他這個老朋友一直是那種風輕雲淡游戲人間的類型,若不是入了伍,做個風流快活的公子哥也說不定。

喬揀很少會對一件事表現出擔憂,哪怕是真的事态緊急,也永遠游刃有餘,不讓他人有觸及底線的機會。

反過來說,若他有朝一日,連對着自己最信任的朋友都神色如此凝重,那就是……真的發生了很不好的事情了。

藺如松不自覺坐直了:“你說。”

喬揀把雪團子抱起來,塞到他手中。

兩雙相似的透明眸子一齊看向他。

“老朋友,我恐怕近期都無法和你去爬山釣魚了。并且恐怕你也沒這個機會。我有一件非常緊急的事情,必須離開這裏,兩天後啓程。在這期間,這個小家夥——”

藺如松問:“我幫你照看着?”

喬揀搖搖頭:“我想拜托你,送它回諾厄星。”

這下藺如松怔住了。

“我一旦離開這裏,它就不再安全了。”喬揀沒法多說,“我暫時不能去那裏,思來想去,只能麻煩你一趟。請你務必保護好小白,不要讓任何人發現,送回到小郁手中。”

“你的那個學生嗎?”

“是的。”

“這件事和他有關?”

“沒有。但他現在是諾厄星的總指揮,而小白本身就是屬于那裏的。我想,眼下小白送回到他那裏會是最好的選擇。”

藺如松低着頭,看着天真無邪的毛團團。

這個小東西會知道嗎,宇宙間的風暴,或許有一股就是由小小的它引起的。

他沉聲道:“好。我會護送它回去。”

他不需要問喬揀發生了什麽事,既是一個軍人對機密守口如瓶的天性,也是對摯友無條件的信任。

他們的一生都在互相支撐,互相承擔,這一點不會改變。

“小喬,我能知道你要去哪裏嗎?”

就像喬揀從少年時代起幾十年如一日叫他老藺,他也改不掉自己的習慣,就算喬揀七十歲了,他也叫他小喬。

喬揀眉宇間有陰雲。

“第二帝國。”他低聲道。

“第二帝國?”藺如松有些不理解,“可那不是……”

他的話戛然而止。

一個念頭倏然擊中了他。

“難道是……”

藺如松的聲音顫栗起來。

見摯友沉重地點了點頭,藺如松驚恐地瞪大了眼睛。

那個不着邊際的荒唐傳聞,原來……是真的。

阿爾法象限遠郊,諾厄星。

郁延坐在監控室,翻找着記錄為錄制指揮官日志視頻搜集材料。

最近的諾厄星很和平,沒有外地來犯,沒有野生動物騷※擾,士兵們的表現也都很好,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軌道行駛,蒸蒸日上。

偏偏就是這樣看起來比較“優質”的日子,更沒有素材可寫。

他總不能像小學生寫日記一樣把今天幾點幾點在哪裏做了什麽寫成流水賬吧?

正當郁延煩惱時,腕機滴滴響了起來。

屏幕上顯示的頻段備注:柴遠航。

郁延記得他,前段時間派出去偵查惡龍蹤跡幾支小隊的總隊長。

最近惡龍沒了聲息,小隊自然也就收了回來,分散到別的隊伍裏。

一般來說,士兵是不能直接聯系總指揮的,有什麽事情要上報,得通過黃揚闵或者其他軍士長。

但郁延之前給了柴遠航特別允許的權限。

如果柴遠航聯系他,一定和龍巢有關。

郁延暫停日志,接通通訊。

“長官!”柴遠航的聲音很激動,“我們放在龍巢附近的機器剛才發過來波段,巢穴中的能量回來了!是‘它’回來了!”

郁延心頭一喜:“數據準确嗎?”

即使看不見,也能想象到通訊那段的柴遠航連連點頭:“三臺機器發回來的波段是一樣的,我讓其他人也都比對過了,雖然有時候波動得厲害,但能量是相等的,基本可以确認就是法拉米!不過……”他聲音弱了下去,似乎很猶豫,“有點兒奇怪,那家夥好像又休眠了。”

……不是睡了五十年才剛醒沒多久嗎。

郁延也納悶,但重新捕捉到巨龍的蹤跡總是好的。

他讓柴遠航把數據記錄彙總好,過會他要親自去查看。

柴遠航雖然也很想去,可聽到晚上進森林,仍然有些怵。

郁延說:“我自己去就行了,你們休息吧。”

這段時間反反複複尋找龍巢,郁延已經找到了最快捷的一條路。

他習慣了獨來獨往,有時候別人跟着,反而是種負擔。

結束通訊後,郁延先前的煩悶一掃而光,立刻準備動身去森林。

錄什麽日志,不錄了!

深入森林腹地不是去吃飯散步,想走就能走,必須回去收拾周全。

郁延路過食堂時,腦海深處小龍崽的意識就像是“看見”了他的定位,哼哼唧唧響起“餓啦餓啦”的感應。

郁延腳步一頓,還是進去給它買了份甜芋粥。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他已經摸清了小家夥嗜甜的喜好,尤其是甜芋做的東西。

如果巨龍重新回到龍巢,郁延提着保溫盒走在回家的路上,想着,那麽先前一直擔憂的、關于小龍崽和惡龍是同一個的猜測,就不攻自破了。

這實在是個令人舒心的好消息。

龍崽的鼻子很靈,郁延還離着幾十米它就聞到了甜芋的味道,以及郁延的味道,在門口等待。

郁延剛一開門,碳團團開心地飛過來迎接他,軟軟地喊道:“老婆!我好想你呀老婆,你是帶了甜芋給我咩?”

郁延手一抖,差點沒把碗給扔了。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叫我什麽?”

小奶龍搖頭晃腦,對剛學來的新稱呼很是滿意:“老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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