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鬥氣 [V]

秦枝從學校回到公寓,李京州門把手上的衣服已經不見了。

那會兒七點左右,夜晚剛剛開始,她兀自走進萬籁俱寂的空房子裏,有點懷念和韓玫在宿舍說笑的時光。

獨居多少有點孤單。

廚房裏還有昨晚剩下的湯和菜。

她把菜放進微波爐加熱,魚湯今天早晨給李京州盛了半鍋,剩下的一半她一個人也喝不完,打算倒出一碗在冰箱裏做魚凍吃。

簡單吃完了飯,也才七點過半。

她實在無聊,幹脆拿了泳衣到公寓的游泳館游泳。

她的游泳是池雪教的,池雪家附近就有個游泳館,夏天太熱,她們經常在裏面一待就是一下午,既涼快又減肥。

秦枝到更衣室裏換衣服,這邊的更衣室都是單間,但淋浴區卻是開放的,一時搞不懂設計這個場館的人到底注不注重隐私。

秦枝換完衣服之後先去淋浴,出來之後徑直走向深水區。

她體力一向不好,什麽運動都不擅長,游了一個來回就有點累了。

她上岸喝水。

緊接着就有男人過來搭讪:“美女一個人啊?”

很像酒吧裏會出現的開場白。

秦枝只回了一句話:“我老公一會就到。”

男人聽罷,悻悻離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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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和女人之間的套路和默契,萬變不離其宗罷了。

當然,也有不要臉的男人,黏上就不走了,她說她有老公,人家直接問一句,你住哪戶啊,改天串串門。

她表面的禮貌都不想給了,正色道:“如果你再騷擾我,我叫人了。”

她說完這句話,男人斂起了笑,眯眼上下打量她:“妹妹,穿這樣,不就是讓人騷擾的麽?”

穿哪樣?

她來游泳難不成還要穿長衣長褲?

心裏髒的人,看什麽都是髒的。

秦枝不惹事,也不怕事,打算和這男人理論,忽然右胳膊一緊,後背撞上一道人牆,扭頭,看到了李京州的臉。

他昂起下巴冷眼看着面前的男人:“你想幹嘛?”

男人怔了怔,問:“你是?”

“老公。”秦枝屏息,急急喊了一聲,“這個人一直纏着我。”

手腕處明顯傳來一陣疼痛,這一聲“老公”讓李京州攥得更緊。

他在懲罰她。

可另一只手腕卻忽然放松下來。

男人把秦枝放開,後退了兩步。

看來他并不想把事情鬧大,賠笑說:“誤會,誤會。”又對秦枝鞠了一躬,“抱歉啊妹妹,是我一時糊塗。”

說完話就離開了。

秦枝也不想把事情搞複雜,也就沒再追究。

她扭了扭頭:“能放開我了嗎?”

李京州不鹹不淡掃了她一眼,才把她放開。

随後一言不發往淋浴處走。

李京州要去沖澡,秦枝不好再跟。

等她穿好衣服出來的時候,恰好看到他剛進更衣室,她四下張望了一番,大着膽子跟他進去了。

李京州剛要關門,秦枝恰好一只手臂插進門縫,把李京州的動作叫停了。

她沖李京州粲然一笑:“一會兒一起走嗎?”

李京州看了她一眼,眼睛漆黑一片:“誰讓你進來的?”

秦枝聳聳肩:“我只是……”

話沒說完,外頭突然有人要進來。

秦枝腦子一懵,還沒來得及想怎麽躲,便猛地被人一拽,她頭撞到李京州胸口的那刻,身後傳來門“嘭”地一響,緊接着落鎖的聲音也響了起來。

秦枝好一會兒沒敢動。

直到李京州把她從身上扒拉開。

他胸口一起一伏,在隐忍着什麽:“你膽子挺大,什麽地方都敢鑽。”

秦枝剛才被撞到了鼻子,疼得她差點流淚,現在眼裏濕漉漉的。

她仰臉看他,輕輕說:“富貴險中求嘛。”

李京州下颚收緊,繃成一條鋒利的線。

這是他發怒的表現。

外頭的人說話聲很大,這讓秦枝很有安全感,她知道,他再氣,這會兒也得忍着。

她得寸進尺,問:“剛才那男人騷擾我,你有沒有吃醋?”

