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忽而出現的虛影通身素白, 落地的白袍繡着雲紋,只有少許細節與公孫谌身上那件華服不同。他的容貌,他的聲音,他的神色, 他落地後望向顏如玉的神情, 都莫名讓人爬生一種奇詭的念頭。
這是另一個公孫谌。
顏如玉算是知道這些天白大佬的失蹤是為何了, 在亂葬崗夢境裏看不到他, 怕是他的煉化已經到了最後一步, 所以人才會消失不見。如今重新化身,那身炙熱刺人的氣息毫不收斂, 正是一副要攝魂的惡鬼模樣, 只是他偏頭的模樣,卻是在笑,“顏如玉,過來。”
自古熱鬧,世人都愛看。
尤其是這等相貌聲音活脫脫是一人的事世間罕有, 凝聚在三人身上的視線幾乎要将人燒盡。
顏如玉卻是在白大佬出面的那一瞬, 便擡頭望向牡華天宗的方向。以他的眼力看不到藍葉舟與顏輝, 可他們兩人必定在場, 且他們也一定能夠認得出來白大佬的姿容。
如今白大佬露面,他們會隐忍不發嗎?
得了白大佬那句話, 顏如玉還未動作,黑大佬就已經攔在他與素白公孫谌的面前, 冷冷地說道:“今日,是我與他的大典。”
素白公孫谌笑得意味深長, “正好, 我豈不是公孫谌?”
那話簡直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顏如玉眼角一瞥, 那結發燃燒的煙霧已經到了盡頭,在誓約上如若不成,不知會有什麽禍患。但是先前顏霁就已經叮囑過數次,萬萬不能在此事上出了差錯。
而今已經到了最後一步,只待手中清酒飲下,一切就已成定局。
只是看着似笑非笑的白大佬,顏如玉這手中杯就莫名沉重。
他娘的總覺得平白像個劈腿渣男!
遠處的荀尚平喃喃自語:“莫不是要打起來?”
他那話仿佛是預兆,一紅一白猝不及防動起手來,讓突地握住兩杯清酒的顏如玉有些茫然。他看了眼自己左右手的酒杯,再感覺了一下旁人的視線,心中已經忍不住想要瘋狂吐槽。奈何二長老就在他的邊上,顏如玉忍不住問道:“您難道不打算阻止他們嗎?”
二長老神情嚴肅,冷淡說道:“先前已有過推測會出現這樣的事情。”
顏如玉心中大喜,忙說道:“那敢問最終是打算如何處理?”
二長老吐出四個字:“靜觀其變。”
顏如玉:?
他可真是尊老愛幼才沒在那瞬間翻個白眼。
兩位大佬打起來的架勢可謂是驚天地泣鬼神,絲毫沒有留手,讓得原本懸浮在會場上的坐席紛紛滑開,就生怕自己處在戰場的中間,殃及池魚。正因為沒有留手,所以顏如玉才很快看得出來,黑大佬稍稍落在下方。
這也難怪。
每一次墓穴的打開,都會增強白大佬的實力。
對黑大佬鐵定也是有影響,只是目前為止顏如玉還不知道狀況如何。
上方的白大佬一着不慎,輕飄飄地落了下來,卻是穩穩當當地落在顏如玉的身旁,看不出他究竟是真心還是假意。顏如玉的臉上濺落幾滴紅血,正是白大佬的傷勢。
只他的傷勢可比黑大佬要輕上許多,只是勃發的殺意刺激着他的神經,讓白大佬享受着變态的快意,正蠢蠢欲動地蟄伏在身體內。
“蓮容,你……”
顏如玉的話還未說完,白大佬就将他攔腰抱起,底下的高臺劈下一道重劍。
寒意淩然。
顏如玉手一抖,其中一杯酒砸落在廢墟裏。他忙護着另一杯壓在身前,生怕再一旋身這杯也抛出去了,奈何,就在白大佬傾身的時候,一滴血從他臉上的劃痕滴落,正巧濺在酒杯裏。
顏如玉陷入沉思。
這一環三扣一波三折,最後在這裏等着他呢?
