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李望舒陷入了糾結中。

要麽她活,別人死。要麽她死,別人活。

選擇權在她手上,但李望舒卻始終做不了決定。

抱玉見李望舒心緒不寧,只當是因為六皇子。

她寬慰道:“公主,您別怕,我聽說,六皇子被派去修繕佛寺了,暫時應該不會再出現在我們面前了。”

李望舒心不在焉應了聲。

看來是陳妄是從中幫忙了。

雖然陳妄這人,毒舌冷傲壞脾氣,但倒是個言出必行的。

“那他為什麽,不能再明事理一點啊!”

但凡陳妄明事理一點,這事就好辦多了。

抱玉沒聽清楚:“公主,您說什麽?”

“沒什麽。”

李望舒甕聲甕氣道:“我們回去吧。”

日光璀璨,李望舒低眉耷眼的。

她們穿過長長的宮道,拐出來時,就見一個白衣公子,從竹林裏走出來。

四目相對時,雙方齊齊一怔。

李望舒微詫:“裴世子,你這是……”

這個時辰,裴清琅不是在學館,為八公主‘解惑’,就該在出宮的路上,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望舒公主。”

裴清琅沖李望舒,溫潤笑笑:“我從這裏出宮。”

李望舒愣了下,讷讷問:“可從這裏出宮,得繞好大一圈的。”

裴清琅白袍廣袖而立,面容溫潤,仿若谪仙。

可谪仙也有谪仙的煩惱。

“沒辦法,這裏清靜。”

說這話時,裴清琅的臉上,閃過一絲無奈。

李望舒瞬間懂了。

裴清琅出了孝期,如今婚事也能提上日程了。

雖然八公主對裴清琅的心意,高調又張揚,但明眼人都知道,八公主嫁不了裴清琅。

因為陳國律法規定,驸馬不得入仕。

更何況,裴家還是太子黨。

所以衆人面上畏懼八公主,私下卻心思一個比一個活絡。

“公主在想什麽?”

裴清琅和煦的聲音,在李望舒身側響起。

李望舒下意識答:“在想你的親事。”

裴清琅停下腳步,轉眸望過來。

李望舒猝然回神,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麽。

“咳,不是……”

李望舒一顆心砰砰直跳,緊張的舌頭都開始打架了。

“我的意思是說,像你這樣的芝蘭玉樹的貴公子,會娶個什麽樣的妻子?”

他們倆相熟,李望舒問這話,倒也不算僭越。

裴清琅想了想,不答反問:“公主覺得,我會娶個什麽樣的妻子?”

李望舒沒想到,裴清琅竟然把這個問題,又反推給她了。

可裴清琅眉眼平和,唇角含笑。

并無被冒犯,或者不想答之意,仿佛只是單純好奇。

李望舒思索了一下,如實答:“大概是你們陳國那種,貞靜幽閑,端莊誠一的貴女吧。”

裴清琅輕笑一聲:“是麽?”

李望舒歪頭看他。

裴清琅神色溫和。

“婚姻之事,由家中長輩做主。”

“哦哦。”

李望舒便不再問了。

在裴清琅出現之後,抱玉便自覺放緩腳步,只不遠不近跟着。

李望舒與裴清琅并肩而行。

裴清琅偏頭看了眼李望舒,柔聲問:“公主有心事?”

剛才他過來時,就見李望舒面帶愁容。

李望舒本不欲說的。

可見到裴清琅眼裏的關切,最終還是抵不過本心。

“也不算是心事,就是……”

說到一半,李望舒又頓住了。

她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裴清琅也沒逼李望舒,只默然走在她身側。

過了片刻,李望舒組織了下語言,才鼓起勇氣問:“裴世子,如果因為你的緣故,導致你和另外一個人同時身處險境,現在你們兩個,只能活一個,你會怎麽選?”

裴清琅博學多識,又與她相熟。

除了他,李望舒不知道,該向誰問一個答案。

“不能我們聯手,戰勝困難麽?”

“不能,要麽她死,要麽你死。”

李望舒揪住裙角,等裴清琅的答案。

裴清琅認真想了想,才道:“那我選對方活。”

“可對方活,你就得死。”

李望舒看着裴清琅,做最後的掙紮。

裴清琅笑開,低嘆了聲,眉眼溫軟堅定。

“那沒辦法,誰讓此事是因我而起的呢!既是因為我而起,那便該由我承擔後果。”

“嗡——”

李望舒心裏的那根弦,瞬間斷了。

朗朗日光下,裴雲琅廣袖白衣,神色溫潤堅定,端的是白璧無瑕君子之風。

李望舒只覺有只手,在她心裏,輕輕撥了一下。

而後,李望舒豁然開朗。

李望舒扯唇笑開,回了裴清琅一個明豔的笑容。

“好,我知道了。”

與陳妄有了親密的人是她,她不能為了自己活命,而去誣陷別人。

但這件事裏,她也是受害者,她可不會傻到,乖乖讓陳妄殺了她。

做了選擇後,李望舒一掃前幾日的郁悶,開始籌劃在身份暴露後,要怎麽樣從陳妄手中脫險。

最好的辦法,是現在就逃。

可陳李兩國盟約尚未到期,若她現在跑了,陳國便有借口,對李國出兵了。

此路不通,那就走太後那條路了。

陳妄對太後頗為敬重,而太後對她有幾分憐惜。若陳妄當真要殺她,太後應該會救她。

可若太後知曉此事,會不會讓陳妄對她負責?!

