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她恨 [V]

開學第一節 課,上廣告攝影創作,教學的是一個年輕的男老師,他的課很有意思,不點名,課堂氛圍比較自由。

然後秦枝發現,王之娚不在。

學校的攝影班一共兩個,一個班才二十個人,女的加起來才九個,誰沒來上課一目了然。

秦枝總覺得不對勁,多嘴問了句殷晴:“王之娚呢?”

“好像有個老同學來找她玩。”殷晴小聲說,“你說人家學校怎麽開學都那麽晚啊,真羨慕。”

秦枝笑笑:“可能暑假放得也晚吧。”

殷晴點頭:“但願。”

匆匆聊了兩句,眼看老師的目光瞥過來了,秦枝恢複到認真聽課的模式。

下了課之後,秦枝約李京州去食堂吃午飯。

她到他們系教學樓底下等他,這天天氣不怎麽樣,陰沉沉的,還刮北風。

還好李京州沒有讓她等太久,很快随着人流出來了。

他朝她擡擡下巴:“走吧。”

秦枝走過去,自動與他并肩。

前面的男生在抽煙,煙霧蕩過來,全都湧進鼻腔,秦枝看了眼李京州:“你不抽?”

李京州懶懶看她一眼:“不是你用美色逼我戒的麽。”

“……”秦枝想了想,“那我以後也一口不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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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慧?”

秦枝猛地剎住腳。

她和李京州邊說話,邊拐到另一條路上,沒想到迎面和兩個熟悉的女生碰上。

是曲柔和王之娚。

秦枝停下,愣了一秒後快速轉過身。

她心跳得很快,渾身都在發抖。

她聽到王之娚吃驚地問:“什麽?秦枝?你說秦枝是朱慧?”

“秦枝?”曲柔不理解,“你是說朱慧改名了?”

秦枝逼自己冷靜下來。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這樣很蠢,明明她才是受害者,為什麽反而成了那個不坦蕩的人?

穩了穩自己,秦枝轉過頭。

王之娚死死盯着她,忽然之間搞懂了一切:“所以你這麽針對我,是因為報複?”她看了眼李京州,問:“李京州,你知道她是朱慧嗎?”

秦枝恍然擡頭,對上李京州的眼。

他眼裏一片漆黑,沉沉望着她不說話。

王之娚忍不住笑了起來:“所以都是假的啊,李京州,你就把心交給這樣一個人?她一開始接近你就是假的,或許現在也是在虛情假意……哦不對,哪怕她是真的喜歡你,又怎麽樣呢,那也改變不了你是被利用的事實,并且直到這一刻你都在被她利用……”

“你給我閉嘴!”秦枝吼了一聲,上去一巴掌扇在王之娚臉上。

曲柔大驚失色,抱住王之娚往後退了兩步:“你怎麽打人?”

王之娚對李京州說的那番話,已經讓秦枝氣瘋了,她對準王之娚另一邊臉又是一巴掌甩過去,吊起眉梢,對曲柔譏诮一笑:“不服你替她挨着?”

王之娚捂着臉,質問李京州:“你就任由她撒潑嗎?”

李京州什麽話都沒說,冷冷瞥了王之娚一眼,拉着秦枝轉身而去。

他把她塞進了車裏,一路壓着限速最高速度在路上疾馳。

秦枝不知道他要把她帶去哪裏,或許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要去哪,總之開了很久很久,他在一個荒無人煙的公路上猛踩剎車停下。

“為什麽瞞我。”

停了那麽一會,李京州先開口。

秦枝不知道該怎麽說,她的往事,就像一個發臭的垃圾堆,她不想靠近,也不想他靠近。

李京州見秦枝遲遲不解釋,冷笑了一聲:“所以是我想簡單了,之前那個賭約不是你們女孩賭氣,而是徹徹底底的報複。”這樣一來性質全變了。

“我對你是真的。”秦枝也很亂,語氣也并不太好。

李京州很努力在忍着:“如果今天沒碰見她們,你是不是打算能瞞多久是多久,不到東窗事發絕對不告訴我你的真實身份。”

“我只有一個身份,就是秦枝。”

“但是朱慧是你的過去。”李京州很快就反駁了她,“沒有人能抹殺掉自己的過去。”

“但是我不是以前的我了,就像你也不是以前的你。”

