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顏竹不喜歡藍岚。

顏如玉看着他面無表情的臉就忍不住想笑, “竹兒,你還是老樣子。”

顏竹一手揉亂顏如玉的頭發,兇巴巴地低聲說道, “你喜歡?她平生最厭惡的不就是有人奪了她的光環?”

顏竹只是單純不喜歡這種看着溫柔實則算計多多的性格, 慣會裝相。

顏如玉:“大比期間, 誰想來誰想走, 都是攔不住的。”大多數時候, 大比的高臺人滿為患, 畢竟這是個展現身手, 也能觀察同齡人的好去處。

就現在各門各派觀看的長老師叔們的臉色,也多少能看得出來他們是滿意還是不滿意。

顏竹:“你最好盯緊顏如玉。”

他懶得再與顏如玉說話了, 而是轉過身去與公孫谌開口。

公孫谌看他。

顏竹:“藍岚一貫不喜歡顏如玉,從前鬧出了些事情。他那笨蛋許是壓根沒放在心上, 但是人家可不一定跟他一樣無腦。”

顏如玉:“你說話便罷了,人身攻擊是什麽道理?”

顏竹面無表情地翻了個白眼。

顏如玉氣。

藍岚就算出現, 也不準是為了他。

“說不定是為了十七哥呢?”

顏如玉信誓旦旦地說道:“他倆之前的事情, 你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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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竹:“他跟你求婚的消息,我不信沒傳到藍岚的耳朵,那豈不是火上澆油?”

顏如玉安靜如雞了,他覺得有幾分道理。

公孫谌:“她并不是喜歡我。”

他淡淡地拉過顏如玉的手腕,給他整理袖口的褶皺, 平靜地說道:“她想要的是與公孫家聯姻的身份, 如果現在公孫谌不是我,也該有其他人。”

顏如玉了然, 藍岚要的是公孫谌代表的身份地位。

至于是不是公孫谌, 那并無所謂。

顏如玉:“但你只有一個, 就沒有了選擇的餘地。”

當時牡華天宗對聯姻的勢在必得, 已經到了公孫谌需要親自過來拒絕的程度,雖說這私底下的原因已經猜了個七八成,但是面上藍岚的緣由,卻也是站得住腳。

遇見了藍岚,顏如玉就有些不想再看下去了,而且他怎麽覺得看過來的視線越來越多。

他微微蹙眉,雖然這幾日也偶爾有過于炙熱的視線,但不似這種充滿着惡欲的眼神,他下意識擡頭,臉色頭一次出現了變化。他有些難看地別開臉,霍然站起來,“我們先回去吧。”

話罷,他也不等,擡腳往外走。

對面高臺上,何秀蹙眉:“仙子,他們要走了。”

藍岚淡笑着說道:“莫急,大比最後一日,他們必然會出現。而且……”她的眼神饒有趣味地看向會場中的一處角落。

顏如玉走得賊快,他都不知道自己可以竄噠得那麽快。

等他走出會場,那種黏黏糊糊的惡心感才算散去,他心裏阿彌陀佛了幾下,感覺冷汗都要冒出來了。

公孫谌:“你看到了誰?”

大佬不知何時走到了他邊上,語氣溫和地問道。

顏如玉遲疑了一下,還是說道:“是歡喜宗的人。”

落後一步的顏竹蹙眉,俊秀的臉上滿是厭惡,“你說的是那個?”

顏如玉點了點頭,神色略顯蒼白。

顏竹道:“他十歲出頭的時候,有個歡喜宗出身的仙尊掠走他,差點出了仙門,最後被父親攔了下來。”他簡潔明了地講完此事,旋即又看向顏如玉。

“他不該出現在這裏,我去解決此事,你必須寸步不離跟着公孫谌。”

他盯着顏如玉乖乖應是後,才匆匆離開。

“歡喜宗?”

