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男人聲音平穩, 聽不出半點起伏高低。
身後煙火氣高漲,很快淹沒在其中,尋不着半點影子。
陸延唇角的笑意稍僵, 先前的張揚得意不再,有的只是懊惱和自責。
“還好你沒吃。”
陸延垂首斂眸,氣惱自己的粗心大意。
溫以穗從他手中接過芒果汁:“他不說我也記着的。你不是說還想去海邊嗎, 再晚就來不及了。”
南城大學沿海, 波瀾壯闊的大海藏在黑夜中, 腳踩沙灘, 隐約還能感覺到白天日光殘留的溫度。
細碎的沙子留下兩人的動向。
陸延唇角微彎, 仗着晚上行人看不清, 摘了口罩和棒球帽。
清爽海風徐徐吹來,空氣中鹹濕味明顯。
少年輪廓清晰, 一雙清亮眸子明潤好看,映着滿天星鬥。
海浪聲翻滾在耳邊, 溫以穗身上的長裙随風舞動。
身上沒有拍立得,陸延只能将就用手機,記下這一幕。
先前上大學, 陸延勤工儉學,曾經在攝影社做過兼職。
因為形象突出,有時還會擔任模特, 雖然都是業餘的。
不過陸延卻因此學會一點點拍攝技巧,這會正好用上。
女孩輕盈身姿被刻在小小的攝像頭內。
“拍好了嗎?”
興沖沖踩着沙子朝陸延跑去, 末了卻發現,陸延拍的是視頻, 一張成片也無。
溫以穗氣得給人一拳。
陸延開懷大笑, 舉手投降:“視頻也很好看的。”
視頻中的自己一直在凹造型, 哪裏稱得上好看。
溫以穗氣得又給了人一拳,咬牙切齒惡狠狠威脅:“重新拍,我只要好看的。”
陸延笑着聳肩:“你怎樣都好看。”
浪花翻滾,一下又一下擊打在礁石上,碰撞聲铿锵有力。
少年笑容明朗,陸延靜靜立在沙灘上,忽的出聲喊了溫以穗一聲。
“穗穗!”
溫以穗不解轉身:“怎麽了?”
兩人之間相距大概五六米,陸延持着手機,身後是一望無際的沙灘。
“你可以再……再跑一次嗎?”
“就像剛剛那樣。”
陸延彎唇,“我喜歡你朝我跑過來的樣子。”
少年目光認真專注,清隽身影立在海灘上。
少頃,溫以穗回以一笑:“那你要幫我拍得好看點。”
大抵好看的人永遠是吸睛的存在,又或者是陸延的動作和專業攝像師無異。
不多時,望向溫以穗和陸延的視線越來愈多。
海灘上最少不了小情侶,有女生挽着男朋友的手臂抱怨。
“你快學學人家是怎麽給女朋友拍照的!你看看你拍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只有一米二!”
男朋友撇撇嘴:“你都沒看見成片,怎麽知道他拍得好。”
女朋友輕嗤:“你就是嫉妒,你等等,我去拜托他幫個忙。”
話落,不再管男朋友,拿着相機興沖沖朝陸延跑去。
“你好,可以麻煩你幫我和我男朋友拍個照嗎?”
天黑看不清,只隐約看見陸延的輪廓,憑直覺知曉是個好看的帥哥。
“可以。”
女生心花怒放,蹦跳着跑過去,挽住男友的胳膊,朝鏡頭比了“耶”。
“好了,給你。”陸延聲音溫和,“不喜歡我再重新拍。”
女生大喜:“沒有沒有,我很喜歡的!”
手機發出的白光照亮了陸延半張臉。
女生揚起頭,連聲的道謝忽然止住,反應慢半拍。
“你是不是那個……那個陸延!”
最後兩個字落下,附近三三兩兩的女生都望了過來。
“陸延,在哪在哪?”
“是不是那個穿白色T恤的!他跑了,快追啊阿啊!!”
風在耳邊呼嘯,卷起的衣角露出一截勁瘦白淨的細腰。
早在第一個女生發出驚呼時,陸延反應敏捷,攥住溫以穗手腕,在沙灘上疾馳。
他确實低估了自己的人氣,自以為有黑夜做背景板,肯定不會有人發現自己。
“──快跑!”
