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顏如玉面無表情地迎接顏竹的狂風暴雨。

就在剛剛過去的一刻鐘, 他竭力表達自己的不知情,奈何顏竹一心破碎艱苦只覺得這哥就是個騙子,滔滔不絕的控訴如江水前赴後繼, 顏如玉即将被拍死在沙灘上。

公孫谌:“我喜歡他,想與他結為道侶,有何看法?”

顏竹當即收聲。

顏如玉當然知道黑大佬這句話不是威脅, 相反,他是當真在赤.裸裸地詢問顏虹顏竹兩人的意見。只是這份淡定從容與方才他的兇戾冰冷鮮明對比,不是任何人都能立刻拐得過彎來的。

顏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事,我們是做不了主。”

公孫谌淡淡:“哦, 我以為你們東游不興這套。”

顏虹哽住,确實, 在婚姻道侶上的事情,東游是真的比北玄要散漫得多。就光看顏家這幾個, 也沒有看出來父母要幫着挑選的意思。

這不比北玄的那邊, 還帶着宗族世家的束縛。

只是顏如玉畢竟別有不同。

這一樁突如其來的剖白, 直接打斷了之前還顯得冷硬的氣氛,又平生了幾分尴尬。

只是在這種詭異的氛圍中, 他們總算是抵達了牡華天宗。

就如同先前兩方簽訂的天地誓約般,牡華天宗好生招待着他們,并沒有真的對他們做什麽。那寬厚有禮的态度,不知道的還真以為是請他們來做客。

顏如玉常在屋裏呆着,只是悶久了畢竟不快活,再加上他其實一直在等一個人。

顏霁。

顏霁回宗門的那天,正是雪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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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風.塵仆仆地趕來, 第一件事就是給了顏如玉一拳頭, 輕輕地砸在了他的肩膀上。

顏霁:“若非你這嬌弱的身子, 我現在一腳給你踹到外頭去。”

顏如玉紅着眼,笑着說道:“二姐現在想要将我甩出去,那也未嘗不可啊。”

“什麽甩出去,你現在就同我出去。”

顏霁看也不看屋內的另一個人,就幹脆利落地将顏如玉給帶走了。

一直閉眼打坐的公孫谌慢吞吞地睜開眼,剛一不小心被顏霁稍顯粗魯的動作帶下來的小鲛人對上他的視線,一下子就僵硬住了。

天生的危機感讓他矮下了小身子,嗫嚅地說道:“如玉很看重顏霁……”

公孫谌:“我不殺她。”

小鲛人欲哭無淚,如果沒升起過這種念頭,大佬又為何會坦然直接說出這句話?

還這麽幹脆利落!

公孫谌重新閉上眼。

屋外,早就沒了顏如玉和顏霁的身影。

這畢竟是顏霁的主場,自然不可能只是在屋外走走。

只是顏霁沒有住在主峰碧落,也沒有住在相近的副峰上,而是住在了清水洞天。整個小洞天都只有顏霁一人居住,并幾個伺候的侍從。

顏如玉還未看過這清水洞天究竟是什麽模樣,就被顏霁按在石頭座位上發問:“你和那個人究竟是什麽關系?”

這劈頭蓋臉的問話,如果換做是別人怕是要迷茫,但是顏如玉猜出來二姐的發問是為何。

顏霁在六十年前看過公孫谌。

或許她那會不知道這個人究竟是誰,可是在幾十年後,公孫谌的名頭修仙界誰不知曉?這麽個怪物天才的名字與當年所見一模一樣,顏霁會去查看的概率是多少呢?

幾乎是百分百。

顏如玉失蹤後,顏霁是不會放過這樣的線索。

她自然是去了,也失敗了。

那時候的公孫谌并不認識她,更別說是顏如玉了。

線索就此中斷,可是一模一樣的相貌與名諱,這世上如何再找出第二人!