公孫谌咀嚼着這個名字。

歡喜宗是一個很随性的門派,雖然聽起來有點歡喜佛的意味,但實際上并非如此。這個宗門盛産随性放縱的修士,尤其是多數人糜爛狂放,頗有亦正亦邪的行事作風。

如爐鼎這種正道不齒的行為,也時常有人行之。

顏如玉恹恹地說道:“其實那人也沒做什麽,但那感覺,怎麽說呢,總歸有點惡心。”

黏黏糊糊缭繞不去的窺探,讓人從心底惡心。

顏如玉留下最大的心理創傷就是從此不喜歡水蛭和觸手怪,任何黏黏糊糊的東西,都讓他不太喜歡。

公孫谌:“下次看到他,将人指出來。”

顏如玉挑眉看他,公孫谌只是微笑。

顏如玉摸了摸鼻子,不知為何有點高興,又有點害羞。

之後兩日,顏如玉一直安安分分地呆在屋內,再也不提要出門的事情。

這日清晨,他渾渾噩噩地爬起來,感覺自己已經快要熟悉小黑屋play,被迫的。那日他就不該作死,此後日日夜夜他蘇醒的地方,一直都在白大佬的棺材裏。

那棺材算不得窄小,也能容納得下兩人的位置,只是過于黑黢黢了。

顏如玉慫。

白大佬一邊罵他嬌氣,一邊在四個角給他抛了光球。

青灰青灰的。

顏如玉老害怕了。

這還不如不要,他還不能說。

只能每夜醒來,就直接轉個身将自己腦袋一梭子紮進大佬冰冷的懷抱,說服自己是在給白大佬送溫暖。

他坐在床榻邊上懶洋洋地打着哈欠,然後盯着窗地上的光芒走神。

顏如玉還沒真的全醒。

等小鲛人也高高興興爬起來的時候,顏如玉才慢吞吞地将自己挪去穿衣服,然後再懶懶地漱口。他摸了個靈果踱步出去,準備沐浴在日光下啃果子吃,只是人剛出了門,就看到院子裏站着個熟悉的身影,他一口咬下去的靈果剛含在嘴裏,便驚喜地叫道:“公孫離!”

那日公孫離在無盡夏被送走,顏如玉還沒來得及跟人打個招呼。

公孫離捋了捋胡子,揶揄地說道:“原來你與十七郎是分開睡的?”

顏如玉一瞧他擠眉弄眼的樣子,才想起來公孫離出現在這裏,就意味着公孫家的人到了。他當即就有些緊張,下了臺階走過去,“你家的人都到了?”

公孫離含笑:“長老正在屋內和十七郎說話。”

顏如玉腳步一頓,他覺得自己醒得有點早了,還應該再繼續睡上一覺才對。

他還沒轉身,就給公孫離勾住袖子,笑嘻嘻地說道:“我早該在當初看到十七郎将镯子贈予你的時候,就猜到這個。不然也不會在收到消息的時候大吃一驚。”

顏如玉尬笑,實不相瞞,他到現在還在吃鯨。

他也試探過大佬的口風,奈何對上公孫谌,顏如玉向來是沒招的,他現在都不曉得大佬想幹嘛?難不成求婚是真的?但是那怎麽想都不太可能啊喂,從最長遠來看,公孫家就不可能答應公孫谌。

公孫離:“你說得也不錯,如果是之前的十七郎,家裏應該是不會同意的。”

顏如玉眉頭一蹙:“什麽叫之前的十七郎?”

公孫離:“你不是比我們還清楚嗎?兩個公孫谌的事情。”他微笑的時候,不知為何顯得有些危險與陰沉。

“來時,家裏的蔔師算過了,此行的危險,應與不應,差別有點大 。我猜另一個所謂的十七郎,性格與現在的十七郎有所不同,對吧。”

顏如玉:何止是有所不同,那叫一個爆裂兇殘。

公孫離:“十七郎自己所說,是心魔。如玉怎麽看呢?”

顏如玉笑道:“十七哥的事情,自然是看他怎麽說,我怎麽會知道呢?”