風在咆哮,海浪在翻滾,濺起的沙子越過腳背,又淹沒在沙堆中。
陸延眉眼飛揚,笑得張揚又肆意。
心髒劇烈跳動,氣息急促,隐約快要喘不過氣,倏地前方出現一道白光。
溫以穗下意識擡手擋住了亮光。
車子打了雙閃,在夜色下尤為突出明顯。
“上車。”
傅明洲清冷聲音驟然在耳邊落下,陸延一怔。
身後女生緊追不舍,他不得不彎腰,拉開車門護溫以穗上車。
後座突然多出兩人,顯然空間不足。
窮追不舍的女生還在附近觀望,隔着車窗,依稀能聽見她們的竊竊私語。
“是這輛車嗎?”
“不可能吧,這輛好像是全球限量款。”
腳步聲漸遠,秘書偷偷往後看了一眼,驅車上路。
車子在夜色中飛馳。
後座堪比修羅場,秘書惶恐不安駕駛着車子。
八卦是人類的天性,又忍不住偷偷豎起耳朵,傾聽身後的動靜。
急促的氣息漸漸平緩,心跳恢複正常,溫以穗屏氣凝神,後知後覺自己現在的位置……有點像夾心餅幹。
左邊是陸延,右邊是傅明洲。
車內氣氛漸漸向詭異靠攏,溫以穗莫名想到曾在網上看到的一個詞──
左右為“男”。
駛離海灘,車子逐漸彙入主流幹道。
陸延稍稍側身:“剛剛麻煩傅先生了,否則我和穗穗肯定走不了。”
傅明洲面不改色,男人一雙眸子深黑,隐于夜色中。
他淡淡張唇:“嗯。”
話落,傅明洲看向溫以穗:“……還好嗎?”
溫以穗一怔,有點意外傅明洲是怎麽看出來的。
陸延面色微變,口吻急切:“沒事吧,感覺怎麽樣?”
經傅明洲提醒,陸延才發現溫以穗的臉色比之平時蒼白不少,瞬間自責不已。
陸延雙眉緊緊攏起,“實在不行我們就去醫院。”
“沒那麽誇張。”溫以穗失笑。
無奈話音剛落,喉間立刻湧起一陣不适,溫以穗掩唇,皺眉幹咳兩聲。
估摸着剛才在海邊見了風,又跑了一陣,嗓子有點不适。
“對不起,我……”
話說一半,從左右兩邊各遞過來一張紙巾。
溫以穗:“……”
一碗水端平,她兩邊都收下了。
前方的秘書戰戰兢兢,險些走錯路口。
氣氛又一次陷入僵局。
溫以穗清清嗓子:“傅先生剛剛……是路過嗎?”
“不是。”
不同于之前在明季酒店的回答,傅明洲果斷承認。
“本來就在等你。”
他視線似有若無從陸延臉上掠過,意有所指,“這個是意外。”
指桑罵槐,陸延不可能聽不出。
若不是想着傅明洲剛剛幫了溫以穗,他不可能乖乖挨訓。
只鼻尖輕輕發出一聲冷哼,表示自己的抗議和不滿。
幸而南藝大廈不遠,不多時,車子緩緩泊于大廈前。
稀疏樹影籠于頭頂。
陸延單手挎起背包,朝傅明洲稍稍颔首,算是就此別過。
拉開的車門卻沒有重新合上,陸延彎腰低頭,朝溫以穗伸手。
“穗穗,我先送你回家。”
“你想怎麽送?”
夜色昏昏沉沉,綴着點點星光。
傅明洲眼眸輕擡,勾起的唇角半點笑意也無。
恰好前方花圃有亮光一閃而過,陸延警惕轉身,剛好撞見一抹鬼祟身影鑽進面包車。
南藝大廈住的藝人不少,樓下有狗仔出沒也正常。
陸延雙眉緊擰。
傅明洲聲音慢悠悠:“……跑回去嗎?”
