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顏如玉一醉十日, 清醒的時候,盯着頭頂陌生的床帳發呆。醒來後的記憶在腦子裏過了一遍,他只想表演個當場暈倒再睡個十天。

十日醉當真好喝, 但是這嘴巴, 也确實是沒堵門。

顏如玉痛定思痛, 酒, 還是得喝。

但是得避開公孫谌來喝。

不然酒後可不知道還會再說些什麽亂七八糟的話!

思痛完, 他開始打量這間屋子,色調極其淡雅, 幹淨利落, 沒有多餘的擺設。他再低頭,身上蓋着的薄被是純黑, 只有枕頭是湛藍。

這種奇怪的組合讓他想起《風起雲湧》裏的描寫。

這是公孫谌的屋子?

他到公孫家了?

顏如玉驀然起身, 身上素色的裏衣讓他抓了抓頭發,打算在儲物空間裏扒拉件衣服來穿。只是剛下了地,就發現邊上的架子放着一套顯眼得無法忽視的衣裳。

他瞧着那極其繁華滾金的服飾陷入了沉默, 就算是在顏家, 他也從未穿過如此奢華的衣裳,這北玄大陸的風格與東游的內斂着實是不同。

他比劃了兩下,發現正是合身。

得, 确實是為他準備的。

顏如玉慢吞吞給自身套上了,唯獨在最後的腰佩上廢了點功夫。他低頭打量着這身大紅如火的長袍, 有些不太自在。

他從未穿過這般鮮豔的服飾。

“叩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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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很有禮地敲了兩下,旋即公孫谌出現在門外。

歸于公孫世家,他身上換的衣服雖仍是漆黑, 卻更顯奢華靡靡, 讓顏如玉原本有的尴尬散去, 忍不住笑起來,“這是家中習慣?”他捋了捋袖口,指尖摩挲到繁複的紋路。

公孫谌冷道:“公孫尚黑紅,重容顏,好打扮。”

顏如玉挑眉,這些細節可不會在小說中出現,聞言他忍不住彎了彎眉眼。

這豈不是□□裸表達了公孫家人是顏控?

公孫谌:“可要出去走走?”

他的聲音冰冷無情,語氣更是硬邦邦,毫無柔軟之處。顏如玉卻連連點頭,走到門邊扯了扯他的袖子,那鮮活神色流露于表,赫然沒被那冷氣侵蝕。

路上,顏如玉才問道:“可是到了要緊時候?”

公孫谌:“将要突破,氣息無法遏制。”本該收放自如的氣勢在此刻只會愈攀愈高,毫無遮掩可能。

顏如玉斂眉,這便是“欲與天公試比高”?每每突破新的境界,必定是要得天道錘煉,此刻渡劫,萬沒有留手退步的可能。

兩人并肩而走,只是為了讓久睡的顏如玉活動筋骨罷了。

可這般景象,卻已經驚呆了無數人。

公孫離目瞪口呆,下意識用鞭柄戳了戳身旁堂兄弟的腰眼,“是不是昨兒的幻術還未解開,還是說我眼瞎了,出現了幻覺?”

堂兄弟的臉色更加難看,幽幽說道:“咱們餘毒未清吧?”怎麽會幻想出有人與公孫谌并肩而走的溫情景象?!

公孫離發了會愣,把九節鞭收了起來,匆匆趕了上去。

“不成,我不信!”

那堂兄弟與公孫谌的關系沒公孫離那麽好,也沒追趕上去,只是站在原地頓了頓,飄魂似地回了藥堂,決定再取些靈藥治治眼。

北玄大陸的世家并不像東游門派那般疏遠人世,反而是與凡人混住仙城。尋常人家也是流傳着仙家的故事,也有憑借人間供奉修行的香火道,實在別具一格。

而公孫世家,其本家也是在始安仙城紮根,分家無數。

“東游因仙跡少有顯露,俗世以皇權為上。北玄世家不忌蹤跡,故皇權敬仙,少有霸主。”顏如玉津津有味地聽着公孫谌講古,餘光看到有人自後面趕上。

顏如玉:“大佬?”