顏霁懷揣着這份擔心,可比其他兩個手足要多上許多,也正是為此,她常年在外,幾乎不曾回來仙門過。

顏如玉輕聲說道:“姐,你試試看。”

他将顏霁的手指按在自己的腕骨上,顏霁起先不解,但是在感知片刻後,她震驚地擡頭:“你們這是在亵渎……”她将後面的話蓋住,沒有說出來。

顏如玉無奈地說道:“他确實是公孫谌,一直都是他。他救過我,我也救過我。我們的關系……”

他沉默。

顏霁顯然是看出了幾分,緊張地說道:“究竟如何?”

顏如玉不想騙顏霁,便道:“他确實曾經說過喜歡我,但是姐,我有什麽值得喜歡的呢?除了這張臉,我渾身上下就沒有一處優點了?他何必在我身上吊死?”

顏霁将要說話,卻看顏如玉擡手,疊聲說道:“二姐,你且聽我說完。”

她這才勉強忍住,繼續聽他說。

顏如玉:“我不是在貶低自己,我只是從凡人與修士的角度來說。眼下大部分人以為我或是吃了什麽靈丹妙藥保持了容貌,要不就開始在懷疑是不是十七哥尋到了什麽世間罕有的東西,讓我能夠延長壽命,如果是前者那還好說,如是後者,麻煩便大了。這世上有哪幾個沒個凡人親朋好友的,這種東西會讓人發狂。但我不是。”

從方才測骨,顏霁便知道如玉不是那兩種情況的任何一種。

“可我們知道,世人不知道。另外,壽命本身也是阻礙。我自然可以肆意灑脫活上百年,逍遙老去。然後留下來的人呢?”

顏霁:“你不想應他,那為何外界有傳聞說要來提親?”

她顯然從顏如玉的話裏聽出了點有趣的意思。

顏如玉的神色微變,幽幽地說道:“十七哥當着大哥和竹兒的面說的,那消息直接就傳進了顏輝的耳朵。眼下,據說公孫世家正在派人親來牡華天宗。”

這叫什麽事兒啊!

“如玉,”直到此刻,一身大紅的顏霁方才緩和了神色,“你可有注意到,你的一切考慮,都是在為他?”

顏如玉微頓,他擡眸看向顏霁。

顏霁溫聲說道:“且莫要考慮那般多,你同我說實話,你想要與他長久在一起嗎?”女性特有的敏銳,讓她察覺到了顏如玉的少許口不對心。

顏如玉沒有順着顏霁的話說下去,反而搖頭笑起來。

“我可以為他去死,也可以為你去死。我願意同他一起長久生活,卻也喜歡和你一起,這般情感,難道就能說是喜歡嗎?”

顏霁一巴掌拍在顏如玉的腦門上。

顏如玉吃痛,癟着嘴:“我不知道啦,你也知道他有兩個狀态,偏生兩個都不認對方,只将自己當做正主。我穩住他們兩個還來不及,哪有那麽多時間去思考這些亂七八糟的。”

顏霁毫不猶豫地戳穿他,“你不是沒時間,你只是在拖。可如玉,以前你可以這麽拖延,現在卻是不成了。公孫谌為了你屠殺了幾十個牡華天宗的門徒,公孫家的人正在趕來的路上,這是兩個大陸最大仙門的大事,一個處理不慎,你難道不怕出事?”

她看着顏如玉的模樣,忽而恍然大悟。

“你清楚,如玉,你不是不清楚。你只是認為公孫谌可以解決,可你憑什麽對他有這麽強大的信心?”

顏如玉從不懷疑公孫谌。

他既然做了,他就一定有把握,能夠做得到。

這種信任不知從何而起,卻愈演愈烈。

顏如玉:“我信他。“

換來了顏霁斬釘截鐵地一句,“我看你愛他!”

顏如玉失笑,“姐,你方才拖我出來,還對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甚至連正眼看他都沒有。現在怎麽又一直給他說話?”

“我不是給他說話,我是在為你擔心。”顏霁頹然坐下來,“你失蹤後,父親失落,将部分事務交給了大哥。大哥一貫得他看重,在經手的時候便發現了少許不妥。”

她似乎是對自己居所有些不大放心,從儲物空間裏取出一件東西,小心翼翼地放在牆角。

顏如玉這才認出來那是一個精致的香爐。

顏霁将一根白玉般的香插在了香爐上點燃,袅袅升起的煙霧是一條筆直的線。

她這才安心走回來,“在不知山處出事前,大哥負責巡邏的地方,曾經出過事。那時候的說法,是鎮壓失控,以至于顏虹在那裏與人一起處理,直到獻祭大陣前才堪堪回來。”

顏如玉;“那地方?”

