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祝尤懷疑的視線落在顏如玉身上, “你是何人?”公孫世家前些時候還在為他們那個族內天才渡劫忙活,眼下在此處出現公孫家的标志,可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而且這镯子……

倘若顏如玉現在沒有戴着面紗,恐怕祝尤的視線都要将他紮穿。

顏如玉淡定地說道:“你的時間不多了。”

祝尤只會比他們還要着急。

他遲疑的時間并不長久, 在意識到顏如玉所說的是真, 祝尤轉身握住敖木的肩膀, 層層鎖鏈般的動靜響徹,敖木的身體軟倒了下來,徹底昏厥過去。

但與此同時, 他的臉色迅速紅潤。

锵!

無聲铮鳴。

公孫谌踏着冰霜走進殿門。

肆虐的寒意一同卷進殿宇,祝尤擡手替敖木攔住了這波風雪,這種銳利無比的冰冷, 他已經知道來人是誰了。

洞開的殿門, 腥臭濃重的味道也裹在素雪的寒涼中, 讓祝尤清楚知道那些血屍已經全部都失效了。

入夢來一直有飼養血屍的習慣, 但是這些也只有核心弟子才會知道, 就算是知道,也只清楚這些東西有效用, 卻不清楚是為了什麽。

而這些血屍力大無窮,刀劍不入, 就算是入魂仙尊, 十幾個血屍也能扛上一扛。

可這來人下手卻極其狠厲快速。

公孫谌果然名不虛傳。

Advertisement

顏如玉背着手, 好奇地看着祝尤:“你要背叛入夢來。”

入夢來這個南華門派聽着有些風雅, 可是能借由這樣的方式穩坐第一萬年, 門派內的血腥殘酷可想而知。

祝尤乃是入夢來的首徒, 卻也清楚背叛的下場。

但是方才那瞬間, 祝尤解開了敖木身上的禁锢。

顏如玉聽到了龍吟。

祝尤冷着臉說道:“血屍屠殺他百姓者衆, 不妥善解決,他過不去這道坎。”

啊。

是個癡情種。

盡管顏如玉從小說中已經察覺到這種可能,可當祝尤表現出來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感覺道,“你可能會死。”

入夢來可不是那種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門派。

小說中祝尤得以長期在敖國逗留,想必是敖木決意赴死,血屍煞成功了,他不用直接和入夢來違抗。可如今血屍煞失敗,入夢來決計不會放過祝尤,更何況祝尤還打算保下敖國。

這便是徹頭徹尾的背叛。

祝尤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幽幽地看着顏如玉,甚至不去看進來的公孫谌:“這不是有你嗎?”

有個屁。

顏如玉嘟哝着站在門口,擡頭看着天上。

那條金龍初一得到解放,便暢快地在虛空遨游,上下沉浮間,原本的金色光輝落下,循着氣流飄往了整片敖國。它的體态輕盈優雅,所有的鱗片在日頭下閃閃發亮。

盡管顏如玉不知道是否自己幻視了,畢竟這是一條普通人肉眼看不到的龍。

只是那些血氣彙聚而來的血霧還是沒有散去,只是沉悶地懸浮在虛空中,任由着原本禁锢的金龍紮上紮下,好不熱鬧。

顏如玉:……也成吧。

如此看來,他的身體必然有什麽地方出現了問題。

公孫谌替他檢查過,卻沒有發覺異樣。

而且……他招來一只小魔獸,輕巧地站在了高高的城牆上。敖國的皇城是最高的建築,借由這個高度,他可以遠遠地看到那片綠意。

敖國國都其實才是距離無盡夏最近的城池。

這裏才是最危險的地方。

他遙遙地看着那片綠意,像是在看到了什麽厚重的東西。他的手指握住了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他掌心的極西鬼林的核,下意識屏住呼吸。

他感覺到了呼喚。

一種,熟悉的感覺。

遙遠。

顏如玉幾乎迷惑般地踏出第一步。

然後他落在了公孫谌的懷裏。

公孫谌不知何時掠了出來,輕嘆道:“我卻是不知你有這種尋死的念頭。”

“我沒有。”

顏如玉小聲。

但是他這話很沒有說服力。

那宮牆極高,栽下去很危險。

“是嗎?”

