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夜風蕭瑟, 肅然的冷風自耳邊呼嘯而過,戰栗連連。
傅明洲似笑非笑的一張臉近在咫尺。
眉眼淩厲,五官深邃。視線輕輕往下挑, 無端生出一種壓迫感。
溫以穗下意識往後靠去。
沁涼的車窗貼着後背,失言在先,溫以穗讪讪扯了扯嘴角:“我……”
來不及解釋, 置于中控臺的手機忽的響了一響, 徹底打破了僵局。
溫以穗無聲松口氣。
餘光瞥見傅明洲, 男人卻只是淡淡, 接通電話的第一秒, 他雙眉稍擰。
隔着距離, 依稀能聽見傅老爺子中氣十足的呵斥聲。
賽道提前清場,只是不知哪個好事者, 驚訝傅明洲會帶女孩過來俱樂部玩。
私下拍了照片發給了傅硯。
夜色昏沉,光線模糊不清, 依稀只能看見女孩嬌小纖瘦的輪廓。
溫以穗身子不好,不可能出現在賽道這種地方。
傅硯第一時間排除了對方是溫以穗的可能。
剛好在老宅,傅硯朝向傅老爺子, 明知故問:“爺爺,小叔今晚……是不是出去約會了?”
傅老爺子揚眉:“你見到他們了?”
“不是。”傅硯擺出苦惱的表情,“他好像找了陪玩的……”
那張照片适時出現在傅老爺子眼下, 最先闖入視野的,是傅明洲熟悉深邃的輪廓。
男人從容不迫走下車, 背後賽道廣闊無垠,泛起繁星點點。
傅老爺子橫眉豎起, 一個電話追殺至傅明洲身邊, 聲若洪鐘:“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手受過傷?!你還跑去賽車!”
和自己預想的迥然不同, 傅硯唇角的得意一點點消失,難以置信望向聲音的來源。
傅明洲表情淡然:“我心裏有數。”
傅老爺子顯然不信,只是吐露出聲的,卻是一句句關心,絲毫對傅明洲身邊出現的人不感興趣。
待挂斷電話。
傅硯不甘心追問:“爺爺,你不問小叔身邊那人嗎?”
“有什麽好問的。”傅老爺子渾然不關心,對兒子的人品胸有成竹,“你小叔不是那種人,做不來那些亂七八糟的事。”
傅硯:“……”
……
有剛才的小插曲打岔,溫以穗瞬間歇了玩的心思。
只在賽道上了開了一小會,純當過過瘾。
回家時天色已暗,沉甸甸的夜色籠着整座宅邸。
顧珩先一步到家。
溫以穗回來時,恰好瞧見對方從書房走出,深藍色的睡袍松松垮垮,勾出一抹勁瘦的腰身。
柔和光影旋轉而下,點點滴滴落在顧珩肩上。
“什麽時候回來的?”
“剛剛。”
傭人接過溫以穗的手包,畢恭畢敬欠身離開。
顧珩無奈:“以後別太晚了……新換的藥吃了嗎,感覺怎麽樣?”
溫以穗從小就是藥罐子,家裏常年彌漫着中藥的氣味。
小的時候還有同學以為她家裏大人是學中醫的。
“吃了,還是老樣子。”
這麽些年,溫以穗早就對自己的身子不抱希望。
先天不足,再加上小時候擔驚受怕的精神折磨,溫以穗的身子比同齡人虛弱不少。
若不是顧珩不甘心,時時遍尋名醫為她把脈診斷,溫以穗早就放棄。
“哥,以後……不用再找醫生了,這個就挺好的。”
“知道了。”
沒有明确的答案,顯然顧珩并未将她的話放在心上。
溫以穗無聲嘆氣,又好奇揚起頭,試探詢問:“那痊愈後,我能……去蹦極跳傘嗎?”
溫以穗留了一個心眼,沒直接提及晚上的賽車,不過新換的極限運動危險程度和賽車不相上下。
顧珩只是笑笑,不語。
那雙深色眼眸往下,直直注視溫以穗的眼睛,平靜從容,不見一絲一毫的妥協。
須臾,顧珩輕聲道:“穗穗,別讓我擔心。”
變相的拒絕。
夜色漸濃,光影悄無聲息落在兩人之間,安靜淡然,濃重的氣氛彌漫在他們周邊,宛如白霧,重重化開。
長久的沉默之後,溫以穗敗下陣,女孩低聲呢喃:“……知道了。”
亘古不變的結局。
為溫以穗規避風險好似成為了顧珩的本能。
不能攀岩不能跳傘不能蹦極不能賽車……一切一切有可能危害溫以穗身體健康的活動,都不在顧珩的考慮範圍之內。
他親手為溫以穗打造了一個真空玻璃罩,固若金湯。
溫以穗宛如在玻璃罩中綻放的玫瑰,漂亮高貴。
容不得半點危險和意外。
……
《蒙面舞者》的決賽在即,溫以穗這些天一直在醫院和南藝大廈之間來回跑,險些焦頭爛額。
幸而在決賽之前,唐冉的治療方案敲定,溫以穗終于松口氣,重心漸漸偏向節目一端。
拍攝時間漸長,日落之際,黃昏的餘晖在地平線上蔓延。
晚上還有鏡頭需要補錄,溫以穗提前給顧珩發了消息,随後懶散縮在懶人沙發上小憩。
四下無人,休息室內只有淡淡的日光殘留。
連軸轉了一整天,現下才有時間休整。溫以穗着實累壞,女孩雙眉稍攏,睡夢也不得安穩,籠着毛毯往裏縮了一縮。
半夢半醒之間,好似感覺有人匆匆推門而入。
呼吸片刻後,又輕手輕腳退出房間。
臨走前還不忘将窗紗拉上。
最後一縷日光在房間消失殆盡,休息室亮度自覺往下調,只餘淺淺塵埃在空中飛舞。
葉茵蹑手蹑腳掩上房門,恰好撞見陸延一小隊人,咋咋呼呼提着下午茶從電梯出來。
“葉……”
“噓——”
葉茵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食指輕擡,朝裏指了指。
衆人心領神會,逐一放輕腳步,又重新退回電梯。
下行至練習室,方敢大喘氣。
陸延:“溫老師在休息嗎?”