顏霁:“只有這個代稱,鎮壓的失控後,緊接着就是整片東游大陸的接連遭殃,而後就是仙門請來各大東游門派,一同在不知山處商議一事。”

顏如玉恍然,有些線條就此串聯起來。

藍葉舟在原著裏提及到,“那地方”每隔一段時間若是獻祭不足,喂養的血屍就會反噬。他與藍岚說的話半真半假,但假定這句話是真的,那當“那地方”失控崩潰後,整塊東游大陸也因此而産生諸多的變故。

牡華天宗早就打定主意要将他這個“芽孢”作為唯一的獻祭,卻什麽都不說,只與各大門派商議,換取了大量的利益。

與此同時,他們在不知山處邀請各大仙門,與會的修士入場立于白玉柱子上後,借由他們各自的氣勢鎮壓,獻祭大陣由此啓動。

正日子,顏如玉被龍丘靈帶去了獻祭大陣的正底下。

如果沒有任何的意外事故,顏如玉會在獻祭中徹底剝奪死去,然後他曾經感覺到的那種宏大氣息會再度降臨。讓血屍們滿足的同時,“那地方”重新安靜下來,引起東游大陸諸多動蕩的變故也會為此消失。

整個計劃,參與的諸多修士只會稍稍感覺到虛弱,各自的仙門貢獻出了大量的珍寶;而在他們嚴重損失慘重的牡華天宗只犧牲了顏如玉一人,就換取了極大的聲名,大量的外財,以及降臨于他們身上的厚澤氣運。

當真是好算計啊!

顏如玉斂眉,如果沒有猜錯,顏虹當時負責巡邏鎮守的“那地方”就是藏着血屍的地方。盡管巡邏的人不知內裏究竟是什麽,可是他們無不是牡華天宗內最不可能背叛的人,哪怕是顏虹……

顏虹會為了顏如玉的安危做出違背父親的事情,告誡,隐藏,替他在顏輝面前遮掩,可要他主動背叛牡華天宗,那是絕無可能。

顏霁就不會這般做,她的性格其實有些愛他媽去他媽,愛咋咋的瘋狂,顏輝從來不讓她碰這些隐秘的事情。

但顏如玉并不會為此就責怪顏虹,畢竟牡華天宗與顏輝當真沒有對他不住的地方,甚至待他寬厚有加,可以說顏虹的一生就是仙門培育出來的,有些東西是藏在骨髓裏,無法違抗的。

他倒是為了顏如玉違抗了好幾次。

不讓別人碰他這句話,其實是針對顏輝。

顏如玉也是得了他這句提點,這才在接下來的幾次碰面中都謹慎小心。當然有公孫大佬在,想要當着他的面對顏如玉動手的人還真的沒有幾個。

應該說一個都無。

顏如玉有些倦怠,自從他在另一個自己的推動下看到了那棵蒼樹後,他偶爾做夢,也會在夢中看到那棵郁郁蔥蔥充滿着生機的大樹。

有時候站在夢中的樹下,他仿佛眼中只能容納得下那遮天蓋日的濃綠。

他與那棵樹必然有着聯系。

而又是為了這份聯系與所謂的芽孢,讓牡華天宗盯上了顏如玉。

或者還要再加上一個公孫谌。

畢竟,現在顏如玉也猜得出來,原著裏并未徹底點出來的、真正讓藍葉舟傾巢都要絞殺公孫谌的原因,不就正是為了這份點醒蒼樹的引子嗎?

