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他們出現時的狀态吓壞了不少人。夏露雅在走廊遇見他們,一臉驚愕,放下手裏的報告,“發生了什麽事?”立刻回頭喊道,“快點!讓醫療隊過來!”

醫療隊很快就來到将他送往治療室。女科學家跟着一并進去,面無表情地将銀發将軍關在了外面。

“…………”

要不是被按在床上猛灌藥劑,他真想大笑出聲。

“對不起,”夏露雅懊惱地捂着額頭,“我早該知道的。他們明明提醒過我。我居然——”

“不是,你誤會——”

“所以你要告訴我你是從樓梯上摔下來的?”

讓他們誤會下去好像也沒有什麽不好的。他忽然想。

“剛好大家都回來了,現在在頂樓開會。”夏露雅站起身,“你先休息一下。你們不能再一起行動了。在找到方法送他回去前先讓他待在這裏。”

“不行。”

她嘆了口氣,“那你想怎樣做?”

“先不要跟他們說。”身上的傷口在治療劑的幫助下迅速愈合完好,再次感謝魔晄強化,“我一會兒上去。”

“太遲了。”夏露雅聳肩,舉起手裏的PHS,“我已經跟他們說了。在事情結束之前他別想再接近你。”

“不是,這不是他——”

“認真的,你現在聽上去就像那種包庇家暴丈夫來挽救婚姻的無助妻子。”見到他五雷轟頂的表情,夏露雅攤手,“別這樣看着我。我也被這比喻惡心壞了。你逼我說出口的。”

她嘆了口氣,“我明白你的心情。我也有不惜舍命都要做到的事。但稍為放過一下自己又怎樣?達成目标的前題是你得保住性命。”

“我懂你的意思,可這件事…………”

“你不懂。”夏露雅幹脆地打斷了他,“他們已經安排好了,沒有人會跟他說他不該知道的事,不會讓他有機會發瘋的。”

“不是這個原因。”

“那是什麽原因,克勞德?”夏露雅輕聲道,“相信大家真的這麽困難嗎?”

其實他們都知道,不過是不想讓他為難。

“對不…………”意識到将要說出口的話,他停下來,眼神閃縮,生硬地轉了個話題,“情況我聽蒂法他們提過,邊緣區發生什麽事了嗎?”

完全沒有讨論空間。

她沒好氣道,“這倒是其次,文森特回來了。”

薩菲羅斯站在走道上也沒礙着誰,一幫神情惶恐的衛兵走到他面前,聲若蚊蠅,“閣下,指揮官請您到會議室去。”

他跟上。

成員大致跟上次一樣,少了幾個人,多了一名身穿紅色披風的長發男人。他想起上回讨論中與克勞德一同被提及的名字。

文森特·瓦倫丁。

對方表情冷漠,他走進會議室時甚至連看都沒看他一眼,在一張張警惕的臉孔之中顯得非常突兀。他能感知到他雖然沒有看過來,但亦在暗中觀察自己。又是一個舊仇嗎?他想。怎麽說,還真不意外。

“你……”那個五臺女忍者象是在努力克制不要朝他撲過來,滿腔怒火地大吼,“你對他都做了些什麽!?”

一旁的納納基蹭了蹭女孩,安撫着她。燃燒着的尾巴朝椅墊上劃了一記,眼神不善地盯向薩菲羅斯。他視若無睹,在上回的位置坐下,看着一桌淩亂的文件跟咖啡杯,淡然道,“不繼續嗎?”

“你——”

大門應聲打開,克勞德走進來。身上的衣服已經換過了,傷口亦愈合了大半。除了略顯蒼白的唇色外幾乎看不出痕跡。

“不好意思,來遲了。”他無比自然地坐到薩菲羅斯旁邊,“開始吧。”

最先發言的是曾。黑發塔克斯将幾張照片放上桌面,“這是今天下午由邊緣區傳來的影像。極夜地帶已經完全覆蓋整個冰原地區,距離忘卻之都約莫七百公裏,仍在擴展。這些,”他指向其中一張照片,“由昨天晚上開始在邊緣區出現。目前巡邏隊在外圍找到了十九個。”

照片上赫然是他們在地下研究所見到的圓洞。大小不一的橢圓形洞口分別出現在山壁、平原、河川等地方,不祥地吸納進四周的光。

“以前有出現過嗎?”有誰問。

“沒有。這不是重點,”曾說,“麻煩的是跟着它們一起來的東西。”

數十張照片展示着形态各異的魔物,乍看之下與平日所見的魔物類似,偏偏每一只不是多長了條腿就是換了種皮膚顏色,“與出現在米德加的雷形獸一樣,所有魔物都出現了變異,而且極具攻擊性。其中幾只襲擊了邊緣區分部。”他說,“埃琳娜、洛克哈特小姐他們已經帶同援軍先行前往。不過從最新發來的電報看來,情況還在惡化。洞口正湧出更多變異的魔物。”