顏如玉假裝自己睡着了,趴在公孫谌的肩頭一動不動。

他本來想說自己其實會召喚魔獸,但是看着翠綠核,他莫名又覺得這句話說出口後更危險。跳下去,總比想坐着魔獸飛進無盡夏這個答案要好得多。

遠處抵達的公孫離和荀尚平等人似乎是在說些什麽,但是他一句也沒聽到。

公孫谌的身體很溫暖,就算是方才造成大殿前無數血腥的雙手,也是穩定寬厚,觸碰到顏如玉脖頸時,些許的瘙癢讓他避了避,卻因為重新壓在後脖頸的力道而不得不停下。

“那如玉是想作甚?”

“我只是突然很渴望去到那裏。”

顏如玉悶悶地說道。

他也知道這種情緒是不對的,如果剛才不是公孫谌及時抓住了他,他可能無知無覺就走進去了。

他趴在公孫谌的懷裏默默地說道:“我在想,這些古怪的地方,是不是藏着你所說的線索。”

“也可能是墳墓。”

公孫谌意有所指。

顏如玉整理完自己的羞愧心後,試圖撲騰着下來。他剛才已經聽到其他人趕了過來,不想讓他們看見自己這幅丢臉的樣子。

公孫谌:“祝尤已經決定回去。”

負責此事的魔修不止他一個,只不過那些後來都給祝尤收拾了,至今昏迷不醒。

顏如玉胡亂點了點頭。

他發現自己的撲騰沒成功。

公孫谌:“為何要躲出去?”

顏如玉在祝尤提起镯子的時候就立刻轉身離開。

身上少年掙紮的動作一僵。

實際上,他這番掙紮其實也無濟于事,公孫谌握住他腰的力量極大,掙脫的姿勢反倒讓他們過于親密了。

顏如玉:“他将我誤會成你的……”最後那兩個字含在唇舌間被糊弄過去,像是含含糊糊吞在喉嚨裏。

公孫谌疑惑地挑眉:“你說什麽,我聽不清。”

顏如玉大怒,猛地從公孫谌的肩膀上擡起頭,靠在他的耳邊超大聲,“他誤會我是你的道侶!!”

臭狐貍精玩什麽聊齋!

聽不清就有鬼了!

公孫谌面不改色抱着比之前還撲騰的顏如玉,清冷的眸子一眨便泛出些許笑意。

顏如玉這下可是死命掙紮,到底是給他下來了,然後一骨碌頭也不回地小跑走了。

整個敖國都需要休整,尤其是那些血屍尋常人是無法處理的。故而修士們承過了這個活計,索性是送佛送到西,總不能事情做了一半就撒手。

在處理這些血屍與其恐怖血液需要小心,所以他們在敖國已經停留了數日。

敖國新皇敖木對這些修士很是尊重,尤其是面對不能參與後續處理而塞給他照料的顏如玉,更是禮遇有加,讓顏如玉不大适應。

這位新皇的脾性确實好,也着實有能耐。

敖國上下出了這麽嚴重的事情,必然會招惹百姓不安。但是他寫文章下放到各個城池安撫百姓,同時派出朝中重臣奔赴各處處理後續,期間寝宮燈火通明,連日連日幾乎就不曾暗過,幾乎沒有停歇的時候。

顏如玉肩膀上坐着一只小精靈,如入無人之境地跨入敖國皇帝的寝宮。

已經深夜,敖木看起來還在處理政務。

一杯靈液突兀地出現在他的手邊,顏如玉的身影也逐漸顯露出來。他淡淡地說道:“便是年輕底子厚,也不能這般苦熬。”

敖木一驚,回過神來,從座位起身,正要行禮的時候被顏如玉給扶住。

“我不是什麽仙師,與你一般都是普通人。”他點了點那杯靈液,“但這些有靈氣的東西吃吃也無妨,好歹強身健體。”

那日顏如玉現身在敖木和祝尤的面前,幾乎給他帶來了新的生機,顏如玉于他于敖國,同樣也是有大恩。

敖木并不懷疑顏如玉,将那靈液吃下後,頓時有一舒适的感覺蔓延到四肢,一下子驅散了體內的虛弱困意。

顏如玉:“事情處理不完的,眼下血屍的問題暫退,祝尤也回去複命。就算着急,身體也要緊。”他看得出來這新皇的身體也是瘦削單薄,不像是那種耗得起的。

敖木苦笑道:“國家出現這般災禍,一切在我。若不能盡早讓百姓恢複從前的生活,我如何有臉面對列祖列宗?”

