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暮色四合。

晚霞在人間留下最後一點光輝,晦暗無彩。

清白無暇的月光悄無聲息爬上屋檐,無聲凝望着底下奢華華麗的莊園——梅園。

玫瑰攀附的花園中間,銀輝灑落一地。

樹影搖曳,月光漂浮。

女孩赤腳踩在草坪上,舞姿翩跹,寬大的袖子在空中蕩開,飄逸靈動。

身後明月高懸,恰好落在溫以穗背後。

沒有音律的浮動,整個莊園安靜無聲,只有草地上的人影随風而動。

無人敢敲碎這一幕的溫柔。

即便是今日新來莊園的傭人,也屏氣凝神,下意識放輕了腳步。

深怕擾了草地上人影的安靜。

直至進了屋,方悄聲問領事,詢問園子跳舞的主人公。

“那就是……溫小姐嗎?”

之前服侍溫以穗的傭人身子抱恙,故而梅園重新采辦了人手。

來之前,傭人就聽過。

傅家小少爺金屋藏嬌,在自家梅園養了一只漂亮精致的金絲雀。要星星給星星,要月亮給月亮。

傭人還當是傳聞誇大其詞,直到方才見了真人。

只驚鴻一瞥,傭人一顆心久久不能平靜。

好像世間再美好的詞,都不足以形容溫以穗的漂亮。華麗的詞藻過于誇張,平白的語言卻概括不出她的美貌。

只有一句“驚為天人”勉強不算辱沒。

就算是傭人自己,也只想盡自己最好,給予溫以穗世上最好的一切,更別提傅硯了。

領事點頭,無聲給了傭人一個警告的眼神。

在梅園,服侍好溫小姐是頂頂重要的事,不需要有多餘的心思。

溫以穗自幼身子孱弱,體弱多病,靠着珍貴稀有藥材吊着,才平安活至今日。

身子有恙,好多事都做不得,連最愛的跳舞,也成了奢望。

“小小姐,夜裏冷,還是先回屋吧。”

跟在溫以穗身邊的是梅園的老管家,以前專門服侍傅硯的。

後來溫以穗住進梅園,老管家才跟着過來。

溫以穗性子好,加之身子孱弱,老管家難免生了憐憫的心思,事事不假他人之手,親力親為。

七月的天氣,也就老管家會說夜裏冷,溫以穗笑着言語。

“陳姨,現在是夏天。”

“夏天怎麽了,夜深露重,容易感冒。”

說再多也無濟于事。

陳姨不由分說,将一早準備好的披肩披在溫以穗肩頭。

嘴上仍不忘碎碎念:“等小少爺回來了,又該心疼了。”

溫以穗垂眸低眉,笑而不語。

月光淺淺流淌在女孩眉梢眼角,陳姨一時失了言語。

饒是在溫以穗身邊待了好幾個月,陳姨仍舊會因為這一幕的驚心動魂而失神。

溫以穗仿若上好的瓷器,雍容驕矜,漂亮易碎。只可遠觀束之高閣,不可輕易觸碰。

比起溫以穗,遠在國外的那人……

陳姨稍稍皺了皺眉。

那個人……比起溫以穗,少了幾分好顏色,倒像是贗品。

思緒飄遠,記起還在溫以穗面前,是萬萬不能提到那個名字的。

陳姨立刻收斂心神,專心致志,亦步亦趨跟着溫以穗踱步進屋。

迎面的屏風繡着梅蘭竹菊,據說是某位大師的作品,價值連城。

屋裏點着檀香,袅袅白霧氤氲而起,沁人心脾。

溫以穗一向淺眠,這款檀香還是傅硯遍尋中醫得來的,有助眠安神之效。

檀木椅子染了熏香,溫以穗靠着扶手,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待傅硯歸家,看見的便是這樣的一幕。

溫以穗一襲棉麻米白長裙,松松垮垮,肩上披着一張輕薄的毛毯。

一眼便知是陳姨的手筆。

傅硯在外是花花公子纨绔子弟,對溫以穗,卻是極盡的全心全力。

擔憂身上的酒氣熏了人,傅硯往後退開兩步,想着上樓更衣。

甫一轉身,身後模糊響起一聲輕輕的:“……傅硯?”

再怎麽小心謹慎,木質調的香氣混了酒精,到底還是叫人不舒坦。

溫以穗惺忪睜眼,表情懵懂。

肩上披着的毛毯順着肩頭滑落,露出一截纖細、線條流暢的脖頸。

再往上,是一張白淨細致的小臉。

巴掌大,睫毛輕顫,因着常年身子孱弱,溫以穗膚色比常人白了不少,笑起來和那人……有幾分相似。

酒意作祟,傅硯眼前恍惚,記憶出現短暫的停滞。

一時之間,傅硯險些以為自己又看見那人。

傅硯腳步趔趄。

身形移動,黑影随之覆在溫以穗眼前。

“──傅硯!”

