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複活

“阿初，你還會回來嗎？”

幻顏看着漸行漸遠的背影，翻湧的心緒壓了又壓，終于還是忍不住開了口。

白語初捏緊手中長生錄，回眸一笑：“殿下，我只出一趟任務而已。”

“那我等着你。”幻顏對着空蕩蕩的轉生門呢喃低語。

……

“到了陰界要跟陰官大人說，要你命的不是我，是你的親人。”

廖鵬賦邊說邊利落地剜出女童的心髒裝進一個瓷碗裏，然後端着瓷碗走向一鼎烈焰熊熊的丹爐。

“陰官大人說她聽見了。”

聞言，廖鵬賦渾身一抖，瓷碗脫手，餘溫尚存的心髒掉進丹爐中，轉瞬間化成一顆紅彤彤的丹藥。

他戰戰兢兢地轉過身，雙眼倏然睜大，仰面倒在地上。

“啧啧，殺了這麽多人，我以為膽子很大呢，居然就這麽吓死了。”

白語初低下頭，用指尖在空蕩蕩的胸口輕輕一點，傷口迅速愈合，取而代之的是一朵妖冶的彼岸花的花繡。

自花朵中射出一縷黑色的幽光，在她手中凝成了一本黑色的書冊。

書冊攤開，屬于廖鵬賦的那一頁多了一道血痕，彩色的小像變成了黑白。

白語初眼中多了一抹冷意，她要把用她族人性命換來的長生收回去了。

凡界生靈本不該擁有長生的能力，千年前，丹神在凡界轉生傳承丹術，歸位時把丹爐遺落在凡界，他的徒弟利用丹爐煉制出一種長生不老丹，主藥是貝妖的妖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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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方問世，短短數年間，貝妖一族被趕盡殺絕，本該成神的她犧牲自己将僅存的族人封在一方小界中。

她在陰界當差千年，從未忘記滅族之仇，從未忘記不見天日的族人。

不久之前，陰界界主查閱生死簿，偶然發現一批壽元已盡的生靈尚在世間，擾亂了輪回秩序，整理出一本長生錄交給轉生殿來處理此事。

長生者的由何而來不言而喻，她接下這個任務是有私心的，身為轉生殿殿主的幻顏成全了她。

她收回長生錄跳下剜心臺，一步步走向丹爐，将那顆以幼童之心煉化的丹藥攥在手裏化為了灰燼。

貝妖一族絕跡，長生不老丹不複存在，丹師們又研制出一種以命續命丹，為了聽上去不那麽駭人，對外稱之為續命丹。

顧名思義，以血親的心髒為引，可為服用丹藥者續命，心髒的擁有者年歲越小，藥效越高。

原身的命運和她的族人是一樣的。

她擡起手腕，使出袖裏乾坤，取出從陰界帶來的雷擊錘，對着罪惡之源狠狠地砸下去。

咚——

第一錘，她仿佛聽見了族人被刨腹取丹時的呼聲。

咚——

第二錘，她想起了自己和族人被逼至絕境時的情景。

一錘不疼，二錘不癢，第三錘任你是補天的頑石也要被劈成兩半。

這是她專門為這鼎神器準備的。

從丹爐頂端直直射出一道金光，丹神的虛影出現在白語初面前：“請官爺手下留情。”

他華發白須，一身金絲丹袍，又有功德金光加身，丹房裏像是突然多了一輪太陽，閃得刺目。

這鼎丹爐是丹神的寶貝，他在丹爐中留了一抹神念，危機時刻才會發動。

他擡起手，占據半間丹房的丹爐縮成巴掌大小，三條鼎腿齊齊用力一蹬，跳進他的手心裏，發出愉悅的“爐爐爐”的聲音。

丹神把丹爐帶到凡界的時候對它有諸多的限制，像是不能讓人知道它有靈智，不能随意改變體型，煉丹的神火要隐藏在凡火之中。

得到主人的允許它才敢動。

白語初冷笑：“丹神大人，這邪物擾亂了陰界的秩序，本官是奉命而為。”

“它不是邪物，是老夫的神器。”丹神正色解釋道。

白語初似笑非笑，明知故問：“既然是丹神大人的神器為何不收回去。”

丹神沉默下來，當年他歸位之後本想把丹爐接回神宮，可已經遲了。

它既已生靈，要自背因果，它煉出了邪物，邪氣纏身，天界不容。

丹神看着陪伴他從一介凡人走向神位的老夥計，心中作出了決議，對白語初深深鞠了一躬：“錯在老夫，錯在使用它的人，就像一件兵器，殺得人多了就成了兇器，可老夫的丹爐還能救人，求官爺給它一個贖罪的機會，官爺既然要留在凡界辦差，不如讓它跟在官爺身邊助官爺一臂之力。”

白語初斂下唇角：“本官對丹術沒興趣。”