“有關于那些洞口的資料嗎?”夏露雅問。

“科研隊在密切監察。初步看來它們與極夜地帶的性質一致。”

“當然,牠們都來自另一個時空。”夏露雅低聲道,“上回的變異雷形獸結果已經出來了。生物樣本與極夜地帶本身一樣,空間粒子的數值浮動,非常不穩定。極夜地帶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蟲洞。如果我沒有猜錯,外圍出現的洞口是擴張的前兆。”

薩菲羅斯聽着他們的對話,想起地下研究所的圓洞。極夜馬上就要擴展到米德加,那吞噬整個邊緣城不過是數天內的事。但克勞德不知道做了些什麽關閉了蟲洞。

他餘光往身旁一瞥。克勞德沒有插話,仍然不打算和盤托出。

“不,”文森特倒是說話了,“恐怕極夜連接的不是另一個時空這麽簡單。”

所有人都看向他。

他起初的描述與克勞德先前所講類似,“那邊的空間是靜止的。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我都只是在同一條公路上走。然後,那東西出現了。”他伸手指了指黑色洞口的照片,“就擋在正前方。我走了進去。”

他說得輕松,好像不過是下樓去了趟雜貨店。文森特續道,“我見到了……露克蕾西亞。”

在場有些人不清楚這個名字,夏露雅補充了句,“她是前神羅的科學家,已經失蹤了很多年。”

“你出現在那個水晶山洞裏?”

“不是,”他說,“露克蕾西亞還沒陷入沉眠。她還活着,寶條也在那裏。”

“什麽?那個狗娘養的混球居然在那邊活下——”

文森特擺手,“那感覺不是另一個平行現實,更象是過去。”

“不可能。如果極夜連接的是過去,這些變異的魔物又是怎麽回事?”

“在那裏發生的事跟我記憶裏一模一樣,每一個細節都是相同的。而且很古怪,當我想要阻止将要發生的事時,露克蕾西亞她……阻止了我。不是過去的露克蕾西亞,是現在的她。”

希德懵逼,“你從剛才開始都在講什麽?”

“她不想我幹涉過去,”文森特說,“就好像知道竄改過去會發生什麽不好的事情一樣。”

衆人都靜下來,如堕雲裏霧中。這場會議本是為了解答問題而辦的,卻只帶來了更多新的問題。

“你是怎樣回來的?”克勞德開口。

“我一直在那裏看着,看着一切重演。直到了某一刻,我重新回到了公路上。“他蹙眉,“我記不清了,感覺是她将我送回來的。”

“可這說不通,努森看到的……”夏露雅沉吟着,“難道…………”

“關于這個,我看見了些東西。”文森特說,“印象很模糊,但我在回來的時候好像經過一個空間,那裏全部都是這些古怪的洞口。”

“有沒有可能極夜地帶連接的不是單一的時間點,而是多于一個時間點?”

“是了,那些消失的人…………”她語焉不詳,亦無暇回應。在場的研究員語速飛快地讨論着,越說越興奮。夏露雅好像想到了些什麽,忽然站起身,“我離開一下,你們繼續。”一陣風似的離開了會議室,留下一幫人面面相觑。

“這樣下去也不會得出答桉。”裏夫嘆了口氣,“先讨論接下來該怎麽做吧。你們也聽到了,情況不容樂觀。越來越多魔物在邊緣地區肆虐。分部有衛兵駐守,但顯然不足以應付這個狀況。他們發來的電報也在要求增援。”

“我能載一個連隊過去。”希德說,“希艾拉號距離那裏航程不過是兩小時,應該趕得上。”

“我也去!”尤菲舉手。

“不行,”裏夫直接否決了他們的提議,“載具已經不夠了,要優先用于疏散平民。目前邊緣區居民只撤離了不到三分之一,我們不能冒這個風險。平民的安危要放在首位。”

“我去吧。”克勞德說,“以芬裏爾的速度不會慢多少。”

“可是——”

“米德加的魔物已經剿清,邊緣城周圍暫時安全。”他打斷了裏夫要說的話,“你沒有其他選擇了。”

衆人面露難色,他們知道他說的是對的。克勞德當他已經答應。說實話,他們同意與否都沒有太大分別。

“那你先出發,待所有平民撤離後我馬上安排人手。”裏夫。

“他和我一起——”克勞德。

“我留在這裏。”薩菲羅斯。

克勞德猛地回頭,眼中寫滿警告。薩菲羅斯看也不看他。裏夫對他主動提出留下顯然有些驚訝,忙不疊道,“當然、當然。我們很缺人手。如果你願意,可以協助平民撤離。”

這都是借口。他們信不過他,不可能讓他參與行動。平心而論,要是真想讓薩菲羅斯派上用場,讓他一起到邊緣區殲滅魔獸是更好的選擇。他留在這裏不過是變相被軟禁。

薩菲羅斯不可能沒想到這一點。克勞德怒視着他。他又是故意的。因為從自己身上探聽不出個所以然,他決定要由別處下手了嗎?