顏如玉:“顏輝看上的不僅是我,還有大佬。如果我不能用,僅次的選擇就是他。我與他必然是同進同出,在同一條船上的人。

“姐,你不用擔心他會抛卻我。”

他站起身走到顏霁的面前蹲下來,認真地看着顏霁。

“十七哥不是這樣的人。”

他猜到了顏霁的擔心,猜到了顏霁那一番推動的話背後究竟藏着什麽深意。

顏霁并不在意公孫谌究竟喜歡誰,她也不是真的在乎顏如玉和公孫谌的關系,她只在乎顏如玉。顏霁難過地斂眉,“你可真是個壞小子。”

如果不是生怕公孫谌的臨時變卦會讓顏如玉出事,她何苦來哉将人往豺狼虎豹的方向推?當年她不是沒看出來那兩個兄弟,哦,現在不是兄弟,不是沒看出來兩個公孫谌待如玉的态度莫名暧.昧,可是人心難測,如果不是顏霁親身經歷過,她又怎麽能想到親厚的父母會對如玉下手呢?

小小的,可愛的,脆弱的手足,現在連腕骨都沒她粗壯,連顏竹長得都比他大只,仍然是少年的精致脆弱。

顏如玉趴在顏霁的膝蓋上,小小聲說道:“但是姐姐喜歡我這個壞小子。”

顏霁一巴掌拍在他的額頭,将他之前被拍得紅通通的額間拍得更加通紅,惡狠狠地說道:“呸,等回頭我看蘇眉兒怎麽折騰你!”

顏如玉:!

他立刻就坐起身來,小心翼翼地說道:“阿姐通知她了?”

顏霁露出微笑,十分完美的微笑,“還需要通知嗎?美人榜變動的時候,關注的人自然就知道你的出現。消息更靈通的,在詭影深湖出事的時候就知道了。”

顏如玉:“什、什麽美人榜?!”

激動之下,他差點要破音,整個人跳了起來。

顏霁挑眉,笑嘻嘻地說道:“重新回去的感覺怎麽樣?是不是特別激動?”

顏如玉:……是特別。

我現在特別想哭。

嗚。

顏如玉在門後探出個小腦袋,探頭探腦地看着正在打坐的公孫谌。

這個“正”就很有靈性。

從抵達牡華天宗後,大佬最常做的就是閉眼打坐。

只若是沒有人陪着顏如玉就想出去的時候,黑大佬就會行蹤莫測地出現在顏如玉的身旁幽幽地看着他。

顏如玉:慫。

他總歸是那麽從心。

公孫谌:“想出去?”

顏如玉笑,這大佬就不愧是大佬,這心思一猜一個準。

人都說話了,顏如玉就不在門外裝鹌鹑了,他大步跨過門檻走了進去,“說是仙門最近招收新的弟子,還有大比,很是熱鬧。問我要不要出去看看?”

其實像顏如玉這麽鹹魚躺的人,要他出去這麽見世面,他是不想要的。

但是自從顏霁告訴他三日內公孫世家的人要到的消息後,顏如玉就有些坐立不安了。

他能安心嗎?

大佬倒是挺安心的,顏如玉就沒從他的臉上看出除了淡定之外的表情,但他不能夠啊!

顏竹這邀請算是及時雨,但是顏如玉想了想從前出過的事,再加上最近惹來的事情,倒是對自己惹禍的體質有了清楚的認識,還是先來問問大佬得了。

公孫谌起身:“想去就去。“

顏如玉眼前一亮:”十七哥也要去?“

公孫谌淡淡笑起來:“不歡迎?”

顏如玉高高興興地将消息傳給了顏竹,他怎麽可能不高興?!

顏竹給他回信。

“識相。”

顏如玉撇嘴,竹兒這壞胚子早就謀算好了的吧?

他們在牡華天宗落腳的地方算得上豪華尊貴,畢竟顏如玉好歹勉強也算是半個牡華天宗的人,曾經。

對于招待規格還是有點印象。

只是住的地方好是好,卻也在內府,甚至離腹地很近。看着是尊貴到位了,同時這也是十步一崗,巡邏衆多,想要做點什麽也不是簡單的事情。

顏如玉出門的時候,還低低說道:“當初在那地方活下來的人,只有藍葉舟和顏輝。他們兩人早就知道你和當年的那個人一模一樣,卻隐忍到今日。”

