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藍岚有些擔憂,但很快冷靜地說道:“靈氣風暴過于強勁,有時能貫穿時空,讓人看到詭異神奇的東西。說不定公孫大哥就是看到了什麽,所以才放棄抵抗。”
荀尚平強自平複焦躁的情緒,趴在冰洞裏搖頭。
“那靈氣風暴的害處,你與我皆知,他怎會不知?”那得是看到多要緊的東西,才會貿然涉險?
荀尚平緊蹙眉頭。
現在來看,公孫谌答應來牡華天宗,必定是從一開始便有主意。
…
顏如玉掙紮着爬起來,感覺渾身躁意已經褪.去。
火滅了?
他在迷瞪中,隐約感覺到似乎在其後刮起了一場迅猛的風暴。顏如玉察覺到了危險,但是困勁拖着他無法脫身,徑直昏迷過去了。
等他醒來,這才發覺那困意多奇怪。
那一場大戰多嚴峻,顏如玉多心大才能困成這德性?
他盤膝坐着,痛定思痛,怎麽都覺得不正常。
顏如玉邊想着邊打量着周圍的環境,現在是在哪裏?冰涼剔透的冰牆圓潤,清透的冰石甚至能照出少許模樣來,他靠近看着那兩團暗影,看來就是……
等下,兩團?
他驀然看去另一團暗影的位置,看到了正在打坐調息的公孫谌。
大佬臉色微白,瞧來重傷不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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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之前連番的争鬥加上半睡半醒間的風暴,他肯定需要調息。只不過他什麽時候換了一身衣物,還是黑的?
顏如玉繞着冰洞走了一圈,發現這裏完全封閉。
就像是有人憑空在冰山內部鑿開了一個半圓形的洞,除了原本他躺着的地方寬敞點,其實走不出十步就到盡頭。
他不得不走回來,坐在大佬的對面。
顏如玉蹙眉,那他怎麽不冷?
他這才有心思打量自己,發現他披了一件大氅,怨不得剛走動的時候重得很。但是這大氅也在不斷給他互補着熱量。
他狐疑地看向還在打坐的公孫谌,這衣服難不成是大佬的?但這周邊劇烈的變化讓他有種不是昏迷了一會,而是睡掉二十年的錯覺。
顏如玉坐了一會,才看到公孫谌慢慢睜開眼。
他對上視線,讪笑着說道:“大佬,先前我暈過去了,倒是沒留心之後的事情,多謝大佬順手撈我出來。”
公孫谌微蹙眉,淡淡嗯了一聲。
顏如玉其實和大佬很少有坐着交流的機會,除了偶爾神出鬼沒将他當做抱抱熊,基本上那些時日很少能見到他。不過經歷了扭轉獻祭大陣的事情,他多少還是能猜到現在的大佬估計是暫時熄了殺他的心思,那自然膽兒就肥了起來。
幹坐不住,顏如玉問道:“大佬,你可知那場風暴是什麽?”
那獵獵風聲爆裂如雷,哪怕他半睡半醒還是聽見了。
公孫谌:“靈氣風暴,乃是純粹又狂暴的靈氣彙聚而成。誤入者,易神魂俱碎。有時,靈氣風暴也會撕裂時空,出現奇異的跡象。”
顏如玉看了下四肢俱全的自己和面色蒼白的大佬,倒是有點小內疚。
公孫谌神色莫測地看着他,少頃,道:“顏如玉。”
大佬甚少叫他的全名,這一叫讓顏如玉瑟了下,總感覺這聲線淡漠薄涼了些,少了之前肆意狂縱的味道。
顏如玉:忍住喊“到”的沖動.jpg
“你可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
顏如玉:“藍葉舟和顏輝他們在不知山處接待各大仙門,其實早就布下局,只待他們落座白玉柱子就位,就能夠獻祭我了。”他思索着他所知道的事情。
“不過大佬最終還是改變了法陣的一部分,最終讓獻祭的對象發生了改變,将那幾百名仙尊……”顏如玉快速掠過那個詞,“最後應該是成了吧。”
他從他的角度梳理了一遍。
公孫谌淡淡颔首,那微斂的眉眼,也看不出他是什麽想法。
顏如玉:“大佬的傷勢可好了些?”
公孫谌的傷勢必然不輕。
公孫谌:“無礙。”
顏如玉一邊點頭一邊起身,像是要湊前去仔細觀察公孫谌是否說了實話。公孫谌平靜坐着,目視着這膽大包天的少年蹑手蹑腳地走過來,然後摸了摸手心。
他發呆了一會。
然後默默收回了手。
顏如玉:“你是暖的。”
公孫谌:“我是活的。”
哈,好像這就能回答所有的問題,顏如玉洩氣地垂下肩膀,“你不是大佬,”不對,他修正了自己的錯誤。
“你不是現在的公孫谌。”
他那個大佬就是那種酷帥狂霸拽的瘋子,也是個半殘的魂體,通體冰涼,不可能會有這種溫暖的體溫。
顏如玉的視線不由自主落在身前這個公孫谌上,那身衣袍,是純黑的。他怎麽忘了,原來的那個大佬喜歡素白。
他的呼吸不自覺輕了下來,眼前的公孫谌的态度雖然淡漠,可實則不難親近,他剛剛當着他的面做出試探的動作,公孫谌也随他去。
這是《風起雲湧》裏,公孫谌最開始的性格。
公孫谌道:“你現在的時間上沒有公孫谌。”
“你說得對。”顏如玉沉思,“理論上來說,公孫谌現在還未出生。”
公孫谌挑眉:“你怎知公孫谌的出生年月?”
