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阿澄 [V]

李京州離開超市,耳根子清淨多了。

他的車就停在行政樓前面,李京州往那走,路上手機“嗡嗡”接連振動了四五下,他點開一看,全是同一個人的消息。

煩。

他摁滅屏幕,有一搭沒一搭轉着手機,大步走到男生宿舍前。

這條道上就停了他那一輛車,他走過去剛想開門,餘光瞥見一道人影,覺得不對勁……

一扭臉,好家夥。

幾分鐘前說自己有約的那女的,此時此刻正在馬路牙子上坐着吃棒棒糖呢。

他視線掃過去的時候,她悠悠看過來。

然後她仰起臉,沖他粲然一笑。

李京州沒遲疑,二話不說拉門上車。

秦枝拍拍屁股站起來,走到他駕駛室旁邊敲了敲車窗。

“咚咚咚……”

沒人應。

反倒是突然“嗡”一聲,引擎聲響起來了,秦枝心一凜,接着走他車前,一屁股坐他車蓋上。

“你他媽有病吧!”

李京州打開了車敞篷,沖秦枝一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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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枝扭過臉看他:“你要是肯開窗戶,我至于這樣嗎?”

她恰好是鼓着糖的那半邊臉對準他,他冷聲問:“開窗戶幹嘛?看你表演吃糖?”

秦枝一頓,把棒棒糖從嘴裏拿出來,看着他笑:“沒給你,你生氣了?”

李京州目光很深,裏邊的內容一眼望不盡。

可秦枝知道他在生氣。

很氣的那種。

秦枝故作輕松:“我本來想回宿舍來着,但想起你還沒有糖,我就過來了。”

她手撐在他車上,一直維持扭着身子的姿勢,頭發被風吹得亂飛,她并不去管,任由一股野生的張狂的美在晴天烈日下搖搖曳曳。

她說話也挺放飛自我:“說實話,我故意沒給你的。”

“……”

“因為我看見你和王之娚在一起吃醋了。”

“你有完沒完?”

李京州真服了。

剛才在超市見她沒有作妖,還以為她昨天吃了閉門羹之後變乖了。

原來真性情只能被收斂,不能被改變。

她人前不拿他當回事,人後恨不得貼上來獻殷勤。

別提多刻意。

“他們開我和褚喚的玩笑,你就不生氣啊?”秦枝只顧着按自己的流程走,根本不管李京州什麽态度。

李京州手搭在方向盤上,微垂着頭,掀起眼皮看她。

風呼哧哧亂吹着,枯黃的樹葉簌簌作響,秦枝在動态中取靜,任憑長發亂飛,她只一動不動看着李京州,等着他的下文。

沉靜卻堅定的眼神,卻并不溫良,好似一只詭計多端的狐貍,只有伺機而動的時候才會安靜下來。

李京州不想理會她這些小把戲,把車挂擋,下最後通牒:“你想趕着投胎我不攔你。”

說着真的踩了踩油門,“嗡”一聲,秦枝尖叫着從他車上跳下來,喊:“李京州!你個瘋子!”

“彼此彼此。”李京州見她失态,淺笑了一下。

秦枝剛才真被他吓到了,胸口一起一伏的,可要說的話還沒說完,她強撐着,手伸袋子裏,抓了把糖,往他車裏一撒。

更吹落,星如雨。

李京州方向盤轉到一半,定住了。

世界安靜了,來不及反應,他被砸蒙了。

等他再回過神,只見秦枝笑得正歡:“給他們真知棒,給你巧克力。”

李京州緊抿着唇,眼底一片陰沉。

他習慣了把這種并不善意的表情挂在臉上。

李京州這種反應,秦枝料到了。

他不說話,她只好一直說一直說,像是在給他洗腦。

“你看,只有你是特別的。”

“他們都喜歡我,可我心裏只有你,這下高興了吧。”

“……”

一陣輪胎碾軋水泥地的摩擦聲。

李京州并沒等她說出第三句,猛打了一把方向盤,秦枝下意識往後躲,他一腳油門踩到底,把車轟地開走了。

“李京州,總有一天你求我上這輛車!”