“……”李京州下巴緊繃。

秦枝看他的表情就知道,這次絕對不會和上次賭約那件事一樣這麽輕飄飄就完事了。

因為她本該在告訴他賭約那件事的時候,就把所有事情都全盤托出,可她做不到,哪怕她提前知道今天會有這個局面,她也做不到。

沒有人能輕易跨過自己的心理障礙。

這一次沒等李京州表态,秦枝自己打開車門,下了車。

李京州看着她欲言又止,但很快就作出決定,猛踩油門,疾馳而去。

秦枝在他揚起的一地塵煙中蹲了下來。

就像個被丢棄的小貓小狗。

她抱膝在原地很久很久,沒一會兒手機進了個電話。

來電顯示備注的是“班長”二字。

秦枝忽然想起下午還有課,還是導員的課,沒人敢逃。

好,很好。

秦枝連連點頭,她站起來,拂了拂身上的土,打開手機軟件叫車。

最近的車,也要等二十分鐘。

她不急。

她等得起。

可沒想到幾分鐘後,有一輛車緩緩朝她駛過來,秦枝搭眼一看,認出是程浩的車。

那車在秦枝面前停下。

池雪先從車上跑了下來,邊奔過來邊喊:“天吶秦枝,你怎麽把自己搞成這幅樣子……”

秦枝整個人都在發抖,渾身都是虛汗,整個人都要虛脫了,而她眼神裏的東西,更令池雪害怕。

她帶着那麽強烈的恨:“有時候我真想殺了她們,一命抵一命。”

那一刻池雪真的覺得秦枝會殺人。

她問:“怎麽回事啊,李京州給我打電話說你們吵架了,讓我來接你,可我怎麽看着沒那麽簡單?”

池雪膽子小,她沒往好地方想:“李京州到底怎麽着你了?”

“他的事以後再說。”秦枝恨恨的說,“快送我回學校。”

池雪又想問什麽,被程浩制止住了,他把秦枝拖上車,池雪忍住想哭的沖動,握緊秦枝的雙手,試圖把自己身上的熱量傳給她。

秦枝一路上一動不動,連坐姿都沒有換一下。

到學校門口之後,她獨自下車,疾步走去教室,一路殺氣騰騰。

走到階梯教室門口,見門虛掩着,她“嘭”一聲把門踹開,屋裏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導員講了一半的課也下意識停住。

這節課兩個班一起上,教室前排都坐滿了人,她冷冷掃視了一圈,才在中間那一列第二排靠走廊的位置看到了王之娚。

然後她走過去。

王之娚目光閃躲,手捏緊了桌角:“這是教室,你想幹……”

話都沒說完,就被秦枝抓着頭發從座位裏薅了起來,她想反抗,秦枝空着的那只手順手抄起她桌子上的中性筆,往她胳膊上狠狠紮了幾下,她疼得大叫,沒了反抗的力氣,秦枝趁機把她揪出座位,狠狠朝地上一摔。

全班都發出難以置信的驚呼,導員更是大喊着從講臺走過來,試圖制止這一切:“秦枝你要幹什麽?”

秦枝誰得話都聽不進去。

她見王之娚桌上有一杯拿鐵,抓起來就砸在王之娚身上,王之娚穿白衣,渾身都被咖啡漬染髒了,頭發上一绺一绺在滴水。

“王之娚,這一杯咖啡,是還之前你往我身上潑的髒水!”

王之娚哭了,表面上像是很委屈,忽然被吓哭的,但一聽她說的話:“秦枝,大家都是同學,我做錯什麽了你可以告訴我,你為什麽要打我?”

秦枝明白了,這個時候了,她還想耍心眼,裝無辜。

以前秦枝見招拆招,還願意陪她玩玩心眼,可現在她不奉陪了,哪怕所有人都心疼王之娚而罵她是個壞人,她也不在意了。

她現在只想出氣。

什麽名聲都不如這會兒扇她一巴掌來得痛快。

導員一直在拉秦枝,秦枝則狠狠甩開她,朝王之娚身邊走過去,一腳踩在王之娚小腿上。

王之娚本意就是在裝可憐,沒怎麽反抗,只是大喊大叫殺豬一樣,就為了讓被人看出她多疼。

秦枝滿足她,使足了力氣碾她,想了想,又拿起剛才紮過她胳膊的那根筆,朝她羽絨服狠狠劃了下去,一下一下,也不管能不能刮破,反正一秒沒停下,像在對她插刀子似的。

導員大喊:“你們都是木頭人嗎,趕緊過來把她倆給我拉開。”

王之娚不斷掙紮,沒幾秒就有男同學過來把秦枝拉開。

秦枝拗不過男生的力氣,被狼狽拖開,可嘴裏還在念叨:“這幾下,還你上次晚會劃破我衣服!”