小小的一聲驚呼之後,天旋地轉,溫以穗忽然被攔腰抱起。

毛毯徹底滑落至地上,攪亂了一地昏黃的光影。

瞳孔微縮。

屋裏還有傭人,溫以穗下意識蜷起腳趾,一張小臉緊緊埋在傅硯肩頭。

纖細瘦弱的手指緊緊攥着對方的衣角。

頭頂笑聲傳來,胸腔鼓動,傅硯低頭,故意在女孩頸肩低語。

溫熱氣息落下,肩頭戰栗連連。

溫以穗頭埋得更低,害羞赧然扮演得入木三分。

雖說喝了酒,傅硯抱着溫以穗的腳步卻依然穩當。

溫以穗往日睡得早,如若不是今天執意要等傅硯,這會早就入睡。

上床沒多久,便合上雙眸。

卧室的小香爐點着同款檀香,木質後調穩重安心,因着家中常熬中藥,屋裏還多了一股淡淡的藥香,并不難聞。

傅硯揉着眉心,莫名感到心安。

男人領口微微敞着,扣子解了兩三顆,說不出的風流和意氣風發。

紫檀木椅子擁着人,傅硯擡眸,視線上移至床上那張安睡的睡顏時,倏地,停留片刻。

“菡菡……”傅硯輕聲低語。

他聲音極低,似是意識不清醒時的呓語。

薄唇相碰瞬間,傅硯猛地驚醒,黃粱一夢,落在眼前的,卻只有溫以穗一張熟睡的面孔。

以及身後陳姨一聲呵斥:“小少爺。”

雖然在主家做事,不管陳姨從小看着傅硯長大,也算是家裏的老人。

說話自有三分威嚴在。

“您喝酒了。”

不輕不重的一句提醒,敲醒尚在醉酒狀态的傅硯。

那是他們心照不宣,瞞着溫以穗的秘密。

定定心神,傅硯眼中的清明重現,朝陳姨微一颔首。

擡腳往屋外走去。

晚風穿過輕薄的窗紗,吹散一地的夜色。

以及傅硯落在木地板上的影子。

身上酒氣惱人,傅硯斷斷是不會和溫以穗同屋的。

其實自從溫以穗搬來梅園,傅硯也未曾在溫以穗房間留宿過。

陳姨習以為常,檢查好門窗,幫忙掖好被角。

蹑手蹑腳,走出房間。

房門悄無聲息掩上,光亮從走廊溜進,照亮溫以穗半張面容。

無意瞥見床上的人影,陳姨暗自嘆口氣。

“太像了……”

尤其是溫以穗笑起來的時候,總會讓人聯想到那個人。

也怪不得傅硯剛剛會喊錯名。

“像什麽?”

耳邊驀地落下一道陌生的聲音,陳姨陡然一驚,滿是皺紋的一張臉忽而充滿緊張。

驚慌失措轉過頭,對上的,卻是一張陌生的面孔。

陳姨花了兩三秒,才想起是今日新來梅園的傭人。

房門徹底合上,隔絕了屋裏那裏那抹瘦弱的影子。

“你剛剛聽見了什麽?”

興許是只見到陳姨在溫以穗眼前的溫和,傭人還以為陳姨好說話。

猝不及防撞見對方嚴厲肅然的眼神,傭人倏地一愣。

心口驟然縮緊,本能選擇了回避否認。

“我、我聽錯了。”

禍從口出。

大戶人家,更是講究這個道理。

傭人被一時的平靜祥和沖昏了頭腦,竟誤以為陳姨是個好相處的。

她讪讪縮了縮腦袋,試圖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陳姨輕飄飄掃了人一眼,目光不見半點柔和,她厲聲:“最好是這樣。”

言畢,陳姨不再言語,轉身下了樓。

鍋裏煮着老吊梨湯,她得去看一眼,如若溫以穗半夜起來,還能喝上一小盅,潤潤嗓子。

兩道身影無聲消失在樓道。

無人發現,一門之隔,還在床上的溫以穗忽然睜開眼。

女孩眼底的全無在傅硯面前的膽怯和羞赧。

房間的光亮盡數熄滅,只有窗外燈影,隐隐綽綽照在玻璃窗上。

溫以穗斜靠在床頭處,纖細手指把玩一旁燈罩上垂着的流蘇。

能不像嗎?

溫以穗勾唇一笑。

她當初可是練了好久呢。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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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的話可能收藏評論太少了吧(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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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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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溫檸沒想到,會是以這種方式出現在江嶼面前。

課間時分,溫檸寫給江嶼的情書被人翻了出來。

溫檸面紅耳赤站在教室中間,卻只聽對方一聲輕哂:“喜歡她,我瞎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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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溫檸最不堪回首、最狼狽不堪的記憶。

【文案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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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國內知名鋼琴家溫檸在采訪中,被問及學生時代是否寫過情書。

溫檸坦然承認:“有啊。”她笑笑,“當時眼瞎了。”

采訪結束後,溫檸被攔在後臺。

晦暗燈影中,男人指尖的猩紅若影若現。

江嶼俯身低笑,他故意:“當時眼瞎了?”

呼出的煙圈模糊了男人的面容,江嶼嗓音帶着揶揄,“那昨晚呢,昨晚也是嗎?”

“嗯。”溫檸輕聲。

她擡眸,視線不偏不倚和江嶼對上,“昨晚認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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