陸延:“你……”
他深吸口氣,驀地想起溫以穗方才煞白的小臉,滿心的底氣頃刻消失殆盡。
眼眸低垂,陸延雙目斂着淡淡的一點不甘:“穗穗,到家記得給我發消息。”
視線輕輕在傅明洲臉上掃過,陸延以牙還牙,模仿剛剛傅明洲含沙射影的表情。
“報、平、安。”
“知道啦,我又不是小孩。”
溫以穗一笑置之,朝人擺了擺手。
怕狗仔拍到溫以穗,陸延不敢久留,擡手按住棒球帽,步履匆匆。
踏上最後一個臺階,還不忘憤憤瞪了那輛面包車一眼。
驀地卻發現,那是輛送水車。
剛才被他誤認為狗仔的工人正在卸貨,
陸延:“……”
甫一轉身,傅明洲奢華低調的小轎車早就消失在茫茫夜色。
窗外樹影飛快掠過,南藝大廈逐漸消失在後視鏡,溫以穗顯然感覺到車速變緩。
她狐疑擡頭。
駕駛座的秘書眼觀鼻鼻觀心,目不斜視盯着遠方。
一切好像只是溫以穗的錯覺。
她只當自己多心,重新坐直身子。
餘光瞥見身側的傅明洲,倏地卻發現對方眼底一閃而過的笑意。
溫以穗眨眨眼,險些以為自己看錯。
她清清嗓子,道出自己早就準備好的腹稿。
“傅先生今晚找我……是有事嗎?”
“本來有。”
平淡無奇的三個字,溫以穗莫名聽出了一絲委屈。
只是這樣的形容詞完全和傅明洲一點也不貼切,溫以穗立刻将自己腦中的胡思亂想抹去。
“前天我哥哥和我提到了你們之間的合作。”
溫以穗觑着傅明洲臉色,斟酌着開口,女孩欲言又止。
“如果是因為公事的話,其實我和我哥哥……”
“顧珩和你說,我是因為兩家合作才接近你的?”傅明洲突然出聲打斷。
溫以穗遲疑着,沒有立刻點頭。
顧珩的原話雖然沒有這般直白,不過也八.九不離十。
“呵。”
那雙隐于眼鏡後的眼睛冷冽清俊,傅明洲冷笑一聲,不留情面戳穿顧珩的心思。
“顧總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了。”
一個合作而已,需要他三番兩次,大費周章嗎?
傅明洲低頭,慢條斯理摘下眼鏡,擦拭鏡片上的塵埃。
顧珩的心思不難猜,三言兩語就将傅明洲滿腔的情愫解讀為商人的唯利是圖。
氣氛僵滞。
溫以穗張了張唇,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接話。
想為顧珩辯解,難免要得罪傅明洲,可對方連着幫了自己幾次,這會反駁又顯得自己有點忘恩負義。
溫以穗抿唇,選擇沉默。
三句話不到就成功将溫以穗惹生氣,秘書不敢再慢吞吞開車,油門踩到底。
車子疾速在街道上飛馳,攪亂了一池的夜色。
顧家的宅邸近在眼前,秘書穩穩當當将車停在院前。
本來還以為溫以穗和傅明洲有話要說,秘書自己都做好了下車回避的準備。
尚未有所動作,溫以穗已經開了車門,轉身又道了聲謝。
随即行色匆匆步入夜色。
秘書微不可聞嘆了口氣,悄悄往後看了一眼,為自家老板掬一把薄汗。
以這種速度,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追到人。
腹诽歸腹诽,秘書半個不滿也不敢往外透露,只安分守己做好自己的分內事。
車子靜靜泊于夜色中。
樓上某個房間忽的亮起一道光,玻璃窗子拉開,一眼便瞧見傅明洲的車子。
仍停留在原地,一動不動。
溫以穗藏身于窗紗之後,站得隐蔽,無奈黑色影子出賣了她的一舉一動。
……傅明洲還沒離開。
倏然,手機響了一響,接通,耳邊一道熟悉嗓音落下。
随之而來的,是車門開啓又關上的聲音。
透過零星枝桠,傅明洲颀長身影突然出現在視野之內。
“接近你不是因為公事。”
隔着距離,溫以穗清楚看見傅明洲揚起頭,朝她這一處看了過來。
黑夜模糊了傅明洲的輪廓,他輕聲嘆息。
“只是想讓你開心一點的。”
“……不過好像失敗了。”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