秦枝這麽說,大家都很震驚。

外人不知道,一個班的最清楚,當時秦枝衣服破得很蹊跷,只是後臺是女生們換衣服的私密地,沒有監控,自然就沒證據知道是誰幹的。

這麽一說,大家好像都明白為什麽秦枝會這麽生氣了。

敢情兒是秦枝忽然找到真兇了?所以才殺過來。

可王之娚圖什麽呀,她明明跳的比秦枝好啊。這麽一想,大家在底下就開始讨論了,三言兩語一說,很快也就明白了——為了争李京州啊。

王之娚顫顫巍巍大吼:“你做事要講證據!”

“我就是之前太講證據了,太想用明招還擊你了,所以才一直吃虧!”秦枝殺瘋了,她被人拉到講臺邊,還不忘抄起黑板擦朝王之娚砸過去,“我今天倒是要看看,我就明着打你了,你能翻出什麽花!”

導員快被氣出高血壓,用她那尖嗓子大喊:“你們幾個男的怎麽那麽沒用,把她給我拖出去,拖出去!”

又指着王之娚說:“把她也帶我辦公室去。”

……

半小時後,王之娚和秦枝分別站在導員辦公桌前。

她們倆都很狼狽,一個頭發衣服都亂了,一個除了渾身淩亂身上還都是咖啡漬。

導員氣得吃了一顆速效救心丸才緩緩平複過來。

一個攝影班就那麽幾個女生,眼前這倆還都是成績拔尖的學生,她想不通怎麽會這麽大打出手。

“秦枝,你知不知道你這麽鬧,我完全可以喊保安室的來抓你,再把你送警察局去。”

秦枝不在乎:“随便。”

導員氣急了,猛拍桌子:“那行,你說你到底為什麽這麽對她!”

秦枝早在心裏想好了要說什麽:“我們是中學同學,那時候她經常欺負我,上次表演節目,她劃破了我的衣服。”

“我沒有!”王之娚哭出聲,“老師,我從小到大都是人緣很好的人,現在在班裏和同學們關系也都不錯,我為什麽要欺負她,她有證據嗎?”

“因為她喜歡李京州,而李京州喜歡我,她就懷恨在心。”不就是婊麽,秦枝也會,“老師您設身處地想一想,換一個正常人都不會像我今天這麽鬧的,我被氣瘋了才會這樣。”

老師頓了頓,問秦枝:“王之娚說的也對,你有證據嗎?”

秦枝握緊了拳頭。

有證據的話她早就整死王之娚了,何必留到現在?

“老師,我的舞裙在損壞之前,是特意去燙了一遍的,拿回來之後我怕皺了,就沒有動過,也就是說那上面除了我和熨衣店老板娘的指紋,是沒有別的指紋的。”秦枝停頓了一下,看了王之娚一眼,表面上是為了營造一些懸念,實際上她在編詞兒,“那天我和我男朋友,也就是李京州說起這件事,他說有人剪壞了我的裙子,那裙子上肯定會有她的指紋,所以我就送去檢驗了,中午檢驗機構打電話來,裙子上面檢驗出了王之娚的指紋。”

秦枝看到王之娚揪住了衣擺。

她更氣定神閑:“等我把化驗單取出來,一切就真相大白了,老師到時候我打王之娚該受的處罰我認,王之娚欠我的,也要還,我會把化驗單打印出來,貼在學校布告欄,再往王家公司樓下貼幾張。”

王之娚死死揪住衣服,憋了半天也不過說出一句:“你真的瘋了!”

導員看了看王之娚,又看了看秦枝,她在學校安閑日子過慣了,乍一處理事情真有點頭大,想了想,她說:“你們一個說有,一個說沒有,我也沒法貿然斷案,這樣吧…我繼續去上課,你們倆好好聊聊,看這事兒怎麽辦,如果在我下班之前還沒結果,我就把你們交給學校,到時候請家長,去警局,我說了就不算了。”

導員倒是會省事。

秦枝笑了。

她目送導員離開。

然後就近找了個椅子坐,翹着二郎腿,點了根煙,不緊不慢的抽。

而王之娚在一旁站着。

“秦枝……哦不,朱慧,你的确變了很多,剛才我一直在回憶,你的字跡,有時候忽然出現的某個表情,對我的态度……原來都有跡可循啊……”

王之娚挂着甜甜的微笑,嘴角的弧度,很契合她純真的長相。秦枝發完火了,現在沒力氣了,看她這樣竟然不覺得諷刺,不覺得厭惡,她沒有任何感覺,面對王之娚,她只把她當異類。

秦枝冷冷說:“有空廢話,不如考慮一下指紋的事。”

“你真驗出指紋了?”