公孫離微笑:“你說得也是。”

看來公孫家對此事是抱着懷疑的态度,本來也是,心魔從來都是只有自己能夠看到,只有極少數的情況才能夠顯露人前,尤其是跟公孫谌表露出來的截然不同,另一個公孫谌的殺傷力絲毫不亞于公孫谌,甚至表現得極其兇殘,殺機外露,是個暴走的大殺器。

公孫離稍微試探了兩句,卻又勸慰他說道:“雖然北玄那邊确實是有聯姻的習慣,但是實力強大的修士,想要自己選擇道侶本來也是正常的事情。十七郎可不是那等會任由人擺布的性格,他想走的路,就算家中不同意,他也不會理會的。”

公孫家的人自有住處,本來也只是為了見個面,并未停留多久。

等他們說完話離開的時候,顏如玉才看到前來的長老是哪位,然後更加安靜如雞。

來的是公孫家最嚴肅的二長老。

二長老年紀大了,眼睛依舊犀利,刮過顏如玉的時候跟刮骨似的,只是他并未說什麽,只是淡淡點了個頭,就帶着二十幾個人烏泱泱地走了。

顏如玉靠在門欄上,跟西子捧心般痛苦地說道:“他們這一走,你我的清譽都沒得了。”

他當然猜得到他們在屋內讨論的是什麽,那要不然公孫離能跟他巴巴那麽多?

公孫谌平靜地說道:“那如玉想要與誰共享清譽?”

顏如玉幽幽:“起碼是個姑娘。”

公孫谌笑了。

他笑着說道:“你可以繼續想。”

顏如玉:“……”

這不就在說他只剩下想的餘地了?

淦!

大佬讓人心碎。

顏如玉決定回去再睡一覺,他今日必然是起得太早了,晦氣。

等顏如玉的身影消失在門內後,公孫谌的笑意才逐漸淡下來,站在光影交接處,他的面容神色幾乎看不清楚,只餘下難以讀懂的晦澀。

“聽說了嗎?公孫谌真要與那顏如玉結為道侶?”

“真的假的?”

“那還能有假?公孫家的人都到了,聽說今早當真各門派的面提親,顏輝仙尊的臉色都鐵青了。”

“哈哈哈哈哈哈,當真是稀奇,一個七老八十的主兒了,還能蠱惑得公孫谌魂牽夢繞,這不是玩兒呢?”

“你是沒見過顏如玉罷?”

“沒見過又如何,這世間美人何其多,可誰要個底下是個老橘子皮的?”

“哎你這嘴巴……”

顏霁面無表情地将剛才在說話的門徒踩在腳底,長劍剛紮穿他的衣襟,就差一瞬劃破他的脖子,“你剛剛說什麽?”

牡華天宗的修士實在是太多了,除了門徒所穿衣服能确定是自己人,再論及是哪個山脈哪個小洞天的弟子,也得再看腰牌和自報家門。尤其是顏霁這種不穿門服,來去幾十年基本都不在仙門內的,壓根沒幾個人認識她。

眼見這陌生仙子突然出手,方才還在閑談的幾個牡華天宗的門徒當即變了色,冷聲說道:“不知閣下是哪位,冒然襲擊我派弟子,難道是想要與牡華天宗為敵嗎?”

聲音裏暗藏的威脅昭然若揭。

顏霁一腳将人踢暈了過去,抽回佩劍,含笑說道:“我教訓他怎麽了?我現在就算是将你們都殺了,就算你們小洞天的師門找上來,也只有給我賠禮道歉的份。”

她甚少露出這麽不饒人的姿态,可一旦她不想饒人了,就不是人。

“好大的口氣,我們倒是看看你出身何門何派,敢與牡華天宗叫板!”幾人眼神一對,便齊身而上。

一刻鐘後,顏霁冷着臉将最後一人撂倒在地,看着急匆匆率隊趕來的牡華天宗巡邏,心道麻煩。是哪個孬種打不過就叫人?跟巡邏打起來倒不是不行,就是有種打了小的出來大的煩悶感。

巡邏的隊長一看地上這架勢,臉色一厲,再看到獨自站着的女修,又變了變臉色。

“霁仙子,這幾位可是得罪了您?”

為首的修士拱手說道,那态度溫和有禮,認出來顏霁的身份了。

顏霁挑眉,不用打了。

她昂着下巴,有些不耐煩地說道:“你們最近是怎麽回事?從前仙門的弟子有這麽愛叭叭的嗎?走到哪處都是在說如玉的事情,就算是再羨慕我弟那張臉,沒有的賴皮東西就是沒有,吃不上肉還想踩幾下,這是什麽癡心妄想?要我去戒律堂幫忙嗎?”

