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桑晚慈不明白鹿知微為什麽這個表情,直言問道:“是我不該問嗎?”
鹿知微忽然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後腦勺:“不是啦,是我第一次被人問生日,有點小小的驚訝。”
桑晚慈見狀,不自覺将她上下打量一番。
鹿知微長相溫和,說話也好聽,不像是個會和人起矛盾,招人排擠的。
“為什麽沒人問?”桑晚慈問。
鹿知微摸着手指頭,看着自己的手心,窘迫又坦誠:“說來你可能不信,我這個人存在感比較低,大家都……”
她的措辭很含蓄:“不太記得我。”
桑晚慈忽然愣住了,也不接話,只是一動不動地看着她。
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也不知道是信了,還是覺得她荒謬。
鹿知微笑了兩聲:“桑老師你就當我胡言亂語好啦,別往心上去。”
然後轉移話題,滿面好奇道:“桑老師為什麽會突然問這件事?”
桑晚慈緩緩回過神來,目光平和地說:“沒什麽,就是李導開玩笑說以為也沒人給你生日的時候,我看你反應有些不對。”
那一瞬間的鹿知微僵硬,不自然,就像困窘的心事忽然被撒開,赤條條暴露在大庭廣衆之下。
再回想起她那場哭戲,仿佛感同身受,她就是小荷,小荷便是她,叫人心疼。
再加上剛剛鹿知微那麽溫柔地鼓勵她了,她就想問一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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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沒想到結果更慘。
不僅沒人給她過生日,連主動問她生日的人都沒有……
鹿知微卻不覺得自己慘,甚至很高興地彎眸笑道:“哇,桑老師你真的好細心。謝謝你,我很高興!”
桑晚慈看她笑得樂觀,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點什麽才好。
不被人記住,連生日都沒人問,提起這些事的時候,她心裏就不會委屈,不想哭,不想大吐苦水嗎?
“你不難過嗎?”桑晚慈不解地問。
鹿知微笑眼彎彎,語調稀松平常:“這沒什麽好難過的。
“現在科技發達,只要設置一下,任何事情都會被系統記住,就像手機日歷,到點了它會很有儀式感地跳出來提醒我,這不也挺好的嘛。
“再不濟,還有我啊。”
她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我會記得,永遠記得。”
桑晚慈看着她,回想起她在片場那一瞬間的怔愣。
或許她心底深處還是會為這件事難過的吧,只是面上不顯,
但既然她不主動表露,那就算了。
她們只是合作關系,不是無話不談的朋友,她沒必要無條件向她敞開心扉。
而且她似乎有千百種取悅自己的方式,讓負面情緒無計可施。
桑晚慈想到這,似被她臉上的笑感染般也跟着彎起唇角,認同道:“你很樂觀。”
鹿知微沒有否認這個評價,欣然接受。
“樂觀好呀,樂觀才能更好,更快樂地活着。”
透明體質會讓老天爺知道它不認輸,然後讓她黯淡無光。
她也會讓透明體質知道她不認輸,她要活着,為自己。
——他人的目光皆不重要。
桑晚慈凝望着她,好似在看一簇蓬勃怒放的花,每一片花瓣都在散發旺盛的生命力,嬌豔動人,叫別人的目光情不自禁地為她停留。
“告訴我吧,”桑晚慈莞爾,“你的生日。”
…
鹿知微回去時,腳步是輕快的。
老伍覺得給她來點音樂,她怕是能當場演一出生活歌舞劇。
【她只是問了你生日,你就這麽高興啦?】
鹿知微背着手,表情開朗:“對呀。”
生活在自己世界裏的人,一旦觸碰到另一個世界的溫暖,就很容易被滿足。
知足常樂,這也是她的做人原則。
老伍遲疑道:【你不怕她問之後就忘了?】
他不是桑晚慈,不知道桑晚慈究竟能不能記得鹿知微的生日。
從老母親的角度出發,他還是想讓女兒清醒一點,以免生日當天被遺忘傷透心。
鹿知微的表情一變不變,依舊樂觀,像是早就想到這個可能性。
“不怕,我本來也沒想過她會記住,對我來說,被遺忘可是日常,早就習慣了,不是事。”
【那你還這麽高興?】老伍深感不解。
“高興,為什麽不高興?”鹿知微笑着反問,“這可是第一次有人問我生日耶,有勝于無,為什麽不高興呢?”
老伍被問住了。
他發現了,鹿知微這個人就是樂觀,凡事都能往好處想,絕不給自己找難受。
你說不好,她就能自己挖掘出閃閃發光的點,然後自己樂上大半天。
這樣……其實挺好的。
老伍摘下眼鏡擦拭幹淨,眼中含着笑意:【你說的對,是值得高興。】
接着提醒道:【別忘了還有個人在等着你。】
鹿知微擡手比了個“OK”的手勢。
沙雕弟弟是不可能忘的,她還得跟他掰扯清楚他目前的情感狀況,幫他遠離原劇情工具人之路,繼續做沙雕的自己。
當然,還有一件事最不能忘——
“你快點把他修好!”
她不想再被應息澤拉着去上男廁了!!