畢竟陳李兩國,之前也曾結過秦晉之好的。而母皇又是能和絕對不戰的性子,一旦陳國要她和親,母皇定然會應下此事。

那她便要一輩子留在陳國了。

“不!我不要一輩子留在這裏,一定還有其他辦法的!”

李望舒将自己關在殿裏,低聲呢喃着。

“啪——”

風吹的樹枝,抽在窗子上。

李望舒眼睛一亮。

有了!他們李國跟陳國不同,他們是女尊國呀。

在李國,女子可以納好多男妾的。

他們陳國對女子清白要求那一套,對他們李國沒用,因為在李國,是男子需要守男德呀。

如果從這方面着手,應該能說服陳國太後的吧。

李望舒做了選擇的第二天,便是融春歡發作的日子。

跟着內侍再到東宮時,李望舒心情十分複雜。

還是上次的偏殿。

還是康平來見她。

這次康平對李望舒的态度,比上次又好了幾分。

李望舒沒注意,同康平說了幾句話後,便自覺的去藥爐邊守着了。

康平見狀,便帶人退下了。

李望舒坐在椅子上,單手撐着下颌,目光落在藥爐上。

雖然李望舒已經打定主意,不再将旁人牽扯進來,但目前計劃尚不全,今日就實施,未免太過倉促了。

李望舒決定,等十日後再實施。

殿內燒了地龍,再加上藥爐就在旁邊,李望舒覺得有些悶,便放下扇子,去開窗透氣。

今日是個陰天,外面狂風大作。

甫一推開窗,風呼嘯而來,直讓臉上撲,吹的李望舒臉生疼。

李望舒擡手正要關窗時,冷不丁,看見天上有一只白色的紙鳶。

李望舒動作一頓。

“怕是要變天了,公主小心別染了風寒。”

守在殿外的內侍,好心道。

“哦,好。”

李望舒應了聲,又看了眼那紙鳶,将窗子關上後,一顆心砰砰直跳。

紙鳶是宮外的人,給李望舒傳遞消息的方法。

剛才那個紙鳶是白色的,又在東南方。

而東南方是永安府侯府的方向。

這意思是所,永安侯府的少夫人沒了!?

李望舒走到藥爐邊坐下,一顆心亂急了。

原本她已經決定,自己解決這件事的。可永安侯府的少夫人,卻在這個時候沒了,這是不是老天爺,給她的機會!?

李望舒正晃神間,外面突然傳來淩亂的腳步聲。

隐約夾雜着康平的聲音。

李望舒目光定在藥爐上。

烏黑的藥湯,咕嘟咕嘟煮的正沸。

外面腳步聲逼近。

那一瞬間,李望舒腦子裏一片空白,等她再反應過來時,殷紅的血,已滴進了藥鍋裏。

萬一,這次陳妄用的,不是永安侯府少夫人的血,該怎麽辦?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殿門猛地被人從外面撞開。

寒風猛地撲進來,後面是神色焦急的康平。

“殿下的融春歡發作了。”

康平語氣飛快解釋了句,又命內侍趕緊将藥爐端走。

眼看着,他們一群人要出殿門時,李望舒這才回過神來,急急喊了句:“我也過去。”

李望舒過去時,淩霄和裴清琅都在。

一見到藥來了,淩霄迅速從懷中掏了兩個瓶子出來,問裴清琅:“這次用哪個?”

“這個吧。”裴清琅指了其中一個。

李望舒還沒看清楚,那瓶子上寫的是誰的名字,淩霄已迅速将血滴進藥裏,然後催促康平:“快給殿下端進去。”

康平忙将藥端進去了。

李望舒站在外面,揪着裙角的指尖,泛着青白。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殿內始終沒有聲音傳來。

康平進去後就沒再出來,也沒人出來回話。淩霄見裴清琅神色凝重,便同他小聲道:“上次那藥送進去沒多久,康平就出來讓人送冰水,這次沒出來,看來怕是……”

話沒說完,有個小內侍進來。

“淩統領,您的下屬找您。”

淩霄一擰眉毛,大步流星出去了。

裴清琅走到李望舒身邊。

他與李望舒并肩而站,低聲安撫:“有我在,不會讓殿下遷怒公主的,公主不必緊張。”

李望舒也想不緊張,可她做不到。

而且今日裴清琅也在,她無法想象,若這一次,她賭錯了,她會面臨多少難堪。

李望舒後悔了。

她不該這麽沖動的,她應該等下次的。

噠噠的腳步聲響起,淩霄又回來了。

淩霄一進殿,便同裴清琅道:“永安侯府的少夫人沒了。”

裴清琅蹙眉,正要問話時,康平從內殿出來了。

李望舒一顆心,瞬間被提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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