為首的修士苦笑着說道:“最近招徒與大比的事情,着實是有些忙不過來。戒律堂的人手都抽調光了,如今正在緊急補足。還請霁仙子放心,日後再不會有這樣的事情了。”

顏霁實際上也是自己心情不好在撒火,也不是好賴不分,得了這話便收了性。

“罷了,回去告訴你們黃師叔,眼下是忙,但來往內府的外人也多。平日這種碎言碎語自己說說就得了,讓外人四處聽來聽去,成什麽話?”

那隊長欠身:“霁仙子教訓得是。”

顏霁擺了擺手,長腿越過底下橫七豎八的躺屍,徑直消失在雲霧間。

等顏霁離開後,站在隊長後的修士才有些麻煩地皺眉:“師兄,這頂上的神仙打架,咱底下的凡人遭殃啊。”

“去,就你這虎背熊腰的樣子,還說是凡人呢?出去說是大狗熊都有人信。”

他後面的修士繃不住笑了。

隊長嘆息着說道:“霁仙子的話本也沒錯,眼下外人來往進出,若是不抓緊,豈不是要讓人看了笑話去?“

“但是黃師叔……”

“黃師叔愛跟人打交道,那是他的事情。咱做好本分的事情就夠了,既然是戒律堂的人,維持戒律總該是要的。待會回去通告其他幾支,不許再有放縱之舉。”

“是!”

戒律堂內,黃師叔在收到顏霁的口信後,只是冷冷地笑。

一個黃毛丫頭,倒是敢來跟他叫板?

只是他轉念一想,又覺得沒必要置氣。藍岚的意思他已經釋放了出去,可要做到幾分,那也是底下人的事情,他過于出面,反而不是好事。

再說了,藍岚雖然是掌門的女兒,他自也是七脈支內。

本也無需為其過惱。

罷了。

都是些糊塗事,他摻和幹嘛呢?

黃師叔就這般老神在在繼續自己跟自己下棋,仿佛不知道在短時間內,戒律堂的做法先松了又緊,就好像半點都不知情。

再三日,大比總算到了最後一日。

顏如玉本來是不打算去的,奈何顏霁一大早就來找他,将他拖出被窩不說,還狠狠地說道:“你這臉光滑細嫩,哪裏要被人說是老橘子皮?”

顏如玉撲哧一聲笑起來。

“若是依着我本來該有的歲數,我現在應該是六十六了吧?哇,那可真的是老橘子皮。“

小鲛人趴在小水缸上奇怪地說道:“六十六歲很老嗎?”

顏如玉敷衍他:“不,很年輕。”

顏霁好奇地說道:“你什麽時候養了這麽可愛的生靈?”她湊過去看。

“尾巴也很可愛。”

藍嘿嘿笑,捧着小臉沉進水裏。

他現在長大點了,就喜歡別人在誇他。

越誇他,他越高興。

顏如玉:“是我在無盡夏帶出來的鲛人,可愛吧?”他有點小得意地說道,那撒嬌自得的小模樣,看得顏霁喜不自收,伸手去揉他的臉。

“等下,無盡夏?”

這揉着臉的動作一下子就變成掐。

“你去無盡夏作甚?”

顏如玉支支吾吾地說道:“陪他們去做點事?”

顏霁冷着臉:“你知道那地方有去無回嗎?”

顏如玉:“……我們這不是回來了。”他小心翼翼地說道。

顏霁瞪他一眼,那蠢蠢欲動的樣子像是想擰他耳朵。

顏如玉謹慎地往後避讓,一下子撞在了堅硬寬厚的胸膛上,腳後跟好像踢到了什麽東西,人不得不停下。顏如玉擦着熟悉的觸感往上看,果不其然是大佬。

公孫谌扶正他的姿勢,平靜地說道:“無盡夏現在不能進了。”

之前這事,顏如玉已經知道了。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不能進去,但是不能進就是一件好事。那些魔修再也不能随意進去捕捉鲛人,或許再養上幾十上百年,會有下一個小鲛人誕生呢?