顏如玉:“……因為我去查過,牡華天宗的記載中,并沒有公孫谌這個人。但如此驚才絕絕之輩,不可能沒有留下任何的記載,再加上那奇怪的墓碑,所以我推斷或許也有可能,天樂三十八年這個時間,公孫谌還未出生。”
好險!
他剛剛差點順口暴露了。
他的說法勉強有理,看起來年輕的公孫谌是接受了。
顏如玉松了口氣,抱膝坐下來。
等下,方才他認為此公孫谌是彼公孫谌,是因為他睜開眼就輕松叫出了顏如玉的名字。那他怎麽知道顏如玉的?而且為何出現在這裏?
他倆的時間線這他媽也對不上號啊!
公孫谌:“我也遇到了靈氣風暴。”
仿佛這就足以解答顏如玉的困惑。
顏如玉:“……”這丫是會讀心還是怎樣?
但這也只解釋了一個問題。
“一月前,我頻頻入夢。”不得不說,公孫谌不會是個合格的講述者,冰涼冰涼的,反倒讓人畏懼,“在夢中我看到了‘我’,也看到了你。”
顏如玉默了,Double kill!
這可真是有些操.蛋了。
他本來以為要面對的只有一個公孫谌,結果是複數的公孫谌嗎?!
顏如玉:“我……”
“靈氣風暴造成的交叉不會太久,半個時辰已過,再有一盞茶的功夫,你我皆回各自時間。”公孫谌平靜說道。
顏如玉咽下要說的話,仔細打量起現在這位黑大佬。
先前是他沒有細看,黑大佬和白大佬還是有差別的,一個喜黑,一個喜白。黑大佬棱角分明,卻少了白大佬撕裂萬物的戾氣,仿佛是一片平靜的汪洋大海,難以窺見底下的波濤駭浪。
他的溫和,是比之白大佬的溫和,實際上也是極其冰涼。
但确實好說話了點。
顏如玉偷偷對比了一下,難掩喜悅。
他美滋滋地想,年輕的黑大佬耶,那可是最開始小說設定中的主角!誰能跟他似的真的親眼看到喜歡的人物?
顏如玉又看了眼公孫谌,嘿嘿。
現在的大佬什麽肮髒的事情都還沒遇見,正是最意氣風發的時候——
草!
他在心裏猛地爆了粗口,一下子撲過去抓住大佬的胳膊,“不要相信藍葉舟,不要信任牡華天宗的任何一個人!”歷史啊歷史,可別跟之前一樣操.蛋的發展了啊!
“你又是……”公孫谌僅僅說出三個字,便收了聲,他擰眉看着顏如玉,沉聲說道,“在我進來靈氣風暴的前一刻,我的記憶裏,獻祭大陣裏死去,還是只有你一人。但是其他人的記憶,已經發生了變化。”
藍岚道有七百三十六名仙尊隕落,可公孫谌完全不知。
顏如玉沒明白為什麽公孫谌突然說這段話,他的小臉裹在大氅裏,如瀑的青絲亂在外頭,懵懂的神情讓他顯得格外瘦削孱弱。
“顏如玉,你生活在我之前的六十年,在你的時間裏,你剛剛和一個瘋子改變了獻祭的現實。可在六十年後屬于我的時間裏,這一件事已經是歷史。可現在歷史在我記憶中并未改變,說明這改變還在持續,尚未完結。”
所以他這個當事人還記得原本還未改變的歷史。
顏如玉仿佛在聽天書。
每一個字他都聽進去了,但是合起來就是聽不懂。
不過他還是頑強指出來,“你罵你自己。”
公孫谌顯然并不把那個瘋狂的魂體當做是自己。
他平靜地說道:“如果你的現在是我之世界的過去,倘若真的發生了修改,需要承受的代價是極其恐怖的,歷史收束修正的作用,會反加于你們身上。”
顏如玉這下明白了,喃喃道:“以一個故事線來說,總會有一個現在進行時。倘若你才是‘現在’的話,我于你而言就是過去。過去的歷史倘若改變,插手歷史的人将會承受收束的代價。”等到徹底收束的代價過去,才算是完結。
可他平安無事!