這都成了忍者神龜了。

走在公孫谌的身邊,顏如玉自然不害怕他說的話會給誰聽了去。

公孫谌:“他們不敢。”淩厲的語氣下是淡定與從容。

顏如玉:“……”這倒也是真的。

幾百個修士死在了牡華天宗,不管究竟是為了什麽,這必然會對牡華天宗造成極其危險的後果。哪怕他們可以将責任推卸給公孫谌,可記憶不是完全無法剝離的。只要公孫谌願意露面,将當日的場景還有顏如玉遭遇在天地誓約下說出來,藍葉舟和顏輝吃不了兜着走。

他們不敢,不敢去賭公孫谌和顏如玉會不會去犯這個險,冒這個代價。

畢竟要抽離記憶可不是跟哈利波特裏來個咒語就算了,那傷筋動骨,失敗了甚至可能變成傻子。更別說顏如玉這身脆弱的骨頭了。

他們兩人不疾不徐地走着,踏過牡華天宗的缥缈仙境。

小花精不由得冒了出來,踩着風在顏如玉的身邊跳動。它們總是如此喜歡他,除了已經被他豢養的那只小可愛,伴随着他一路走來,身後拖着長長的摧殘晶瑩的光路。小精靈們簇擁着他,牽着他的衣袖,在他的臉頰旁跳舞,親吻着他的頭發,仿佛他整個人都在閃閃發光。

公孫谌信手摘走了敢于親吻的那只小花精,卻沒有去動其他的小精靈們。

這些小生靈的孺慕親近,讓如玉很高興。

顏竹在乘坐飛騎的地方等他們,人沒等來,卻聽到了一陣竊竊私語般的騷動。

他微蹙眉,神識外露,一下子捕捉到了騷動的緣由。

顏竹想翻白眼,但是他忍住了。

果不其然是他那笨蛋老哥,惹了一堆小花精爬上爬下,又引起別人注意了。只是他那張臉不遮掩上,就算沒有這些小花精又如何,盯着他的人何止是為了花精?

很快他就看到顏如玉邊說笑邊與身邊那個高大冷峻的男人一起走過來。

顏竹微頓。

顏如玉愛笑,他從前就喜歡懶懶的笑。

想法天馬行空,就算被顏竹訓斥,他也只是會揉揉顏竹的頭發,偷偷給他塞靈茶。笑得賤兮兮的,他以前總是納悶怎麽會有人覺得這麽個壞哥哥懶哥哥笨蛋哥哥會是個美人?

好看是好看,可哪哪都是笨蛋!

等成長起來,顏竹理解了那種魅惑的美麗,但與此同時感覺到的更多。

顏如玉似乎從來都沒有真正開懷大笑過。

他各式各樣的笑都顯露在人前,卻總是給人一種淺淺的疏離。仿佛他是隔着一層在觀察着這個世界,旁人視他如異類,他又何嘗不是在淡淡觀察着這個世間?

那時候,顏竹便知道小時候總是缭繞着他那股不爽是為何了。

或許是小孩敏.感,他不解,困惑,也難受顏如玉這種觀摩法。于是他挑釁,發洩,不滿地同他說話,那個時候顏如玉的無奈與偷笑,就染上了幾分真實。

他曾以為這就是全部了。

顏如玉始終隔絕在外,那淺淺的阻隔,他和顏霁都嘗試過,但始終無法打破。

可眼下他看着那兩人并肩朝他走來,看着顏如玉不經意靠在公孫谌身旁的信賴,看着他眉梢跳動的歡悅,看着他那張漂亮臉蛋上溢開的笑容,讓人移不開眼。

是如此真實。

顏竹深深地看着公孫谌,擡手說道:“請吧。”

那就讓他好好看看,這個讓顏如玉跳出虛無的男人,究竟是什麽秉性罷!

牡華天宗這一次收徒,正是特例。

不然按照時間,下一次應該是在四十年後。

雖然世人不知緣由,可是大仙門開了例外,苦苦等待着四十年後的修士們如何不高興?

故而此番試圖闖關拜入門下的修士們還是前仆後繼。

顏竹坐在飛騎上,正在慢吞吞介紹着牡華天宗收徒的規矩:“先走橋,再走路,如果沒摔死的話,就會丢進去秘境裏再看看,能闖過來就成了。”

顏如玉:“……”

路過旁聽的其他修士:“……”

顏如玉磨牙:“竹兒,你不想介紹還不如讓我來,什麽叫先走橋再走路,那是普通的橋和路嗎?”