不然眼睜睜看着自己的種族走向滅亡,不論如何都不會是一件愉悅的事情。

顏霁挑眉:“我雖然知道無盡夏不能進了,但是這個消息是誰傳出來的呢?那地方既然說是有去無回,那基本上沒人會去招惹除了笨蛋。在這等前提下,就算十年八年沒人發現無盡夏出了問題,那也實在。怎麽會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有人發現了這點?”

顏如玉:……好問題。

這個消息傳出來的速度這麽快,本身就有問題。

公孫谌:“你要出去?”

他低頭看着顏如玉身上這身看起來就不是他習慣的大紅衣裳,再看那還沒有佩戴上去的腰飾,便順手從顏如玉的手中取了過來,低頭為他戴上。

顏如玉就靜靜看着黑大佬的動作,等到他直起身來時,才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嗯,二姐讓我跟她去看大比。”

顏霁懶懶地說道:“等大比結束,就輪到你們的事情了。不管父親想做什麽,都會壓到那個時候。能松活的時間,就剩下現在了。”

前些日子顏霁沒趕上牡華天宗的出行,但是從事後也看得出來那必然不是純然無辜。

只是眼下仙門內正有大事,外還有公孫世家趕來,不管想做什麽,都應該不會在這個時候動手。

公孫谌微笑:“說得有理。”

然後他低頭看向顏如玉,靠在他的耳邊說了句什麽,這才轉身出去。

顏霁好奇地問道:“他與你說了什麽?”

顏如玉不自在地揉了揉耳根,那裏已經發紅,“他讓我在大比等他。”

公孫谌漫不經心地走在內府,那信步悠閑的姿态,着實引起了幾個路過弟子的不喜。他們那若有若無的惡意帶着少許仇恨,卻隐忍不發帶着淡淡的冷意。

整個牡華天宗都籠罩在這種淡淡的薄涼中。

牡華天宗實在是太大太大了,四散的殿宇與院落山脈,就如同星羅棋布的棋盤,不管是在何處,都會有個節點串聯在一處。只是到底越偏僻,就越說明人煙少,等公孫谌不緊不慢地出現在一排院落外,那淺淺的呼吸聲就只剩下一道了。

“倒是讓人好找。”

公孫谌淺淺地說道。

那道呼吸急促了一瞬,然後漸漸平息下來。

“你便是他現在的護花使者?”

一道暗啞的嗓音透了出來,落着不滿的惡意。

“呵。”

公孫谌僅僅是往前走了一步,就有無窮寒意蓋住此地,不容許任何氣息逃離。

那人進退不得,不得不跳上院牆,與公孫谌直面。

光頭,粗粝的嗓音,健碩的身材,還有那張透着戾氣的臉。

歡喜宗,薛賀。

這就是最近幾日顏竹一直在忙的事情,只是查出來後他不知為何告訴了公孫谌,卻沒有跟顏如玉透露。

薛賀并不緊張。

他敢來牡華天宗,自是有底氣。

只是眼前出現的人,依舊給了他極大的壓力。他已經突破踏境,将近大圓滿。在此間停留多年,能給他這樣危險感的人并不多。

薛賀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沙啞着聲音說道:“他喜歡的是你這種?”

顏如玉對薛賀來說,就是得不到的愈發.騷動,越是不能觸碰,就愈發心癢難耐。久之,他愕然發現顏如玉已經成為他的魔障,但凡想到他,就平生愛憎癡纏,無法割舍。

這種惡念與欲.望他十分熟悉,卻從未想到會如此糾纏着他。

本來顏如玉消失了幾十年,那種妄念逐漸淡去,薛賀閉關了出來後,卻驀然得到顏如玉重新出現的消息。

那一瞬間湧動的偏執與瘋狂,連薛賀自己都感到害怕。

越是害怕,就越有沖動。

他一個破境修士,想要混進牡華天宗雖然有點難度,卻并非做不到的事情。他在牡華天宗潛伏了許久,卻仍在看到顏如玉的那一瞬不小心洩露了自己的氣息,只是讓薛賀渾身戰栗的是,顏如玉還記得他。

他忘不了那一刻驟然蒼白的臉。

真是……美麗到令人顫抖的脆弱啊,讓人恨不得将他捧在手裏肆意玩弄,徹底弄壞後再囚禁在掌心……可是偏偏在他的身邊!

