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時不待人, 顏如玉方才明白一寸光陰一寸金,寸金難買寸光陰的痛苦。
荀尚平與公孫離勝利會面,正興致勃勃說着話。
無奈顏如玉那邊愁雲慘霧的模樣, 他忍不住說道:“你這垂頭耷腦的模樣, 是生怕回頭公孫谌出來看到不削我啊?”
顏如玉:“我郁悶跟他削你有什麽幹系?”
那本來就是荀尚平欠削吧!
荀尚平看着憨實, 但是相處久了便清楚這家夥性格有點狗, 手欠嘴也欠。
要不是這性格, 還真架不住公孫谌的淡漠。
荀尚平:“……那你愁什麽呢?”
他這龇牙咧嘴的,看得公孫離饒有趣味。荀尚平和他也熟悉, 見他那擠眉弄眼的模樣, 當即就猜到他想說什麽瘋狂搖頭。
笑話,誰想要和顏如玉扯上關系?
他可不想和公孫谌對上。
顏如玉懶得理會他倆的眉目傳情, “渡劫的時候, 所有人都能靠近嗎?”書中描繪的時候就那麽一筆帶過渡劫峰的詳情,但現實自然是會補全的。
他憂心忡忡。
公孫離搖頭:“渡劫峰只允渡劫之人上去,其餘等人不過是在旁的山脈觀看罷了。不過在渡劫峰的周圍早就有陣法,除了公孫血脈, 旁人也無法上去。”
顏如玉:“……”是啊,誰知道半路殺出個公孫壺呢?
“我來的路上,曾聽說過‘天咒’乃是不祥, ”顏如玉突兀地說道, “可這份不祥,究竟意味着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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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拐得生硬, 惹了荀尚平嘟囔一句。
“你這一路上甚時候聽說過這話了?”顏如玉根本就是睡過來的吧。
顏如玉面無表情:“我在雜寶閣蹭吃蹭喝的時候聽說的。”他原是想着在臨走前趁着酒意還未發作記得給錢的,結果後續就這麽直接昏睡過去。
這蹭吃坐實了, 他也自暴自棄了。
好在他在徹底醉倒之前, 想做的事情倒是做完了。
荀尚平:“……”
公孫離覺得他們對話有趣, 也記得顏如玉的問題,便說道:“有‘天咒’之子誕生,便有不倫之事在前。此舉違背倫常,既是錯事,自當引以為戒。
“其二,乃是因為‘天咒’之血脈,雖大多數都是混混沌沌之輩,不足為懼,卻有極小的部分極其優越,擁有常人所不能有之大智慧大毅力,其人性格殘暴,乖戾跋扈,常為禍世間,造了無數惡事……此有前例,比方說赤禍道人。”
赤禍道人?
這名字聽着有點耳熟。
荀尚平接口道:“赤禍道人原名叫何長,父母是東游大陸一小派尋夢閣的弟子。兩人既是兄妹又是道侶,産下何長後,他們的事情敗露,何母被殺,何父自刎。
“因何長年幼,閣主動了恻隐之心,将他留下收為門徒。然何長三十八歲那年,趁着閣主不備,盜竊了尋夢閣中所有的經典,遁逃十年後再度返回師門,屠光師門上下五百餘條人命。”
尋夢閣就此滅派。
但何長做事,顯然不是無的放矢。
他屠戮光尋夢閣,除開報仇,也是為了煉化他在逃亡中尋到的一件異寶“千變萬化針”,如其名,要達“千變”與“萬化”,就需得一千條,一萬條魂魄來供其驅使。
何長此前襲擊尋夢閣或許還有“報仇”為借口,此後在東游大陸上掀起無數血禍,每到一處就必有滅門,就純粹是一己之私與全然惡念。
手段殘忍,令人發指。
“此人極其狡詐又天賦異禀,最終引來大門派親自出手,這才了卻此事。”
公孫離道:“這種事不常有,可每一次都是世間大禍。”
這些邪魔歪道偏生有個好腦子,也有強大的修為,每一次作亂都會攪和得天翻地覆,讓人惴惴不安,仿佛他們的誕生,便代表着厄運。
不光父母的結合代表着不倫,就連子嗣後代都飽含着罪惡的血脈。
必須徹底根除!
顏如玉聽完這個故事後:……修仙界也講究科學啊?
畢竟近親的産物有可能會增加遺傳病的概率,也可能會生下智障兒,甚至有可能誕下絕頂聰明的天才。性情會有問題,那也是意料中的事情。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禁止近親也是件合理的事情。
修仙也講基本法。
從另一個角度來說,絕大部分這類人處境都不好,先天性的問題再加上原生家庭的惡劣,最終會生出怎樣扭曲惡意的怪物還真不好說……
但,小說裏出場的公孫谌是不同的。
顏如玉斂眉。
公孫家這麽多年,倒是真的沒有虧欠過公孫谌,相反從他被送回來,到他顯露出靈根,再到後來揚名大陸……公孫世家在其中也助益良多。
顏如玉回憶着書中的內容,忍不住悲從中來,多好的公孫世家,多好的原生家庭,多好的主角大佬叨!