他想都沒想:“你腦子有問題?”

秦枝手一擡,去摸他的心:“你心跳這麽快,我還說你心髒有問題呢。”

他甩開她的胳膊:“你去游個三千米,再來說心跳快不快。”

她吐舌頭:“那我可能就沒心跳了,需要你人工呼吸。”

“……”

李京州無話可說了。

這種人就不能理,多說一個字就蹬鼻子上臉。

秦枝依舊直勾勾看着他:“昨晚的事,我們還沒聊完呢。”

李京州拿毛巾擦頭發,并不理她。

秦枝自顧自說:“俗話說遠親不如近鄰,你之前那麽讨厭我搬過來,可最後還不是我把你送回家?”

“還有,晚上你把我折騰的夠嗆。”

她別有深意,可李京州不為所動,拿了上衣開始往身上套。

秦枝可真讨厭他這種忽視人的習慣。

心一橫,故意說:“其實你不是三分鐘,你三十分鐘都沒完事。”

李京州冷不丁瞥她一眼:“你可以再大點聲,隔壁都聽見了。”

秦枝一頓,這才發現,外面的說話聲沒了。

她臉燒了起來,就這麽卡在這,不知道該不該繼續說。

兩個人都在沉默,逼仄的空間內,別的東西就悄然被放大了。

呼吸聲,沐浴露的氣味兒,他滾動的喉結,她從脖子上往下滑的汗珠……

當暧昧濃到要變質為更危險的東西時,李京州說話了。

“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解釋一下昨晚什麽情況。”

他聲音沒什麽溫度。

“我……”

“你最好別再提上床的事。”

剛從泳池上來,李京州身上的沉郁之氣減了大半,他這會兒并不戾氣,也沒有鋒芒之感,只是依舊很冷。

像一把冷兵器。

鈍刀子也是刀子。

秦枝知道,她不該再繼續牙尖嘴利了,就老老實實從他敲門講起。

可李京州沒耐心聽,她剛講到把他拖進屋,他就打斷了她:“衣服怎麽回事?”

秦枝愣了一秒,才說:“你穿着內褲呢,我可沒看你。”

李京州皺着眉:“我是說你。”

“你潑我一身水,還不許我換一件?”

“出去買飯也穿得我那件?”

“……”

秦枝被噎的一句話沒有。

昨晚她忙裏忙外,可以說百分之九十九都是真心在照顧他,只有那百分之一,她動了邪念,想利用這次機會和他再進一步,所以才在他醒之前又換上了他的衣服。

偏偏他眼裏就只有那百分之一。

李京州不冷不熱的開腔:“沒話說了還不走?”

“……”秦枝沒動彈。

李京州也沒再說什麽,只是從櫃子裏把褲子拿下來,接着把浴巾一扯。

猛吸一口氣。

秦枝慌慌張張捂住雙眼。

“我走還不行嗎?”

“怎麽不看了?”

“你不是讓我走嗎?”

“你不是不想走嗎?”

……

李京州有長進了。

學會用她的方法來對付她了。

秦枝捂着臉背過身,手放在鎖扣上,開門之前丢下一句話:“你欠我一件衣服,一句對不起,和一句謝謝!”

她奪門而去。

李京州靠牆站着,沉默了很長時間。

她這段時間像打了雞血似的,撩他撩的起勁,恨不得直接往他身上撲。

可剛才他裝作要來真的,她反倒怕了。

太裝,太虛情假意了。

這他媽不是玩他是什麽。

李京州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找了個大垃圾袋,把冰箱裏的東西都丢了,雞蛋羹也倒了,還有小半鍋魚湯,他連湯帶鍋一起扔了。

做完這一切之後,他把秦枝穿過的那件衛衣找了出來。

到秦枝家門口,“叮叮”摁了幾聲門鈴,把衛衣挂在門把手上,就轉身回了家。

她不是說他欠她一件衣服嗎?