葉茵點頭。
唐冉今天轉院,溫以穗昨夜在醫院陪了對方一整晚,現下累乏也正常。
外賣袋挨挨擠擠,一水的簇擁在桌上。
俞遠和好兄弟勾肩搭背:“那可惜了。”
下午茶是陸延請的,為的是溫以穗,不曾想主人公不在,便宜了他們這群人。
“休息室隔音不太好,我那有降噪耳塞,要不陸延你……”
事到如今,俞遠仍不忘為好兄弟的坎坷戀愛推波助瀾。
陸延面不改色:“她對耳塞過敏。”
俞遠失望垂眸:“那算了……不對啊,你怎麽連這個都知道?”
一波驚起千層浪。
一時之間,陸延又成了風口浪尖上的人。一衆小夥子吵吵嚷嚷,都在好奇陸延和溫以穗的過往。
“怪不得陸延知道溫老師不喜歡吃秋葵,我那時就覺得奇怪。”
“是吧,還有一次陸延和俞遠battle,那天溫老師也在。”
“喜歡的對象就在眼前,懂的人都懂。”
不經意的細枝末節都成了今時今日的如山鐵證,陸延無從辯駁,雖然從一開始,他也不曾想否認。
“沒什麽好說的,之前只碰過一次。”陸延言簡意赅,打斷了他人的浮想聯翩。
衆人大失所望,長長“籲”了一聲。
陸延笑而不語,退至攝像頭後。
錄制節目前,他和溫以穗确實只見過一面。
那天将自己帶出賭場,溫以穗前一秒還在賭桌上大殺四方,上了出租車後瞬間暴露原型。
虛張聲勢的外殼不再,只剩下病怏怏一個軀殼。
陸延試探湊近,後知後覺對方身上溫度極高。
溫以穗在發燒。
生病後的溫大小姐原形畢露,好多溫以穗的小習慣,陸延都是在那三天摸索出來的。
不吃蔥花不吃香菇不吃秋葵,睡覺要點檀香,不能有一點噪音,也不能戴耳塞,不然容易發炎……
諸如此類,林林總總。
此後兩年,陸延也不曾忘記。
“我出去一下。”
思忖一番,陸延丢下一句話,推門往外走。
也不管身後的唏噓和好奇。
“賭一包辣條,陸延絕對去找溫老師了!”
“溫老師在休息,他上樓幹嘛,送奶茶?”
“有可能,不過陸延剛剛有拿東西出去嗎?”
樓上休息室。
空無一人的過道冷清安靜,頭頂白熾燈高懸,光亮從門縫溜進,依稀看見沙發上的一點輪廓。
毛毯擁着的人影輕輕動了一動。
溫以穗其實沒怎麽睡着,窗外蟲鳴響徹黃昏,聒噪煩人。
迷糊睜開眼,遂聽見門口一陣窸窣。
試探的一記敲門聲之後,陸延熟悉的面孔出現在視野之中。
模糊的輪廓逐漸清晰,溫以穗呢喃睜眼,只覺嗓子幹啞。
“排練結束了嗎?”
“還沒有。”
反手合上門,陸延踱步進屋。
逆着光,溫以穗只能看見對方虛虛一晃。
陸延緩步朝自己走來。
反射弧慢了半圈,溫以穗擡眸,意外陸延此刻出現在休息間。
“那你怎麽還……”
“來看看你,葉老師說你精神不太好。”
“是有點。”
一宿未睡,溫以穗精神欠佳,小貓似的躲在懶人沙發上偷懶。
“不過現在好多了。”
“那你還要不要……”
“……嗯?”
仰頭望去,溫以穗一雙杏眸蘊着茫然和疑惑。側目方發現,陸延背在身後的手遲遲未抽出。
疑慮衆生。
心口空白一瞬,溫以穗怔然:“我……”
餘音尚在唇齒間,陸延倏地傾身,一直藏在身後的右手緩緩抽出。
溫以穗眼睛微圓。
然後。
她看見了一個薄荷綠的……保溫杯。
陸延聲音極輕:“……你要熱水嗎?”
溫以穗:“……”
似曾相識,兩年前自己生病,陸延說的最多的一句,就是“你要熱水嗎”。
沒想到兩年後,依舊如此。
溫以穗無聲嘆息,接過陸延遞來的熱水,她喃喃:“看得出你是真沒談過戀愛。”
“那當然。”
笑聲從喉嚨跑出,陸延口吻頗有幾分得意。
“所以得麻煩溫老師多教教我。”
作者有話說:
數據太差半個月沒有榜單,沒有字數約束真的好容易擺爛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