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事端 什麽叫他媽的驚喜
四十分鐘前。
阿岚沿着路線小心翼翼地走。
作為諾厄星的原住民, 少年對于森林的熟悉程度比來這兒訓練的駐軍更高。
尤其是他從小就愛往林子裏鑽,反正也不會像別的小夥伴那樣回去之後要被家裏人揍一頓。
孤獨和自由總是并行的。
他被村子裏各戶人家輪流看管着長大,得不到重視的小孩就總想搞點大事情。
別的孩子去森林, 頂多在邊緣走一走,掏掏鳥窩抓抓兔子;他不一樣,哪兒有危險往哪兒鑽。
有好幾次被困住,弄得全村出動尋找和營救, 最疼他的阿嬷找到他後, 舉着拐杖毫不留情敲下去, 使出老人家能有的最重的力氣。
阿岚被揍得又哭又笑, 朦胧淚眼看見許許多多熟悉的面孔都在身邊。
受着皮肉之苦, 心裏卻是甜的。
唯有這種時候,才能感受到自己與這個世界仍有關聯。
不過,就算是這樣的阿岚, 也知道冒險和不要命之間的差別, 從來沒有深入過森林腹地。
那兒有冥狼這些戰鬥力對于人類來說十足可怖的生物,還有叫人聞風喪膽的惡龍。他想好好活着。
尤其是龍,多可怕呀, 哪個諾厄星長大的小孩沒聽說法拉米的傳說?
幸好遠在他出生前,法拉米就已經進入休眠了;即便如此,那些和惡龍有關的傳聞依舊是孩子們的夢魇。
直到他在指揮官的家裏,見到了小小團的龍崽,才知道原來就算是巨龍, 幼崽也是讨人喜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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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揮官也給龍崽取名叫法拉米, 阿岚不太想将這個活潑可愛的小東西同星球惡霸聯系在一塊兒, 總叫它米米。
當然, 這個稱呼被小奶龍抗議了很多次, 但阿岚很喜歡,所以米米抗議無效。
指揮官中止假期,提前回了諾厄,并且交給他一個重大的任務,作為指揮官和米米的消息中轉站。
阿岚年紀小,駐軍們總把他當孩子,幾乎不怎麽帶他出任務;這還是他第一次被單獨賦予職責呢!
指揮官說自己的腕機和PADD很有可能都會收到監控,阿岚想了想,從阿嬷那兒要來幾百年前的舊時代産物:手機。
阿岚會按照指揮官提前定好的時間地點,和法拉米彙合,後者在視察小組沒走之前的日子,都會用手機和他溝通,然後他再想辦法傳遞給指揮官。
阿岚對如此曲折的溝通方式的意義一知半解,不過也無所謂,哪有孩子不喜歡刺激的間※諜游戲呢?
哪有軍※人不期待被長官交予重要任務呢?
他不去多問,盡力完成就好。
阿岚一直見到的都是幼龍形态的法拉米,第一次見到人形時,吓了一跳。
這樣高大帥氣的男人,真的……真的是那個黑漆漆的小奶龍嗎?
但這個時間這個地點能出現在這裏的,也不應該有別人。
阿岚攥着手機,結結巴巴:“呃……先生,你、你是法拉米嗎?”
男人皺着眉,沒有立刻回答:“這才幾天呀,你就不認識我啦?”
盡管低沉華麗的聲線與幼龍截然不同,但那熟悉的質問語氣,還是叫阿岚立刻認出了他。
阿岚把手機交給他,指揮官要傳達的話也說完,法拉米就離開了。
剩阿岚一個人在原地琢磨,如果從小龍崽變成人,那米米……呃,還是叫法拉米吧,和指揮官的關系還像之前一樣嗎?
昨天他提前聯系了法拉米,告訴對方指揮官要進森林,讓法拉米好好呆着,千萬別一激動,在幾個時刻等着抓他的領導面前現原形送“龍”頭。
法拉米還是很聽指揮官的話的,一整天都平安無事,阿岚松了口氣。
入夜之後,卻突然被鈴聲吵醒。
法拉米之前都沒有給他打過電話,畢竟手機這種早就被淘汰的老古董,沒了相應的基站,信號已經很不好了。
但此時突然撥過來,總不能是無聊了找他聊聊天吧?
阿岚接起來,聽見的卻不是男人的聲音。
而是細弱但焦躁的嘤咛。
少年怔了怔,反應過來這是毛球球在說話。
可他聽不懂啊!
“那什麽,球球你會說人話麽?”
“咛,咛咛,咛!”
好吧,看來不會。
毛球球聽來如此焦急,應當不是誤觸意外打過來的。
阿岚分析了下,得出個非常不好的結論:難道是法拉米出了什麽事?
這下他徹底睡不着了,一骨碌爬起來,随便收拾了下就出發。
這是阿岚第一次進入森林腹地。
他握着相位槍,心裏忐忑得要命,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在見到法拉米之前就先被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吃掉了。
怕什麽來什麽,阿岚一擡頭就看見三個腦袋的……冥狼。
六只綠眼睛盯着他,暗夜裏亮着陰森森的綠。
阿岚:“……”
這什麽狗屁運氣啊!
QAQ我不想死在這裏!