…
“你去哪了?”
張纖蕊向慢悠悠走來的人迎上去。
“跟鹿小姐聊了一會。”桑晚慈邊道邊提起裙擺。
張纖蕊托住她的手臂,扶她上保姆車。
“鹿知微?哦,我記得她。
“聽說她跟應息澤走得很近?怎麽回事,她喜歡應息澤嗎?”
桑晚慈:“她不喜歡應息澤,她喜歡我。”
應息澤才比不上她。
鹿知微還誇她笑起來好漂亮的呢。
應息澤肯定沒有這麽被鹿知微誇過。
也不知道為什麽,她突然很喜歡鹿知微對她的誇獎,聽起來很舒服,也很有力量。
張纖蕊:“???”
她就說她家藝人男女通殺吧!
但是鹿知微會直接跟桑晚慈表白是她沒想到的。
“……她居然直接跟你告白了?還挺有出櫃的勇氣。”
桑晚慈:“?”
她這才明白張纖蕊說的喜歡是哪種喜歡,不禁失笑:“不是,張姐,我說的是粉絲對偶像的喜歡,她和應息澤也只是普通朋友關系,無關情愛。”
謠言止于智者,她有必要幫真愛粉澄清一下。
張纖蕊斜靠在車門上,只手叉腰,細眉一挑,飒爽笑道:“那最好不過了,我看應息澤那小子喜歡你,要是鹿知微喜歡他,八成要受情傷。”
這種因戲生情,又無疾而終的事情她可見多了。
受傷的男男女女都有,看了就讓人唏噓。
受傷……
桑晚慈想起鹿知微的笑容,視線不自覺投向自己回來的方向。
她不希望那麽有朝氣的一個人受傷。
不等她說話,腦子裏乍然襲來一陣如針紮般細密的疼。
她扶着額頭,皺緊眉頭。
張纖蕊見狀,伸手扶住她:“又頭疼了?”
桑晚慈沒有應答,暗暗忍耐,頭疼很快便過去。
她的面色逐漸恢複如常,還不忘安撫張纖蕊:“張姐放心,我沒事。”
張纖蕊深深嘆了口氣,拿她完全沒辦法。
桑晚慈的頭疼很奇怪,去了醫院醫生都說身體沒問題,不用吃藥,最多就是讓她好好休息,別太累。
張纖蕊也只好伸出手按了按她的肩膀:“多休息,別太累着自己。”
桑晚慈微微笑了笑,沒說什麽。
只有她清楚,這個頭疼根本不是休息就能好的。
但總會有好的一天。
張纖蕊遞給她一杯熱咖啡:“你還是要多注意身體,要是讓你家裏人知道了,難免會擔心你。”
聽見“家裏人”三字,桑晚慈的眼睫毛在咖啡熱氣裏輕輕顫動了一下。
“他不會擔心我。
“他只會擔心我不能像我媽媽一樣成為國際一流的鋼琴家。”
顯而易見,他的擔心成真了。
她成了一名演員。
張纖蕊很想說世界上哪個父母不關心孩子,但是看桑晚慈一臉不想再聊的樣子,便嘆了口氣,沒再說下去。
…
鹿知微卸妝換完衣服,背着自己的包去找應息澤。
應息澤正坐在劇組附近的小池塘邊落寞走神,跟失戀少男沒什麽差別。
鹿知微:“……”
好好一孩子,都還沒戀,怎麽就先失上了。
應息澤正獨自傷心落寞時,肩膀忽然被人輕輕拍了一下,下一秒身邊就多了個人。
“哥,你來了。”
“嗯。”
簡短的對話之後,又是一片沉默。
沉默得令人窒息。
鹿知微主動打開話題:“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你喜歡桑老師什麽了嗎?”
應息澤沒有說話。
鹿知微也不急,慢慢等。
等得久了,她就知道應息澤不會那麽快開口,于是打開帆布包,開始翻東西,打算一邊等一邊合理運用時間,準備自己的冬裝。
應息澤不知道該怎麽說這件事,不知道該怎麽告訴別人他喜歡的不是桑晚慈,而是和她相像,早已飛向異國他鄉的那個女人。
他清楚對桑晚慈的喜歡來源何處,可就算是這樣,他還是會為桑晚慈對別人心動而感到難過,挫敗。
就連他也搞不清楚自己的心究竟在想什麽。
他覺得自己是該找人好好聊一聊了,而這個人現在就在他身邊。
讓他好好捋一捋思路吧,想想該怎麽說。
他想了多久,鹿知微就在他旁邊坐了多久。
直至他不再自閉,有交談的欲望。
“哥。”
他以這一聲為開頭,扭頭看向鹿知微,看見她手裏的東西時,喉中突然一噎。
“……”
只見鹿知微手裏拿着兩根棒針,包裏還放着兩毛線團,看見他終于想說話了,欣慰地放下手裏的活,看着他親和地鼓勵道:“你說,我有在聽。”
應息澤頓時一臉懵比:“?”
這哥怎麽還随身帶毛線團和棒針的?
不對,我在這裏難過,你卻在旁邊織毛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