劇情怎麽就能那樣呢?!
雖然後面公孫世家大義滅親的速度着實是快了些,可好歹前頭也仁至義盡了……這或許是大佬在書中先滅了牡華天宗後,才去動公孫家的緣故。
時也命也,小說中是小說中的劇情,眼下顏如玉人便在這裏,怎可能再看着事情重蹈覆轍!
…
公孫壺清醒,已經半年有餘。
親眼看着公孫明月在自己面前自刎,大受打擊之下,無數殘缺的記憶灌入他的腦子,在劇痛中,公孫壺始明悟為何當初明月會如此抗拒痛苦,又為何試圖殺死親生孩兒……這一切的一切,都始于他們的不倫。
從他渾渾噩噩埋葬了明月後,他的情緒就時高時低,就連面容也懶得打理,落得一副草寇的模樣。只是他修為已經在數十年間踏足仙尊,氣息磅礴,旁的修士倒是不會認錯了去。
回到熟悉的始安仙城,公孫壺對于将要做的事情已有決斷。
他和明月犯下的過錯乃是世間最不能容忍的罪惡,而延續下來的血脈……更是一切的禍根!那孩子不能活下去,他們一家三口,都需得為此葬身才是!
谌兒……會諒解他的。
公孫壺半瘋半癫地笑了起來,他的手中,不知何時夾着一張赤紅請柬。
…
落霞滿天,白氣隐顯,占據了泰半始安仙城的面積的公孫家敞開正門,迎接着手持請柬的來客。那些修士踏足宅院,障眼法便自然散去。
顯露在諸位面前的,毅然是亭臺樓閣,奢華殿宇,與外界所見大有不同。通往渡劫峰的路上仙樂奏鳴,彩霞飛舞,正有仙鶴騰空起,掠過他們飛往前方。
有熟悉公孫谌的修士便道:“要開始了。”
那些仙鶴正是公孫谌所豢養,它們有了異動,豈不正是說明了公孫谌的狀态?
渡劫峰邊上,顏如玉披着大氅,倒抽了口涼氣:“這般下去,我估計要凍死了。”借着公孫谌的光和公孫離的努力,顏如玉得以站在了最近的峰頭。
雖然這對他一個凡人來說并沒有差別,是近是遠,渡劫峰上的畫面,他都瞧不清楚。
但是這涼意,切身感覺到了。
荀尚平:“現在公孫谌的氣勢外露得張狂,怕是……”他的話還沒有說完,神識就已經感覺到了天上的雷雲正以不正常的速度聚集着。
來了!
天色愈來愈黑,雲層越來越厚,在那厚實的雲堆中,偶爾有紫色電龍吞吐而過。只是分明已經是磅礴之勢,卻不見雷劫打下來。而那聚攏的勢頭依舊繼續,讓人心生不解。
顏如玉,作為小小的凡人,自然沒有感覺到除了天雷之外的東西。他只是在好奇荀尚平都說“來了”,可這雷為何還是久久不來?
但這僅僅是他關注的第二件事。
排名第一的依舊是那個到現在還未出現的不定時炸.彈。
顏如玉:“你們兩位可別忘了答應過我的事情。”
公孫離皺眉:“你當真确定會有人在大典上搗亂?”
荀尚平的臉色也有些難看。
他們兩人都在化精大圓滿,還沒有觸碰到入魂的邊緣。可顏如玉卻在數日之前,突然說會有仙尊會在大典上搗亂!
這話若不是顏如玉所說,他們只會以為荒謬。
畢竟仙尊何至于來大典?
可是顏如玉說得認真,而且态度異常堅定,這也讓他們不由得心中打鼓,擔憂了起來。境界的碾壓是存在的,如同公孫谌這般輕易能跨境界挑釁的人才是少有,就算他們有兩個人,可是在對上一位仙尊的時候,還是不夠看。
而公孫谌……在如此要緊的關頭,要是真的洩了口氣,那可真是要命的事。
好在大典上還是有長老盯着。
顏如玉只對兩人提出了一個要求。
假如真的在大典上出現了這麽個人的話,他們兩個只要替大佬擋下一次,用兵器,就足夠了。
公孫離若有所思看着他亮閃閃的九節鞭,就在今日他們見面的時候,顏如玉匆匆把一個東西遞給了他們,請他們将瓶子裏面的液體塗到兵刃上。
确定了那東西的無害之後,兩人并沒有拒絕,只不過心中對于此事的好奇确實越來越濃郁了。
只是顏如玉緊張兮兮的,讓兩個大老粗也不忍去打擾。
眼瞅着半個時辰過去了,那雷劫只是一層一層疊着,聲勢浩大,越發震撼驚駭,卻死死沒有劈下第一道。
荀尚平警惕地觀察着渡劫峰上的動靜,以至于公孫壺動手的時候,他竟是慢了一瞬。公孫離的速度極快,九節鞭抽打出去。
荀尚平的靈刀随心而動,後發先至,狠狠地砍在一道突如其來的陌生靈劍上。
“唰!”