她是來索命的，不是救命的。

“不需要成為丹師，只要把所需的藥材放進去，它就能把絕品的丹藥煉出來。”丹神道。

這也是此前他對丹爐的限制之一。

聽到這話，白語初眼神亮了亮，丹爐是害人的邪物還是救人的神器，全憑使用者一念之間，說到底就是就是一個物件。

可以成為覆滅貝妖一族的元兇，也可以為重振貝妖一族做出貢獻。

因而，她應下了。

丹神的神念消失後，她将丹房恢複原狀，然後躺回剜心臺上。

不多時，廖鵬賦的侍者走進丹房，從丹爐裏取出煉好的血丹，連同屍身一起送到一輛等候已久的馬車上。

“回宮吧。”原身的乳娘低聲吩咐道。

馬車行至半山腰，車夫驚道：“起火了！”

乳娘掀開簾子看去，心神俱震，整個山頂已然置于一片火海之中，火勢兇猛，不斷地向四周蔓延。

一鼎小小的丹爐趁着她分神的瞬間，偷偷溜進馬車，鑽入白初語的袖子裏。

乳娘放下簾子，催促道：“快走！”

不久後，兩件大事震驚全域。

第一件，神丹門因一場莫名的山火覆滅，丹神爐不知去向。

第二件，人皇被投毒身亡，皇太子臨危受命榮登大寶。

新皇上任後，自然要徹查先皇的死因。

這麽一查就查到是小公主的乳娘給先皇送了一顆丹藥，那顆丹藥有毒，又順藤摸瓜了解到乳娘其實是先皇的暗衛。

小公主是先皇為了煉制續命丹而生下來的，她的生母只是一個宮女，已經死于乳娘之手。

續命丹是禁藥，被世人所不容，如果把這件事傳出去連皇權都會受到威脅，乳娘自是第一時間被滅口。

問題來了，小公主為什麽沒有死，乳娘為什麽給先皇送上一顆毒丹

神丹門那場山火離奇古怪，普通的水無法熄滅，當時在門內的人無一生還，最後還是天降一場及時雨才解決，事情真相無從知曉。

小公主才三歲半，一問三不知，她只是睡了一覺先皇就駕崩了，不過醒來之後身體一直不太爽利，連太醫也沒有診出問題。

白語初正在被屍變所困擾，轉生和投胎不同，可以帶着記憶選擇一具與自己魂體契合的屍體還陽，還有一個前提是要完成原身生前最大的心願。

公主于整個人域來說，最大的價值就是聯姻，人、妖兩族生活習慣差異太大，因而那些聯姻後的公主多半下場都不太好，小公主最喜歡的一位皇姑姑嫁到羽域，從雲海之上掉下來活活摔死了。

因而小公主的心願是能夠嫁一位如意郎君。

可她才三歲半啊，要還陽之後才能長大，這是個死局。

“皇妹，哥哥帶國師來看你了。”人皇對這個幼妹很不錯。

白初語渾身僵直，聞言，只能把眼珠子轉過去，這一眼就緊張起來。

國師戴着一張下巴尖尖的獸形面具遮掩了容貌，一頭銀灰色的長發柔順而富有光澤，也不知是年紀太大還是天生的，行走間衣袂翩翩，顯出的輪廓十分清瘦，周身環着一股深不可測的氣息，難保不會看出她已經是個死人。

人皇道：“國師大人，勞煩你看看我皇妹的身體到底是出了什麽問題。”

國師實力強大，歷代人皇對他都很尊敬。

白語初隔着面具對上那雙洞悉一切的雙眼，心涼半截。

如果她有心的話。

打量了半晌，國師對人皇道：“血液凝滞，所以才不能動。”

人都死了，血液何止是凝滞，都凝固了。

太醫們都說從脈象來看沒有任何問題，國師用眼睛就能找出病症所在，人皇喜上眉梢：“可是要讓太醫準備一些活血的藥？”

“不必，本座這裏恰好有活血的藥。”國師從袖子裏摸出一個瓷白的丹瓶，倒出一顆晶瑩剔透的小藥丸。

藥一入口，白語初睜圓了眼睛，話梅糖

國師莫不是個神棍？

奇異的是，糖丸融化後，白語初感覺到身體慢慢變軟，很快，手臂就能夠擡起來了。

想不到凡界會有這等人物，為人皇效力，他卻看破不說破，白語初一時也搞不清楚對方此舉的目的，讓她獲益的同時也感到了不安。

國師離開後，人皇把小小的一團抱在懷裏：“哥哥以後一定會好好保護你，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

白語初貼在他的胸口，心道：“已經晚了，人已經沒了。”

不過這份心意她代原主收下了，也會把他當成哥哥來看待。

“等你徹底好起來，哥哥帶你去契約一位妖族。”

一個家族通常會選擇成為同一種術師，相互學習，經驗疊加，修煉資源互通，好處多不勝數。

皇族中人，但凡有仙根皆是馭妖師，所以他自然而然地做出了這樣的決定，沒有過問白語初的想法。

“我現在可以嗎？”白語初弱弱道。

妖族與人族簽訂契約的好處一是可以分享修行成果，二是可以得到人族特有的物資，譬如丹藥、武器，甚至是房屋、衣服、飾品都包括在內。

多半還是看重第一點，可跟一個三歲半的小女娃談修煉就是笑話。

別說她就是一具屍體，就算是活着也還沒入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