克勞德正要說些什麽,薩菲羅斯先一步行動了。他拿起克勞德放在桌面上的PHS,黑色機身閃爍着藍光,“短信,不看一下?”赤裸裸的威脅。

裏夫趁機宣布,“那麽就這樣定了。會議結束。所有人重新回到崗位。”衆人起身,以驚人的速度收拾好桌上的文件,步調一致離開會議廳,徹底無視了他。雷諾煞有介事地輕手關上門,門安靜地吱呀一聲。會議室只剩下他們兩個。

“你——”克勞德就要發作。薩菲羅斯站起,輕飄飄地抛下一句,“路上小心。”居然走了。

這些人!

他抓了抓頭發,費了好大力氣才控制住自己沒沖出門敲暈薩菲羅斯直接綁走。該死,他們都不明白放任這個潛在威脅到處亂晃會造成什麽後果。他根本不怕這個薩菲羅斯會忽然腦子一抽去召喚隕星,他擔心的是——

門開了,有誰悄無聲息地走到他身後,“克勞德?”

納納基躍上他一旁的座位。他回過神來,“啊…………納——”

思緒一下子被抽空,他腦中一片空白,關于眼前同伴的記憶突然就被誰删去了。他發不出半個音節,僵在原地。

納納基甩着尾巴,疑惑道,“怎麽了?”

“納納基。”再有人走進會議室。文森特喚道,走了過來,“尤菲在找你。”

“噢…………”納納基欲言又止,又望向文森特,神色複雜,最後朝着克勞德說了句,“注意安全。”轉身離開。

要蒙混過文森特可不是一件易事。他沒有坐下來,走到房間一角,環抱起雙手看着克勞德,“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WRO最早委托文森特進入極夜地帶搜查,克勞德比他要晚一點。他答道,“三天前。”

“他們大致跟我說了。”文森特,“你什麽都沒遇到?”

“沒有。”他短促道。

“薩菲羅斯是怎麽回事?”

“他就在裏面出現。”克勞德回答,“我們還不知道他來自哪裏。可能是平行時空,照你剛才所講,也可能是來自過去。”

“他來自過去。”文森特口吻肯定,“為什麽不告訴他們?你擔心他在這個世界的遭遇會影響到他對未來的抉擇,改變整條時間線。”

克勞德反過來問他,“你真的認為是露克蕾西亞将你送回來的?”

文森特靜下來。良久,開口,“我什麽都不能做,只能看着一切重新開始。”

空調大概調得過低了,他覺得有些冷。

“剛才,你認不出納納基,對嗎?”

什麽都暪不住這家夥。他洩了氣,承認了,“是。”

“依照那兩個幸存者的情況,記憶缺失只會出現在穿過蟲洞的時間旅行者身上。我對裏面的印象也開始模糊,但還不确定接下來會丢失多少記憶。”文森特語調沒有起伏,更沒有責怪他隐瞞的意思。這種态度反而讓人倍感壓力,“如果你沒有穿過蟲洞,為什麽你會喪失記憶?”

前塔克斯真不是一般的難對付。

他遵從‘沉默能解決一切問題’的鐵則,決定裝聾作啞。今天準是倒了大黴,誰都打定主意不讓他好過。

頭頂的燈好一段時間沒感應到人的活動,冷不防地自動熄滅。窗外暮色霭霭,火紅的晚霞燃點半邊天空,在長桌投下暖光。他們藏匿在房間的陰影中,距離光照很遠,像兩抹飄蕩的鬼魂。

“什麽都沒有改變。”文森特說,“她不想我改變過去——不,她不想我承受後果。我不清楚改變過去的代價是什麽,但她寧願事情維持原狀,就算…………“

既定的事實必須要保持一致。他們的過去都必須沉入在時間長河之中,無法回溯。

“我會忘掉她嗎?”聲音幾不可聞。

“不會。”

因為有些傷痕銘肌镂骨。一旦烙下,人們終其一生都在嘗試填補那道缺口。

“你曾經問過我罪孽能否被原諒。我不知道。”文森特,“但罪孽肯定無法被填補。”

“可以的,”克勞德卻說,“只要我…………”

他沒有再說下去。

“無論是誰在背後操控這一切,它到底想做什麽?”

“給我點時間,”克勞德,“待事情結束後我會跟你們解釋。”

文森特斂目,低聲道,“好,不要讓大家等太久。”

他轉身走向大門,臨行前又問了一句,“你打算怎樣處置他?”

這個‘他’指的是誰不言而喻。克勞德沒有回頭,“我會将他送回原來的時間線,希望不會對現在造成太大的影響。如果發生了什麽事——”

“我會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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