開遠之前,還聽見夾雜在引擎聲中的女生的怒吼。

李京州單手打了把方向盤,轉過一道彎,餘光瞥見了周圍落的七七八八的巧克力。

剛才有那麽一瞬間,李京州好像知道那幫男生的心情了。

但也只有一瞬間。

客觀來說,她的确是個很有風情的小妞。

但因為年紀還小,性感的還不徹底,正因如此,她的嬌媚并不風塵俗氣,甚至帶着一點若有似無的純。

這種又純又欲的感覺,很吸引男人,可對李京州來說,不管用。

沒有愛過人,卻見過別人相愛,知道愛人是什麽樣的。

總之不是她那樣。

她口口聲聲想和他談風月,眼裏卻只有野望,沒有星光。

她把他當什麽?

一次挑戰,一個證明,還是一只獵物?

李京州甩了甩頭,不願再想下去。

無論她把他當什麽。

他對她的态度都不會變。

甲乙丙丁罷了。

車子在大道上疾馳,背着太陽,一路朝北。

手機又響了。

這次是個陌生來電。

李京州想了想,接了起來。

“阿澄,今晚奶奶生日,你都不回來嗎?”

李京州頓了一秒。

這才想起老太太的壽宴就在今晚,想必剛才那些電話也都是叫他回家給老太太過壽的。

他對那個家早就沒有一丁點眷戀了,上次繼母生日宴之後,他更是放話再也不踏進李家半步。

但憑心而論,老太太對他還算可以。

念及此,李京州打了個彎,朝老宅的方向疾馳而去。

秦枝去操場跑了四圈。

她速度不快,但從邁步開始,就沒有停下來,也沒有減速。

跑完之後渾身是汗,她大口喘氣,酣暢淋漓,煩躁感随着汗液被蒸發了小半,心裏好受多了。

以往每次體測她都要裝肚子疼,被李京州一氣,倒把運動潛能激發了。

秦枝只能自嘲一笑。

走出操場,她點了根煙抽,原本打算吃個飯再回家。

結果在去食堂的路上看見王之娚了。

她胃口全無,幹脆晃蕩着到學校南門坐地鐵。

其實她剛才去堵李京州,是忽然幼稚起來,想給王之娚一個出其不意的大招,但沒想到李京州落單了,沒和那群人一起吃。

她剛才有點失控,因為想起很多從前的小事。

她的低血糖,提醒着她曾經因為肥胖所遭受的折辱,而這份屈辱大部分還都是王之娚給的。

一開始王之娚看不上她,只是因為她的外表,後來李京州出現了,王之娚更是找到了合理欺淩她的借口。

王之娚這個人太複雜。

從少女時期起,她的壞,就有太多成人的影子。那麽圓滑,那麽世故,不像是一個孩子身上會出現的。

秦枝不止一次想過,王之娚的原生家庭是怎樣的?

從初中開始,她的吃穿用度都是班裏最好的,在很多人送禮物還送卡片的年紀,王之娚就開始送香奈兒一整個系列所有色號的口紅了。

這樣的人應該是被富養長大的吧。

但不一定受寵愛。

因為被父母嬌養長大的孩子,又能有多少心機呢?

王之娚不一樣。

她擅長看人眼色,小心思很多,做什麽都帶有目的。

一個把笑容當工具的人,是真的幸福嗎?

秦枝不願再想了。

巴掌捱在臉上,她難道還要考慮打的人是不是有苦衷嗎?

回到家之後,她先泡了個澡。

之前十一小長假出去拍的照片,她還剩一部分沒有修,這都拖到月底了,趁着有空,她打開電腦把那些照片修好。

天色漸漸暗了下去。

直到暮色蒼茫,天色灰藍,一輪彎月挂在對面建築物的腰側。

秦枝一天都沒有好好吃東西。

她到樓下超市買了些菜,花了一個小時,給自己炒了兩個菜,又炖了一鍋魚湯。

正吃得起勁,聽到有人拍門。

她走到門口顯示器一看,居然是李京州。

她打開門,他忽然倒在她身上。

一股酒氣。

這才幾點?他就喝的爛醉如泥?

秦枝費了好大的勁兒把他從身上推開那麽一點點:“喂,你喝的東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這話剛落,他倏地猛擡頭,警惕看着她。

秦枝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吓了一咯噔。

他就一味盯着她,一句話也不說,搞得秦枝也不知道該不該說話。

就當她遲疑的時候。

他忽然往前撲來,又倒在她身上了。

秦枝往後絆了一跤,蝴蝶骨磕在了門框上,疼得她後背一緊。

她喊了他幾聲。

他大概是真喝大了,聾了似的,連哼一聲都不會。

她無奈,只好去摸他的房卡。

她的左手剛碰上他褲子口袋,動還沒動一下呢,人家這次反應倒快,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往後一掰。

啊!疼疼疼!