他還。

門鈴響的那一刻,秦枝正和蔡茹通電話。

秦響月考成績很差,數學僅考了三十分,蔡茹愁的長籲短嘆,秦枝原本打算和秦響聊聊。

門鈴一響。

她先挂了電話。

出去一看。

一件黑色衛衣孤孤零零挂在門把上,随着她開門的動作,還一蕩一蕩的。

就沒見過這麽幼稚的人。

秦枝幹脆把衣服晾在那。

讓李京州出來進去都能看見。

看看最後是誰氣誰。

李京州收拾好一切,拎着一大袋子垃圾下樓。

剛打開門,就見到對門門把手上的衛衣。

他淡淡的,沒停沒頓,走去電梯。

等他扔完垃圾再上樓,卻發現那件衣服還在那挂着。

難道沒聽見門鈴聲?

李京州不自覺朝秦枝門口走了過去,手舉起來,眼看碰到門鈴,想了想又放下了。

她愛要不要。

秦枝當時正給秦響打視頻。

秦響下晚自習沒多久,回家剛洗完澡,頭發還在滴水。

他生得比女孩還漂亮,狹長的丹鳳眼,小巧玲珑的鼻子,皮膚在熒光燈下白的熠熠生輝。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她不會相信這個世上還真有程蝶衣式的男子。

秦響是那種很內秀的漂亮,不張揚,就像他的性格,不愛表達,習慣沉默。

“我聽媽媽說你成績下降了。”

“嗯。”

“跟不上嗎?”

“嗯。”

“高中的內容确實很難。”

“嗯。”

……

從頭到尾都不配合。

秦枝和秦響當了三年姐弟,親密度始終為零,陌生感卻與日俱增。

她覺得這場談話進行不下去了。

想了想說:“秦響,如果你有事情不方便告訴爸媽,可以對我說,我剛從你那時候過來,也許能理解你。”

秦響盯着鏡頭,沉默了一會。

秦枝也看着他,耐心等他回應。

等來的,又是一個“嗯”字。

挂了電話之後,秦枝揉了揉太陽穴。

她在沙發上窩了一會兒。

冷不丁想起了什麽。

又出去把那件衣服拿進了屋。

接下來一周秦枝都沒見過李京州,據韓玫說,他出去參加什麽MCN座談會,外加談個合作。

他回來那天是已經十一月了,周日,秦枝當天正在外面拍作業,韓玫打電話來的時候,她剛收工到家,正盯着電腦選片。

“李京州正在操場打球呢,我看他興致挺高,一時半會走不了,你來嗎?”

“嗯……”秦枝在考慮。

韓玫補充:“王之娚也在。”

……

一小時後,秦枝出現在學校籃球館裏。

韓玫離老遠就沖她招手,離近了又給她一個勁兒遞眼色。

秦枝這才看到王之娚正在人群最前面給李京州喊加油。

秦枝走到韓玫旁邊,剛坐下,現場響起了吹哨聲。

一局結束,運動員們下場。

王之娚小跑着走到李京州面前,給他遞了一瓶水。

李京州看都沒看一眼,轉身接了褚喚手裏那瓶。

韓玫挑眉問秦枝:“已經有一個陣亡的了,你還上不上?”

秦枝沒回答。

韓玫話音落下的時候,她就已經下了臺階。

她可不是興沖沖殺過來,卻安靜坐在一邊,默默祈求老天讓他往她這邊看過來的那種女孩。

她舍不得把一半的可能性.交給老天,她要按照自己的節奏來,用行動代表一切。

韓玫一愣,看好戲的心情壓都壓不住,也跟着秦枝出了觀看席。

秦枝走到李京州身後,伸手碰了碰他的肩。

李京州轉過臉,對上秦枝明媚的笑顏。

她晃了晃手裏的水,農夫山泉。

有點甜。

周圍的人商量好似的,頓時安靜了下來,都看着他們倆。

連王之娚都安靜下來,好像在等李京州的反應。

李京州的反應就是沒有反應。

他一動不動看着她。

眼裏沒有惱怒,沒有無奈,沒有煩躁,當然也不會有驚喜和溫柔。

此時此刻,他讓人讀不出任何內容。

只有秦枝。

只有她明白李京州的沉默。

因為她身上穿得是他的衛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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