公孫谌:“公孫離。”這話像是在給顏如玉介紹,又像是在叫公孫離的名字。

顏如玉恍然,這名字他也是有點印象的。

這位仁兄在公孫離出現時,還為了渡劫的公孫谌擋過一劍,只不過應當是個路人甲,後期壓根沒出現。如果他不是為了顏如玉的寶貝主角擋槍過,也是難記住這名字。

既然是對大佬好的難得人物,顏如玉粲然一笑,“你好,我叫顏如玉。”這介紹可是一點都不古意,可公孫離正眼一瞧顏如玉笑吟吟的模樣,當即覺得心脈不正常。

仿佛心中有小動物亂撞,像極了要撲騰出來的模樣。他心道不妙,立刻去瞧公孫谌冰冷的臉——

小動物摔死了,公孫離安心了。

這位小郎君再好看,他也不能奪他人所好不是?

他道:“如玉如玉,這可正是個好名字。你是十七郎的朋友?”

顏如玉眨了眨眼,笑意更濃,“十七郎是公孫谌的排序?”

公孫離:“這是主家的排行,我虛長些年歲,排行第八。”

顏如玉得了這些小細節,忍不住去瞧公孫谌,笑着說道:“那我還不如叫你十七哥得了,那不至于分不清楚。”

他本是玩笑,卻看到公孫谌颔首,淡淡說道:“可。”

顏如玉有些手足無措,面色微紅,“那……我真叫了?”

公孫谌低頭看他,面無表情,只那雙漆黑的眼眸一直瞧着他,那模樣仿佛是在等。只不過是個簡單的稱謂,卻因為雙方的在意而顯得暧.昧。

顏如玉猶豫片刻,心一橫,不過是個口頭稱呼,又是自己提起的,有什麽好遲疑不前的?

“十七哥。”顏如玉道,“日後,可要多多指教了。”慵懶狹長的眼眸透着促狹的笑意,他半心半意地作揖行了禮。

對面的公孫離揉了揉眼,他方才是錯覺?

怎麽會覺得那一瞬,公孫谌眼中閃過了陰郁的獨占暴虐?這種激烈的情緒可真不像他,尤其是當下将要突破的時刻。

那渾然一身的冰霜已經足夠覆蓋他所有的情緒,也正是現在沒多少敢靠近他的緣故,只會被寒意凍結。

……雖然從前也沒幾個敢便是了。

顏如玉作揖時,正酣睡在他肩膀上的小花精循着動作滾下,他一驚,忙去撈住,雙手合攏捉住那小寵,精致脆弱的容顏露出幾分莞爾好笑,無奈又有趣地戳了戳花精的小臉,“自個就長着翅膀,怎還能摔下?”

那小花精愛嬌地蹭蹭顏如玉的指腹,身後亮閃閃的小翅膀撲了撲。

這一小小意外,卻是錯過了他稱呼時公孫谌的神情。等他擡頭,便看到公孫谌若無其事地說道:“可要出去逛逛?”

顏如玉本要作答,卻忽而想起一事:“你的大典在何時?”

公孫谌:“五日後舉行。”

顏如玉:?

五日後!我擦這時間怎麽突飛猛進?!

顏如玉攏着小花精眉頭微蹙,看了眼公孫離,将想說的話吞下去,“回去。”他語氣有點兇,像是知道了公孫谌偷跑的事情。

兩人對上視線,顏如玉的聲音又軟下來,“十七哥,你該回去了。”

公孫谌他伸手捏了捏顏如玉的耳垂,輕聲道:“有事可尋公孫離。他知荀尚平在何處。”那身影如泡沫消失在他們眼前。

公孫離:“……我便說他這時候不該在,原來是幻影。”

他看向顏如玉,這位估計便是公孫谌回來時帶着的昏睡不醒的朋友。今日便是為了他的清醒,才在這時候強行分神。

顏如玉嘆息了聲,嘟哝着說道:“五日後大典,這豈不就是近在眼前?”這時間當即就從充足的三個月驟然縮短成五天,可真是一寸光陰一寸金,能不能氪仙石換時間啊靠!