秦枝抽煙的手一頓,果然,面對她的指控,王之娚沒耐心了。

“你說呢?你以為我憑什麽敢這麽對你?”秦枝繼續編。

實際上那衣服上指紋多了,當時衣服壞了之後不知道多少人摸過,她還去驗指紋?她驗什麽也驗不出來。可王之娚當時不在現場,她對此一無所知。要打聽也是出了這道門之後的事,再說,她也不能去打聽,打聽就意味心虛,心虛就意味有貓膩。

王之娚閉上了眼,深吸了一口氣:“我們做個交易吧。”

她腦子轉得倒快。

秦枝好整以暇看着她,悠悠吐出個煙圈:“說。”

“衣服的事兒你忘了,今天你打我的事兒,我忘了。”

秦枝笑:“我要是忘不了呢?”

王之娚靜了好一會,才說:“說到底,你還是在意當年的事?”她不明白,“但那件事已經過去那麽久了,何況那時候我們都還是孩子……”

“孩子?”秦枝笑了,“你們打人的時候把自己當孩子,打別人的時候有把別人當孩子嗎?”

王之娚盯着秦枝,看到她眼底毫不掩飾的恨意,就知道很多事都還沒結束。

可她家風嚴謹,尤其是今年以來,她答應爸爸和李京州斷了聯系,現在家裏正給她物色男朋友,如果這時候她出醜聞,後果難以想象。

默了默,王之娚問:“我再給你加兩百萬,算是我為我年少不懂事補償,我們一筆勾銷吧。”

“一筆勾銷?”秦枝把煙朝地上狠狠一摔,起身走到王之娚面前,把煙頭碾在腳下,“王之娚,這麽不要臉的話你都說得出來?”

說什麽一筆勾銷?

不可能。

永遠不可能和解,永遠也不會原諒。

有很多人都想得到一句對不起,可秦枝早就明白,如果一直糾結那句對不起,反而是沒有放下。

得到公平了嗎,得到正義了嗎,會得到公平嗎,會得到正義嗎……

秦枝只想冷笑。

就算得到還有意義嗎。

她不要對不起,她要那些人遭報應。

“我告訴你,今天下午我敢打你就把後果想清楚了,你敢動我,第一個不放過你的就是李京州。”秦枝說到這笑了笑,一種故意炫耀的笑。

“你弄壞我衣服的證據,我不會銷毀。”秦枝繼續糊弄她,“如果以後你不找事兒我還能放你一馬,你要是還不安分,我們看看光腳的怕不怕穿鞋的。”

秦枝這是拿雞毛當令箭了。

反正證據是假的,也不可能真讓她吃官司,不如吓唬吓唬她。

“我累了,先走了,你去找老師說一下解決結果吧。”秦枝輕飄飄丢下這句話離開。

王之娚看着秦枝的背影,覺得自己就像個小醜。

她心裏很複雜,她恨自己被秦枝拿捏,可又毫無辦法!

尤其是秦枝那句“你敢動我,第一個不放過你的就是李京州”,她簡直恨死了!

其實早在雙旦晚會之後,她就已經接受她不會和李京州有什麽結果了。

可即便李京州不是她的,又怎麽可以是秦枝的呢。

王之娚真的無法接受以前那個醜陋不堪的朱慧,竟然和她愛了一整個青春的男孩在一起,她不能忍受她曾經的失敗者,現在炫耀着她永遠得不到的東西。

可她又深深知道,她做不了什麽了。

她喜歡李京州,但爸爸早就說過,她的婚事需要建立在家族利益上,以前的李京州是個很好的結婚對象,可現在的李京州不行。

其實這幾年下來,她的愛意也被李京州的冷漠耗光了。

她這兩天一直在想,她真的有那麽愛他嗎,真的非他不可嗎。

好像也不是。

她只是有一點點不甘心而已……

她從記事起就知道,她的人生很多事情是不由自己掌控的,因此這兩年,她把追求李京州這回事當做人生最後的叛逆。

她早就接受了李京州不是她的事實。

現實并非演戲,沒有那麽多的手段可以使,而即便有,也是非常愚蠢的,她既然注定不能和李京州在一起,做再多也得不到任何好處。

王之娚摁了摁鼻梁,緩解了一點疲憊。

她想,或許她曾經對秦枝的施暴和羞辱,就是在抵消今天秦枝對她報複的一切吧。

一切都扯平了。

作者有話說:

王之娚:一切都扯平了。

秦枝:還不知悔改,扯平你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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