顏竹面無表情:“有什麽不一樣,再不普通不還是得走?”

牡華天宗的試煉要先看天賦,再看心,最後看能力。能走過第一關的橋,就說明有足夠的天賦靈根,不同的靈根,橋會顯露出不同的色彩。第二關的路,是磨煉內心的通道,如果能走過來,就不會是大奸大惡之徒。第三關就是力的關卡。

三個關卡都能突破後,才有幾乎進入外門。

如果有內府的小洞天或者副峰主峰的人看上收徒,就會直接進入內府。

雖是這麽說,但顏如玉一想到牡華天宗為首的本就是大奸大惡之徒,登時就對這些試煉失去了信心,這還真的能篩選出來嗎?

仙獸抵達的時候,顏竹取了令牌,帶着他們落在一座雄偉的高山上。

山巅正有平臺,放着幾面超大的鏡子,瞧來邊上雕飾華麗,該是有大功效。仔細一看,那幾面鏡子上正露出不同地方的景象。

最左邊上,卻是幾個相貌不同的修士正小心翼翼地走在橋面上。

他們每一步,都會踩出不同的顏色。

這象征着他們自身體內不同的靈根,能踩得出色彩純正的步伐,至少是及格了。

只是就在幾個修士沉默地走着的時候,一位在中後段的修士擡起腦袋,謹慎地觀察着他左右兩位修士。一位修士身材瘦小,正雙目緊看着前方。另一位是單薄的女修士,額間正透着薄薄的汗水。他再次低頭的時候,自他的袖子裏竄出兩條近乎透明的綢緞,惡狠狠地朝兩人拍打過去。

瘦小修士猝不及防之下直接被打落橋面。

出局。

女修士敏銳地聽到了破風聲,甚至在意識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便一個滑步繞到出手修士的前面,一個後掃腿直接将人給壓倒在地,接連幾拳惡狠狠地砸在他的腦門上,然後腿一個屈膝頂在他的下身,哪怕鏡子是無聲的,哪怕他們的修為已經不害怕這等手段,可是在場絕大部分男修士都仿佛感覺到了那張口哀嚎的人的痛苦。

女修士幾個狠手将人弄暈後,才将他踹下橋。

出局。

然後收斂了情緒,恢複了之前的謹慎微小,連忙趕了上去。

顏竹幹幹地說道:“這一關上橋後就不能動用修為。”

雖然沒有說可以争鬥,但沒有說不可以,那就是可以。只是不能鬧出人命。像剛才的那個人就是想為自己接下來的試煉減少敵人,卻偷雞不成蝕把米。

只要跌落橋,就是出局。

顏如玉看完那場驚心動魄的男女大戰,便将視線投向隔壁的第二關,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

顏竹站在他的身後,低低地說道:“他從未這麽自在過。”

他說話的對象,顯然是公孫谌。

公孫谌淡淡地看向他。

顏竹:“他那張臉,還有他的身份,他每次在仙門內,都跟做賊似的。”他自己不喜歡出去,也覺得麻煩,久而久之,避世反而成為了正常。

就算是出來,也多是匆匆回去。

此處有幾十個修士在旁,他們或是小洞天之主,或是別的副峰主峰來人,為了此次門徒挑選,才會在這觀鏡前查看。顏如玉站在他們之中,仰着光潔無暇的臉龐,饒有趣味地觀察着其他幾面鏡子,仿若那些正在看他的視線是為無物。

他的得趣是真的,淡定也是真的。

公孫谌:“你該與他說。”

顏竹那話能說出口,何嘗不是關心?

顏竹低低哼笑了聲,不言不語。

“走走走。”

“你扯我的袖子作甚?”

“聽說最近幾日,那顏如玉經常出來走動,昨日去看了大比,今日也該是去看大比才是。”

“一個無名小卒,聽都沒聽說過,就折騰得你急匆匆趕去?”