顏如玉挑眉,“你是受害的人,為何要将加害的責任攔住自己身上?”這皇位不是他來做就是別人來做,對入夢來都是沒差的。

敖木只是搖頭。

肅穆與沉默籠罩在這個在十九歲成為君主的半大青年身上,他比顏如玉現在的歲數也大不上幾歲。他的眉間夾雜着痛苦,以及一些更深沉地、難以捉摸的痕跡。

顏如玉石火電光間想起了什麽。

“你在擔心祝尤。”

敖木的身體僵住,面無血色。

顏如玉試探着說道:“我以為你會恨他。”盡管入夢來派出來十幾個魔修與大批的血屍,可主事的人依舊是祝尤。

祝尤是傳統正規的魔修,每座城池死去的上千人對他來說不過是習以為常的數字。

他只是為了敖木,才勉強回頭。

這份情感不夠光明磊落,不夠勇敢,不夠幹脆,但足以讓祝尤讓敖木逃命,哪怕自己将可能會死。

敖木緩緩說道:“敖國遭此大劫,皆因魔修掠奪國運而起,是我之過,也是魔修之過。一別兩寬,如此便好。”

顏如玉斂眉,他明白了。

恨不能阻止愛意萌芽,可愛也不足以讓恨意消融,祝尤或許不會得到他想要的結果。

顏如玉回想起原文的內容,卻覺得祝尤或許不會就此放手。

只不過眼下這局面已經比記載要好上太多,至于此後走向如何,那便是現實中的人自己做出的決定了。

這是顏如玉不能幹擾的事情。

敖木稍稍吐露了些許情緒,人顯然變得稍微開朗清明些,“恩人若是無事,也可在敖國多留幾日。雖國無長物,倒也是有些趣味可瞧。”

顏如玉搖頭:“我們是為了無盡夏而來。”

實際上,公孫世家乃至于跟着一起來的人,都不知道公孫谌的目的是為了進入無盡夏。他們只知道公孫谌有事要來無盡夏的邊界,卻無人知道他打算進去。

若是清楚,公孫家不可能這麽容易應下。他們雖然很少拘束門內弟子,尤其是優秀族人想做之事,卻也不可能眼睜睜看着公孫谌這樣絕佳的好苗子去送死。

敖木皺眉,低聲說道:“那處可是詭境。”

顏如玉贊同地說道:“已經有所耳聞,那地方當真無人生還嗎?”

敖木:“至少敖國誤入的百姓從未出來過。”他斟酌着說道。

顏如玉回憶着無盡夏對他的吸引,冥冥之中有種感覺他們或許真的能在那裏發現什麽……如果他們真的能走出來的話。

畢竟……

顏如玉按了按他的額角。

公孫谌便是在無盡夏發覺了血屍煞的秘密。

“恩人……”

他的思索被敖木給打斷,顏如玉循着聲音望向敖木,這位深夜在寝宮還在奮鬥公務的皇帝臉色蒼白,輕聲說道:“您與那位,也是那種關系?”

突兀又奇怪。

這句話對敖木來說已是私心,脫口而出的瞬間就立刻被摁住,他搖了搖頭,“我真是無可救藥,恩人不必理我。已經夜深,我會去休息的,也還請恩人……”

“我不知。”

敖木微愣。

這世間男子喜歡女子才是正道,若有偏差,便招惹無數流言蜚語,輕易将人壓死。

他沒想到顏如玉會回答他的問題。

顏如玉說得很慢,像是在邊想邊說,“我可以為他不計生死,我也喜歡他鮮活生動地存在這世間,但是……”

他頓住,想起了心魔。

公孫谌的情況太特殊了,對顏如玉來說,他是希冀有美滿結局的主角,是暴烈如火的保護者,是肅穆卻寬厚的兄長,不管是黑的白的都是一體……可偏生他們彼此對立,恨不得吃其肉啖其血的地步,已經是瘋狂對立。

可再是暴烈的兩極,愛一人,也必将愛其全部。

顏如玉愛他們嗎?

他從前,從來沒想過大佬們也可以是這種對象。

尤其還是男男的和諧關系。

沉默的時刻間,在顏如玉秀雅繁複的衣物下,兩枚镯子逐漸泛起了光。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