但奇怪的,冥狼并沒有吃他。
它們……不對,是它往前走了一截,停下來,扭頭看看阿岚。
還甩了甩尾巴,似乎示意他跟上。
阿岚:“?”
難道冥狼是龍崽派來找他的?
不管了,反正他也打不過冥狼,既然對方也沒有要吃它的意思,先跟着走試試看吧。
他賭得沒錯,冥狼果然将他帶到了一棵巨大的、需要十人合抱的古木前,然後潇灑走人,頭都不回,非常帥氣。
而阿岚繞着那棵大樹找了兩圈,終于看見雪團子那會發光的粉色角角。
他在樹洞裏,見到奄奄一息的法拉米。
也不一定是垂死,但看起來飽受折磨,蜷縮在角落裏,緊閉着雙眼,對他的到來沒有任何反應。
雪團子的那對像鹿茸一樣的角角,是樹洞裏唯一的光源。不過還是挺亮的。
法拉米的身形被這團光照射得很虛幻。
他的身體超出符合,已經無法控制恒定的形态了。
一會兒是很小只的奶龍,一會兒成了人形。
就好像幻燈片卡帶了似的。
那個場景其實有點兒滑稽,但阿岚根本笑不出來。
怎麽辦?怎麽辦!
他要怎麽處理?
算了,他還是不要自己處理了。
指揮官說過,沒有緊急狀況,不要聯系他。
但怎麽看,現在都是那個需要破例的緊急狀況。
現在。
郁延在粘滞的夜色中奔行。
天空依然在飄雪,夜晚黑得像一滴不斷向周圍擴散的墨水,連星光都随之消泯。
他的心亂得不成樣子,一方面是擔心法拉米的情況,另一方面也怕自己這麽毫無準備貿然出來,萬一被盯上了怎麽辦?
可聽見阿岚那樣焦慮的哭腔後,他就生出不顧一切的沖動和勇氣,一定要見到法拉米。
此刻,他在路途中自嘲地想,自己還真是被那個什麽伴侶印記打亂了,竟然這樣不知輕重。
他将錯歸咎到“印記”上,好像就能減輕些對自己感性戰勝理性的罪惡感。
郁延不想、也不敢承認,不知不覺中,自己已經對法拉米付出了如此之深的感情。
之前為了防止意外發生、走路的速度趕不上,他在森林邊緣留了輛雪地摩托。
并不是新式的空氣動力漂浮型,而是古老的那種,其實噪音有點兒大,還好厚厚的積雪和密密的樹木為他阻隔了一切。
郁延趕到阿岚告訴他的那個地點,被這參天大樹震驚了一下。
自然還真是無所不能,人類盡管已經比過去進步了許多,卻依舊無法與之抗衡。
樹洞離地面三米高,阿岚從小就玩得瘋,爬樹不在話下;郁延也是身經百戰,這點兒高度還難不倒他。
樹洞像個能容納十來人的小型會議室,法拉米藏身于此是個非常好的選擇,安靜又隐秘,還很寬敞。
郁延剛攀上樹洞,雪團子就跳了上來,見到他如同見到救星:“咛咛,咛咛!咛!”
借着角角的光亮,能看見它透明的眸子微微發紅,大概是哭的。
它可是龍的心理醫生,如果連它都束手無策,該是怎樣危急的情況?
郁延打開特意帶來的手電筒,讓阿岚拿着,幽微的樹洞中頃刻間亮如白晝。
他在這明亮的光線下,清晰地看見法拉米。
或許是潛意識裏不想被老婆看見自己亂七八糟的滑稽模樣,等到郁延到來時,法拉米的形态已經基本固定在了人形。
但也不全是。
他的衣服早就被自己撕扯成了碎片,盡管是人形,背後卻長出龍翼,龍尾痛苦地甩動着,渾身攀上深色的龍鱗,一直攀上頸側、甚至是下颌,看起來格外可怖。
他于朦胧中似乎聽見了熟悉的聲線,想要睜開眼,原本閃耀的金瞳。
他向郁延伸出手,想要告訴他別擔心,自己沒事,卻驀地發現自己的指尖已經變成了尖銳的龍爪。
怕傷到人類,雄龍縮回手,卻因為又一波疼痛的沖擊而痙※攣。
法拉米是那麽痛苦,郁延卻無能為力。
他跪在他身邊,有些手足無措。
他年輕的一生中經歷過常人無法想象的苦難,受傷比吃飯還頻繁,痛覺神經早就麻木。
原來真的會有比自己流血還要疼的時刻。
郁延動了下嘴唇:“他怎麽了?”
“咛,咛咛,咛咛!”雪團子試着解釋。
“……這樣我聽不懂。”他指了指自己的額頭,“從這裏告訴我,好嗎?”
絨靈獸每次進行精神感應,人類的眼前都會轉瞬陷入黑暗,然後開啓聚光燈,進入只有絨靈獸的獨立空間。
但今天的黑暗似乎比平日裏還要短暫。
精神感應并沒有鏈接成功,似乎被強行打斷了。
郁延眨了下眼,世界重歸手電下的明亮。
他這才發現,樹洞中出現了第五人。
不速之客笑得貪婪又殘忍。
“指揮官,你可真是……給了我一個大驚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