白大佬抱着顏如玉急速後退,已然避開了黑大佬的追殺,兩人一紅一白飄飄似仙,只聽得白大佬低低笑道:“這不便是毀了?”
顏如玉看着懷裏這杯染紅了三人血液的酒杯,一直搖擺不定的某種情緒忽然安穩下來。
“不,”他道,“我覺得這樣正好。”
黑大佬的身影已近,滿目雪瞳。
身後白大佬的臂膀冷硬出奇,仿若鐵鎖。
顏如玉在任何人都來不及反應的瞬間,就着那杯酒一飲而盡。清酒混合着血液的味道讓人難以忍受,嗆鼻得讓他眼淚汪汪,他用袖子捂住嘴欲吐不吐,卻仿佛在冥冥之中有什麽降臨了。
那奇怪的血酒味,似乎也引來了顏如玉的異變。
他的身體微彎,像極了忍受痛苦的顫抖,就在白大佬微挑眉,想要細細查看他的狀況時,顏如玉身姿矯健,如同一尾魚兒般從公孫谌的懷裏溜走了。他淩空站穩,雙目毫無神色,正冰冷地打量着出現在他身前的兩個一模一樣的身影。
兩撥截然不同的殺意堪堪止住,齊齊看向顏如玉。
顏如玉的變化如此之大,讓人不能忽視。
冰冷寡淡的視線裏唯有肅冷,那漠然的神情幾乎從不曾出現在顏如玉身上,卻在那一瞬間讓他整個人如同冰雕的雪像,連那美麗鮮活也被全然冰封。
黑大佬的白發及腳,雪眸發冷,“遲了。”
顏如玉會有這般變化,也在預料中,但那本該在之後立刻就解決,而不是真的成為這般雪娃娃的淡漠。
白大佬看他一眼,陰測測地說道:“你趁着我安眠的時候,倒是好一番算計。”
黑大佬橫劍在身前,含着冰冷的肅殺,“你有能耐,便殺了我。”
白大佬微笑,渾身上下冒出一朵朵可愛的白蓮,随着那白蓮朵朵落下,高處一直在冷眼旁觀的數人臉色大變,其中就有藍葉舟和顏輝。正待有人闖到會場上的時候,那朵朵白蓮漂浮在顏如玉的身旁,像是在保護着他,又像是在束縛着他。
冰冷淡漠的顏如玉只是偏了偏頭,安靜地看着那朵朵白蓮。末了,他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靠得他最近的白蓮就飄開了。
二長老的聲音慢悠悠地響起:“還不快快帶他下來。”
他重新倒出兩杯清酒的時候,兩紅一白的身影才出現在已經破碎的高臺上。他老神在在,仿佛自己所站的地方不是廢墟,将兩杯清酒塞在左右兩個公孫谌的手裏,“将你們的血和如玉的血混合在一處喝下去。”
素白公孫谌一臉厭惡,“要我喝他的血?”
二長老揣着袖子看他一眼,那滄桑的眼神仿佛能在他身上看出什麽來,平靜地說道:“倒也不必,只要你們各自和如玉的血液混合就成了。”
一身大紅的公孫谌與隔壁的暴躁全然不同,拖曳着及腳雪白長發的他低頭看着二長老,冰涼而謹慎地說道:“可會對他造成什麽影響?”