薛賀幽幽地看着公孫谌:“你孤身前來,就這般自信?”

一個入魂,與一個破境?

公孫谌露出個古怪的笑容,擡腳踏進門檻,“你的廢話,太多。”

大會場中,顏如玉驀然擡頭。

坐在他邊上的顏霁看他茫然四顧的模樣,不由得問道:“看到什麽了?”

顏如玉蹙眉搖頭,只是覺得那一瞬,他好像感覺到黑大佬生氣了。奇怪,他都不知道公孫谌去了哪裏,怎麽可能感覺到他生氣呢?

他按着撲通撲通直跳的脈搏,覺得自己多疑了。

除了顏霁外,顏竹也在。

他們坐在左右,将顏如玉夾在了中間。他們坐的這處高臺上,除了他們幾個外,還有不少仙門內的人,就連碧落主峰的大師姐康紅柳也坐在這裏。

顏竹淡淡看他一眼,得了康紅柳笑眯眯的回看。

顏如玉:“目前還有幾人?”

他轉移注意力,開始看着底下的比試。

大比最後一日,是之前的前幾名一起大亂鬥,按照最終淘汰的順序排列,堅持到最後的人,自然就是第一。

顏霁:“剩下三個自己人,還有一個是宣明閣的。”

顏如玉:“宣明閣的誰?”

顏霁:“塵緣生。”

喲,還是個老熟人。

顏如玉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盡管他一點都看不出來那閃身究竟是誰跟誰,畢竟是肉眼就莫要強求太多了,看着那些術法的痕跡跟特效一樣亂飛,也是賞心悅目。

他全然忽視掉所有看他的視線,倒是最樂在其中的一個。

等到他看到場中剩下倆人時,他才驚訝地說道:“塵緣生還挺厲害的。”盡管在打鬥的時候他看不清楚究竟是誰和誰,但是停下來後,勉強依靠輪廓還是能看得出來熟悉的身影的。

顏竹:“塵客行死了後,年輕一輩裏,他算是出挑的。”

顏如玉猝不及防聽到塵客行的名字,有些心虛地挪回來視線。

盡管白大佬從來沒有說過,但是塵客行的死,必然跟他有關系。

驀然,一陣風輕飄飄刮過,顏如玉眨眼,他隐約聞到了血腥味,就在此時,一道黑影擋在他的前面。顏如玉擡頭一瞧,不是公孫谌又是何人?

顏如玉驚訝後猛地拉着大佬坐下,将聲音壓得不能再低,“你去殺人了?”

公孫谌便學着他的樣子,也用氣聲在他耳邊說話:“嗯。”

那淺淺低低的聲音敲擊着顏如玉的耳膜,讓他冷不丁打了個顫,立刻別開了腦袋。但過了不到一息,他又迅速轉回頭,将黑大佬從頭到尾細細打量,從衣襟到袖口,從袖口到下擺,甚至最後看着人靴子,又返回來查看那雙大手,最後發現了漏網之血。

他默默掏出手帕,将無名指蹭到的血紅擦掉。

黑大佬向來喜歡幹脆利落。

下手虐殺,那是白大佬的習慣。

可如果是握劍,以公孫谌的習慣,是不可能會沾到血的。

顏如玉不由得猜測究竟是哪個,才會讓黑大佬破了例,搞起了白大佬那一套血腥美學?

公孫谌淡淡地說道:“他沒死。”

顏如玉睜大了眼,難道黑大佬親自出手,也沒将人給弄死?那得是多麽厲害的人?

他的眼睛仿佛會說話,哪怕那話還沒有出口,但是看着他那雙眼,公孫谌也能猜得八.九不離十。他捏了捏顏如玉的耳根,淡淡地說道:“那家夥從一開始就準備好了,等他這具身體死了後,分裂在外的神魂就會立刻蘇醒。”

顏如玉:?這是伏地魔還是巫妖?

這技能點錯世界了吧?!

顏如玉:“難道沒有代價?”