而九節鞭在靈刀掠過它的瞬間變更方向,直直朝着襲擊者的方向打了過去。
那力道毫不留情。
顏如玉慢了半拍才發覺,一見得手,心中登時松了口氣。也不枉他之前費勁千辛萬苦……最終還是給他買到了想要的東西。
九十九步都走了,就差最後一哆嗦。
顏如玉緊張地盯着。
場下,那襲擊的人已經被兩位公孫長老給揪了出來,正怒氣沖沖地對峙着。
那胡子拉碴的仁兄悲哀地搖了搖頭,手指摸了摸自己的喉嚨,正要舌綻春雷将自己的聲音放大的時候,卻發現他無論什麽動作,都不能夠發出聲音。
啞炮了。
他竟然是無論怎麽使勁兒都說不出話來!
顏如玉猛地一拍手:“成了!”他快活地搓手手,甚至還想給荀尚平和公孫離兩人來一個擁抱。
其實如何解決公孫壺,顏如玉心中曾經想過幾個念頭,但最終發現,最簡單的就是阻止在那個緊要關頭說出那句話的公孫壺。
公孫壺如何處置,顏如玉無法替公孫谌做決定,但如何阻止公孫壺,他倒是沒了主意。
畢竟他所能想出來的法子都需要靠近公孫壺,可他壓根做不到。
比如眼下這一出,就是荀尚平和公孫離給他打的配合。在他們兩個人的兵器上,其實都塗了顏如玉從雜寶閣買回來的“禁言之水”,顧名思義,這玩意兒就是用來給人消音的。
這東西雞肋得很,偏生原材料料極其昂貴。還是從前在仙鶴上,蘇眉兒告訴他的。
顏如玉在公孫谌閉關的十幾日一直在外頭亂逛,也是為了碰碰運氣看能不能找到。最終在雜寶閣找到了這個壓箱底的囤貨,也算是意外之喜。
不然他就算再愛喝酒,也不會在那個當口喝。
自然是因為高興。
“禁言之水”在觸碰到之後,甭管是誰都無法抵抗這靈藥的力量,在十二個時辰內不再會有聲音。
但唯一麻煩的是這玩意兒需要擦在貼身的東西上……這思來想去,豈不就是就只有武器最貼身,最容易觸碰到了?
此舉其實異常簡單,但是負責最後一哆嗦的荀尚平和公孫離卻無形中背負着極其要緊的責任……
不過顏如玉也留有後手。
為了阻止此事,他必然不可能只把寶壓在這一件上。
他的手中其實已經牢牢握住了極西鬼林的核。
他試過了。
只要他心意一動,還是能夠調出幾頭魔獸來的,只不過不能太多,像是有什麽限制。如果荀尚平和公孫離做不到的話,下一瞬他立刻就會召喚出魔獸,而且指定地點在公孫壺的腦袋上,只追着他一人狂踩。
顏如玉對于極西鬼林的魔獸還是挺有信心,屆時公孫壺肯定無暇他顧。
只不過這一招太過聲勢浩大,顏如玉擔心影響到大佬度天劫,就放在了備選項上。
眼下因為公孫壺說不出話來,兩個長老壓根不等他再比劃什麽就直接把他拿下,捆成一團收了起來。
顏如玉直到此刻,才放心下來。
應當是無事了。
這小小的插曲并沒有引起大家的關注,反而這氣氛越來越濃重,甚至透露出幾分詭異。
直到有人開口:“為何還不開始?”
話音剛落,一道如蛟龍出海的紫電瘋狂劈了下來,只是第一下,就讓渡劫峰頭削去了一半!
幾乎毀天滅地的勢頭,讓人仿若以為這雷劫是在捶打什麽仇人般陰狠。
顏如玉受了驚,瑟縮的瞬間,左胳膊右手腕都溫熱起來。他握住自己的胳膊,方才那瞬間的僵硬酥麻猶在,“為什麽……”
他喃喃自語。
這不對勁。
渡劫峰上,一直毫無動靜,任由着冰霜蔓延的公孫谌睜開了眸子。
那眼,是赤紅滲血的。
登時圍觀等候的修士們大驚,有一人尖銳地說道:“心魔——”破音的嗓子暗啞難聽,在雷聲轟鳴中聽不大清楚。
只見渡劫峰上,公孫谌慢吞吞站起身來,輕易撕開了剛剛破碎的外袍。
那上好的法衣,也只勉強擋了一下。
第二道雷只比之前更快更猛更兇殘,公孫谌卻不避不讓,反而裹挾着無數冰流沖進了電閃雷鳴,徹底沐浴在了雷光之下。
那雙異眸,也徹底顯露在衆人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