公孫離:“原本是在三月後,但是長老們見過十七郎後,便說時間來不及了。”

公孫谌那修為壓根就随時能突破臨界點,可不是能強行壓制的模樣。長老們未免夜長夢多,便直接定了時間。管他們的請柬發出去後究竟能不能趕來,左不過趕不到虧的也不是他們。

渡劫大典能給予同輩以下修士不少感悟,若是旁觀夠多或是天賦異禀,甚至能為自身渡劫少去許多的磨難,故而這種渡劫大典只是惠澤其他修士。北玄大陸這種互幫互助的習慣由來已久,已經成為了習俗。

顏如玉蹙眉,公孫谌不是這等不知輕重緩解的人,不管黑白哪一個都不是……今日的行為雖讓他感覺到重視與心暖,卻也有焦躁不安。難道那日強行帶他回到“現世”時受傷過重?還是另有別的原因?如果是受傷,現在還要突破渡劫,當真是安全?

“敢問方才,你可有感覺到十七、十七哥的氣息?”顏如玉在念到十七哥的時候,還是有點卡殼。

得虧現在公孫谌不在,他還能多練習練習。

公孫離以為他在擔心公孫谌方才分神幻影的事情,便道:“不必擔憂,其實大典說是在五日後舉行,其實現在十七郎已經在渡劫峰閉關了。這五日,不過是族中長老推算天劫降臨的時間。有長老們加持看護,他不會有事的。”

說是大典,自然不可能真的跟宴席一般人來人往,只是在渡劫前後,允許與會者遠遠旁觀渡劫時的天象與渡劫之人如何破劫而已。

顏如玉心中稍安,既然修士都說無事,那應當是真的無事。

既然大典近在眼前,顏如玉自當着手準備起眼前最要緊的事情,那便是公孫壺。

對于這段開啓了大高潮的劇情,他記得清清楚楚。

【眼見公孫谌正在要緊關頭,有一人自天而降,手中持有一劍,借天雷之勢劈向公孫谌。公孫離眼見不對,甩出九節鞭替公孫谌擔下這一劍。

公孫家有兩位長老從旁飛來,手中結印,正要拿下那冒入之客,卻聽他舌綻春雷,聲音宏正:“公孫谌,你之血脈乃天咒,實在不該延續下去。今由我來斷絕,正是該有之道。”

“天咒”是個特殊的詞,在北玄大陸上,只指代一個意思。

近.親.相.奸的血脈。

那人此話,頓時讓參加大典的人嘩然一驚。

盤膝坐在渡劫峰上的公孫谌連眼也未睜,手指卻微動。

那兩位長老面面相觑,左邊那胡子花白的老者冷聲哼道:“休得胡言!今日.你壞我公孫家大典,便以為胡言可避過罪責嗎?!”

來者哈哈大笑,笑聲卻凄然,“三長老,您難道還沒認出來我是誰嗎?”他擡手化刃,刮去長須,只露出淨白面容。

“我名公孫壺。”

三長老愕然,看着那熟悉又陌生的臉,心中隐隐約約浮現出過往的記憶。他皺眉,“就算你是公孫壺,十七郎乃是你的子嗣,可那……”

公孫壺露出森然笑意,“因為他也是明月的孩子。”

“是明月,與我的孩子。”

逝去二十餘載,令公孫明月發瘋的往事,就在此時,就在當下,被公孫壺一言揭開。】

始安仙城外,正有修士大批入城。

此城乃公孫本家駐紮,看護城池的也自是公孫門人。

始安仙城除公孫本家領域外,禁止飛行。

有那胡子拉碴的修士與公孫門人擦肩而過,大步踏入仙城中,只帶一劍,悄然混入了來往人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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