公孫谌:“煉制一具身體并不容易,撕裂的時候也容易發瘋。被殺的部分是真的死了,重新蘇醒也不過是殘缺,會跟瘋子一樣。”

顏如玉思忖了半天才反應過來黑大佬說的瘋子是白大佬。

淦。

他們之間的代名詞現在都這麽穩定了。

黑大佬比較固定,一直都稱呼白大佬為瘋子。

白大佬就比較多變了,視乎心情而定,零零散散好幾個。

突地,場中一陣喧嘩。

顏如玉回神一看,勝負已定,塵緣生還是一招惜敗,成了第二名。

顏竹:“他收手了,如果再繼續下去,誰輸誰贏還不一定。”

顏霁:“能進前頭,就一定能進書海。排幾名無所謂了,他也不是傻了吧唧,在這個時候一定要駁人面子。”這畢竟是牡華天宗的主場。

顏竹啧了一聲:“今年那幾個出挑的都不參與,撿出來這幾個挖瓜裂棗。”

顏霁:“讓你去,你倒是不去。”

顏竹:“讓我耍猴給人瞧?我才不幹。”

顏如玉在旁聽得嘎嘎樂。

這大比結束,除了走流程宣布一下獎勵外,就該結束了。只是在主事的長老起身時,一高臺上,也有人悄然起身,巧笑嫣兮,“孫長老,可否容藍岚說幾句話?”

主事的孫長老看了一眼,便笑着停下。

藍岚飄然從高臺落下,如一朵花,一片葉般落在比試臺上,背着手,笑着朝另一處高臺說話。

“公孫大哥,可欲與我一試?”

藍岚這話一出,當即整個會場都靜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不是落在藍岚身上,就是落在公孫谌身上,當然,更多的是落在顏如玉身上。

顏如玉:?

看我作甚?她盛情邀請的又不是我?

藍岚含笑說道:“之前你拒絕了與我的聯姻,我這人還是有些心高氣傲,稍顯得不服氣。如今邀你與我比試一番,此次便是輸了,往後倒也是死心不再提起。不知公孫大哥,可願意了卻我這個小小的心願?”

她這話說得那叫一個面面俱到,尤其在大方中顯露出一番小女兒的姿态,當即就惹得不少人的心神稍偏。有那好事者還舌綻春雷,聲音響徹整個會場。

“藍岚仙子,他要是不答應,我等就是強扭也要讓他答應啊!”

“是啊!”

“公孫谌,你還是不是個男兒?”

顏如玉:這可真是好一番道德上的壓制,還是朵白蓮綠茶混血種。

失策了。

顏如玉:“我後悔了。”

公孫谌偏頭看他,“噢?如玉後悔什麽?”

顏如玉慢吞吞地說道:“我當年以為是良配,如今看來,瞎了眼的人是我。”

良配去他媽,還他當年那一絲絲鱷魚淚。

當初為了藍岚救公孫谌有多感動,之後看她欺騙公孫谌就有多無語,眼下再身臨其境這種漩渦,顏如玉不由得開始考慮人瞎的時候到底有多瞎?

他就應該早早認清作者的惡毒心腸!

公孫谌這邊與顏如玉說話,卻是半點都沒有回應藍岚。

這在整個會場安靜下來之後,就出現顯露出了尴尬。藍岚的笑意猶在,眼底卻蘊含着少許風暴,下意識掃過高臺上的公孫谌與顏如玉,心頭掠過一絲暗影。

顏如玉在衣袖遮掩下戳了戳公孫谌,公孫谌反手握住,搔了搔細嫩的掌心。

顏如玉癢得縮了縮,不敢再亂動。

公孫谌捉着顏如玉的手不放,在寬大衣袖的遮蓋下把玩着,面上卻是淡淡,聲音響徹會場:“藍岚仙子見諒,我已經心有所屬。此一生一心,都只在他身上。若是我應了你,不管成與敗,都會傷了他的心。我是不能讓他有一絲一毫的心傷痛苦。”

藍岚的臉色微變,卻是露出了少許痛苦難過的色彩,“只是一場比試,他都不許?”那話所指,若有若無,便落在了顏如玉身上。

公孫谌冷冷笑起來,笑意不達到眼底。

“藍岚仙子卻是錯了,不是他許與不許。是我善妒,我不許他為其他任何一人分心難受。

“他的眼底,只能有我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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