“我瞧你是壓根沒有看過新改的美人榜吧?我聽說那幾個擠下來的女修氣得要命……”

“藍岚仙子應該習慣了吧?他們是同個仙門,早年也是如此。”

“哈哈哈哈哈……”

這些閑話正在牡華天宗的各處流傳。

“仙子,那些粗鄙人的眼光,如何能夠評價仙子。”說話的女修氣到發抖,俏麗的面孔只剩下憤怒,“這些外來的修士真是半點禮儀都不曉得,如何能這般說主家的話?”

“好了,何秀。”一位秀麗溫婉的女仙阻止了她的話頭,“仙門招徒,也有大比,外門修士也可參與,魚龍混雜也是有的。”

何秀欠身說道:“仙子,這些謠言确實不為所懼。可是當日傳回來的消息,那公孫谌卻當真是對那凡人上了心,那……”

委婉的女仙笑了起來,自得地說道:“何秀,難不成你也以為我瞧上了公孫谌?”

何秀:“您看不上那也正常,只是偏生是給那顏如玉,這才是可惱。”

藍岚若有所思,溫柔地笑起來。

“你說得不錯,我該去看看才是。”

之前幾次走動,因為有顏竹陪伴,再加上公孫谌,倒是沒有什麽事。只是有幾個看不順眼公孫谌存在,叫嚣着要他為之前的事情恕罪的弟子,都被公孫谌一招給秒了。

大佬無敵,是多麽寂寞。

還得注意不能将人真的弄死了,畢竟暫時留在牡華天宗還是有事要做。

顏竹連着幾日帶路,覺得自己都滄桑了不少。

別的仙門的人便罷了,為何自己仙門犯蠢的人也是一個接着一個。

與公孫谌的矛盾不可更改,那且算了。

怎還會有人為了顏如玉發起瘋來?

有個修為高強的還真的沖到顏如玉的面前,被公孫谌直接一劍劈開了腦殼。

下手之兇狠果斷,着實是震懾了一批圖謀不軌的人。

慘死那人的師兄弟倒是想複仇,可對上公孫谌幽冷的眼神,卻當真無人敢上前。

更別說他們确實是站不住腳。

世人皆愛好顏色,卻也不容得這般放縱自己的欲.望,反而讓人嗤笑。

這日,顏如玉此刻正在公孫谌和顏竹的陪伴下,坐在高臺上看着大比。

牡華天宗的大比是宗門內化精到入魂的比試,但是外門弟子也可以參與。只要能牡華天宗的弟子們一起拼到前五,那該有的獎勵也自然是有。

進入前五的人能夠有三次機會進入牡華天宗的書海,且是無限制的。

這對于修士來說是極大的吸引,畢竟牡華天宗的書海,怕是收羅了世間最多也是最詳實的知識了。

知識确實是無價的。

底下大比的弟子們為了這份無價,正拼得起勁。

顏如玉也看得很起勁。

當然場下的視線更加起勁,如果炙熱的眼神能化為實體的話,顏如玉簡直要被點燃了。哪怕不少人已經聽說過公孫谌的傳聞,卻還是有眷戀不舍的視線遲遲不肯挪開。

公孫谌淡漠地掃過那處,漫不經心地收回了視線。

小小的慘叫在熱鬧中并不顯眼。

顏竹沒有感覺到異樣,他有些納悶地在問顏如玉:“你看得清楚嗎?”

畢竟大比是修士比鬥,肉眼凡胎很難看得明白。

顏如玉:“有時候看不清楚,但是看個有趣,難道也需要我認真看嗎?”他攤手,就算讓他認真看,實在也是為難人。

這幾天的相處,顏竹的別扭勁總算消失了大半。

好歹不會在顏如玉叫他竹兒的時候再幹巴巴地說上一句不要這麽叫他。

顏如玉心碎了好幾回。

顏如玉轉頭去與公孫谌說話,那冷峻男人低頭傾聽,而後回了幾個字,顏如玉就又高高興興地轉回來繼續看了。

顏竹實在是納悶,戳了戳顏如玉。

他正想說話,就聽到一陣喧嘩,像是有誰來了。顏竹擡眼一看,只見對面高臺上,正優雅坐着一位氣質卓越,相貌秀美的溫婉女修。

是藍岚。

顏竹蹙眉,麻煩。

她怎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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