顏如玉猛地擡頭:“大佬!”他說的是白大佬。
誠如黑大佬所說,歷史的收束還在完成,可他平安無事,或許是因為他本來就是過去的人,該做什麽對他而言是在“當下”,可是白大佬不是,他赫然是從更遠的時間莫名與顏如玉鏈接上的,倘若這般收束作用全加于他身——
一場影響大陸的獻祭,七百三十六名仙尊的隕落,絕不可能是小小的代價!
“我……”倉皇間,顏如玉想說什麽,卻發現身前的公孫谌身影已在漸漸淡去。
時間到了。
那人平靜的聲音繼續說道:“那件大氅會保你在靈氣風暴中無恙,等回去後便好好活着,放棄他便是了。”
下一瞬,公孫谌徹底消失,冰洞在他眼前坍塌成無數白茫茫。
強烈的墜.落感讓顏如玉心砰砰直跳,緊接着是撕裂的風聲刺痛他的耳朵。突如其來的風暴席卷了他所有的五感,只充斥着咆哮與恐懼。
可誠如黑大佬所說,那件大氅似乎是什麽了不得的寶物,哪怕是在靈氣風暴中都牢牢護着顏如玉,直到這場狂獵的風暴往遠去席去。
顏如玉狼狽地趴在地上,幹嘔了幾聲,才勉強坐起來。
龜裂破碎的大地赤紅,但在靈氣風暴下逐漸冰凍,他站在幹裂的土地上,仿佛一點一點看着往後不知山處會有的進程。融化的雪水逐漸凝固成冰,眼下他坐着的地方還算是幹燥,仿佛是某處懸崖峭壁之上。
他尋了處幹燥地裂縫躲了進去。
剛才他看過了,天上地下沒有任何的變動,除了那肆虐的靈氣風暴,不知山處跟無人一般死寂。
顏如玉按了按肚子,他感覺到了強烈的饑餓。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再沒吃的他估計會餓死。
顏如玉苦笑起來,年輕的公孫谌對白大佬似乎頗有敵意,或者在他看來那個瘋癫之人不可能是他。
但是顏如玉又怎能放手不管?
如果剛才公孫谌所說是真的,歷史的改變收束是有代價的,那現在不知山處如此寂靜,大佬應該不會在這裏……不在現世……難道是在亂葬崗?
顏如玉決定立刻裹着大氅躺下睡覺。
他本以為自己會花費很長的時間才能入睡,可實際上他懷疑他的後腦勺剛碰到地面的那瞬間,他就嘎嘣失去了意識,直接遁入了夢境。
眼皮一暗,顏如玉搖晃着站穩,還未看清周圍的景物,便隐約感覺到自身扭曲模糊了一瞬,卻又強停在原處。
顏如玉掙紮着看清楚周圍的情況,發現确實是在亂葬崗。
卻也不完全是亂葬崗。
原本該有的無數石碑扭曲破碎,時而模糊時而顯露,而最中心的原無字碑詭異地坍塌了一半,餘下的呈現扭曲狀态,模模糊糊看不清楚。昏暗晦澀的天地間,一股玄妙排斥的感覺降臨着,扭曲着,像是要把什麽東西徹底排除出去。
顏如玉定睛一瞧,那靠坐在原無字碑下的身影,不是公孫谌,卻又是誰呢?
他急切地小跑過去,無視了所有的扭曲模糊,跪倒在公孫谌的身邊,下意識便去摸他的鼻子底下試探呼吸。
“為什麽回來?”
公孫谌睜開眼,顯然他只是在假寐。
顏如玉:“你是故意的?”他還以為是不小心的失誤才會把他抛在靈氣風暴裏,可聽這話的意思……
這種本想并肩作戰卻被抛出去的感覺是怎麽回事?
氣成河豚。
公孫谌奇怪地說道:“你很生氣?”他擰眉的模樣,與年輕的他出奇相似,即便狼狽成這樣,“我都高擡貴手放過你了還比比”的傲視還是展露無遺。他擡手胡嚕了下顏如玉的腦袋,又往下不耐煩捏了捏他的後脖頸,赫然是随便糊弄的姿态。
但是摸着摸着還不撒手了。
顏如玉:你在摸狗嗎大佬?這呼嚕個沒完了都!
公孫谌啞聲道:“我在你身上留了道禁制……”
他吐了口血。
“你不會死。”
顏如玉眨了眨眼。
他想救世,又想救己。
公孫谌在回應他的承諾,這兩樁事情,他都做到了。
顏如玉心中升起一種莫名的感動,正想說話,卻看到剛剛還半死不活的公孫谌坐了起來,他的眼神犀利地看着顏如玉,從他的眉眼到他身上披着的大氅,他沉着臉,“你遇到了誰?”那殺意濃重得喲,一下子就趕走了所有的感動。
他掀開那件大氅,“公孫谌?”那冰涼厭惡的感覺,完全不像是在提及他自己。
顏如玉:“……”這他娘是怎麽認出來的?而且黑大佬覺得未來的自己是瘋子,白大佬讨厭年輕的自己,這還怎麽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