秦枝忍不住尖叫!

秦枝疼得身子都往左邊躬了起來,咬牙罵他:“你混蛋!我就是拿房卡!”

喝醉了都要防着她。

不是混蛋是什麽?

或許是秦枝叫得太過慘烈。

李京州反應了過來,很快把她丢開。

秦枝揉着手腕,疼得鼻尖冒汗。

面前的男人卻甩了甩頭,轉身到自己門口,把手放在門上摁了一下,指紋識別,門響了一聲,便打開了。

秦枝一頭問號。

敢情把她使喚了一遍,到頭來自己進家睡大覺去了?

她朝李京州走過去:“喂,你……啊!!”

秦枝尖叫着後退了一步。

在李京州突然摔在地上的那一刻。

剛才看他走那幾步,還以為他挺穩健。

可惜,醉鬼就是醉鬼。

秦枝借機報複,朝他大腿那踹了兩腳,才把他拖進屋裏。

李京州身高足有一八七,秦枝比他矮了二十公分,又瘦又缺乏運動,把他拖進客廳之後,累得直喘氣。

他這一戶比秦枝住得那戶要大很多。

光房間就有好幾間,秦枝不知道哪間房是他的,只好先讓他歇在客廳毯子上,随後去找他的卧室。

這屋子的裝修風格和秦枝想象的差不多,大理石地板,黑灰色家具,冷感很重,雖然沉暗但卻很有格調。

然而當秦枝推開李京州的卧室房門,卻小小的驚詫了一下。

這房子的卧室不止一間,但秦枝還是瞬間判斷出李京州住得是哪一間。

因為只有那一間屋的裝修不一樣,從地板到家具,全都是木質鋪設,整體風格暖色系為主,偏溫馨。

秦枝默了默,莫名其妙就嘆了一口氣。

她打算把李京州拖到床上來。

走到客廳,步子一頓——這人正抱着垃圾桶狂吐呢。

秦枝搖搖頭走到他面前:“我說你心裏還挺有數的,沒吐地毯上。”

李京州仰頭看了她一眼,只一眼,又彎腰嘔吐起來。

秦枝打算到冰箱裏給他拿瓶水。

他家的冰箱是雙開門的內嵌式冰箱,容量很大,本來以為打開會是滿滿當當的食物,結果裏面除了酒還是酒。

秦枝無奈,只好接了杯自來水給他。

李京州漱了口,秦枝連哄帶騙,連拉帶拽,把他拖到床邊。

又用力把他扶起來,他站不直,她和他一起顫顫巍巍左晃右晃,嘗試站了幾次,最後硌在了床沿,她往裏一用力,讓他摔在了床上。

她緊接着也摔在了他的身上。

他的心跳聲很快很重,響在耳邊,混着酒氣,有一種荷爾蒙滿滿的淩亂感。她粗喘着從他身上起來的那刻,不由生出一種錯覺,好像剛和他做了什麽荒唐事。

秦枝站起來,離他遠遠的。

靠在牆上平複心跳。

沒一會,耳邊傳來了均勻的呼吸聲。

折騰了這麽久,他仰頭躺在床上睡着了。

秦枝打算離開。

卻無意間注意到他床頭矮櫃上的合照。

照片裏,一個很有氣質的女人和一個男孩對着鏡頭大笑,女人淺淺的皺紋和男孩露出的豁牙,讓畫面平添了幾分溫馨生動。

秦枝到矮櫃前,蹲下細看,才發現照片最下面還有字,寫着“阿澄七周歲生日快樂”。

而當她拿起相框的那刻,看到了原本放在相框後面的藥盒。

帕羅西汀,艾地苯醌片,曲唑酮片……

秦枝打開手機搜索這些名稱。

外面夜深了。

有人睡熟了,可有人才剛剛開始失眠。

作者有話說:

“更吹落,星如雨”——辛棄疾《青玉案元夕》

真性情只能被收斂,不能被改變。——出自網絡。

李京州:無論她把他當什麽,他對她的态度都不會變。

幾章之後:唉呀媽呀,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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