先前所謂的計劃裏,并非沒有這種意外事故。
可瘋子出現的時機還是太巧,哪怕是公孫谌已經有十足的準備,都難以避免心中的擔憂。
二長老:“便是會,那又如何?他已經做出了選擇。”
這個他說的是誰,在場的數人心知肚明。
顏如玉不會知道吃下那杯酒會造成的影響,但是選擇飲下那血酒的人,是他自己。
二長老:“時間不多了。”
那結發燃燒的速度極慢,可是再慢,也要走到盡頭了。
一身大紅的公孫谌話也不說,指尖幾滴血便混進一杯酒裏,然後毫不在意那些燃燒的白蓮,探過白焰握住了顏如玉的胳膊。
顏如玉在灼燒的冷意中,準确無誤地看向動手的人。
黑大佬慢慢将他牽了過來,然後垂眸為他取了幾滴血,分別落在兩杯中。
顏如玉吃了痛,也不惱,如同泥塑美人般看着身前這人看着他,眼神有他看不懂的神色,然後一口飲下那杯清酒。
白大佬卻是沒意料到他動手的速度這般快,白焰已經燒掉了漆黑公孫谌小半只胳膊。
只是他面不改色,将顏如玉擁在了懷裏,冷冷地說道:“你愛如何,那是你自己的抉擇。如若不願就将天地石毀了,屆時我将會重新大辦我與如玉的契約大典。”
倘若不是瘋子出來打斷了進程,會先飲下酒的人,便是他。
如玉便不會有這種遭遇。
顏如玉偶爾會顯得極其淡漠出塵,仿佛毫無任何的情感,那一瞬間的顏如玉便仿佛當真天外來,褪.去了所有情緒,只餘下全然的冷漠。
黑公孫谌既然算好了一切,自然也留下了對此的猜想。
每一次引起顏如玉變化都與天道有關,之前那次獻祭,後來的天劫,這屢屢的變化,讓漆黑公孫谌猜到了其中的關節,倘若要在天地石前立下誓約,所引來的關注或許還是會讓顏如玉陷入那種狀況。可若是先吃下的人、先引來關注的人是公孫谌,那或許又有不同。
渾身素白的幻影冷冰冰地看着眼前的酒杯。
翻騰的殺氣不分敵友地壓下,使得不少修士應激地握住自己的法器,先前他們是當真在看戲,可等白大佬陰沉下去,才發覺公孫谌的心魔竟然是如此厲害。
讓不少修士都感覺到了油然而生的畏懼。
化精之下,都察覺到了宛如扼住喉嚨的惡意。
一身大紅的公孫谌受傷的那只胳膊正在慢慢痊愈,顏如玉正低頭看着那愈合的傷口,看得有些癡迷。他的神色漠然,要非常、非常認真去瞧那眉眼,才仿佛能在眼底看到極其淺淡的好奇。這對比上兩次,已經再好不過。
可這一次的顏如玉沒有任何的反應。
他沒有試圖去掙脫束縛,也沒有反抗的痕跡。
仿佛是這般自然而然地變化成了這個模樣,讓人平白升起一種“還能不能恢複”的擔憂。
原本缭繞在顏如玉身旁的白蓮朵朵散開,它們先是高高揚起,旋即如同洩憤般地砸落地表,一下子貫穿了鋪列在地上的石板,沉沉地落入地下。
擁着顏如玉的漆黑公孫谌看他一眼,嘴角勾起一絲笑,可偏是極冷。
在無數炸開的焰火中,一縷寒霜撲入裂開的地縫。
在那尖叫四起的會場裏,正因為這場誓約遲遲還未走到盡頭,盡管兩位公孫谌的肆意發洩讓牡華天宗遭受了重擊,可是公孫家的人仍然牢牢地守在了最外圍。
他們不會讓任何人真的幹擾了儀式的進程。
牡華天宗的張脈主陰沉着臉色:“你們公孫世家的人就這麽任由那公孫谌胡鬧?這可不是你們北玄大陸!”
攔在張脈主等人面前的,正是公孫離與另外一位年輕些的長老。那長老溫和地說道:“先前我家十七郎的情況,便已經告知了牡華天宗。此番會有可能出現問題,我等也毫無避諱一一告知,這事先便說過的問題,怎麽能說我家十七郎是在胡鬧呢?”
龍脈主冰冷地說道:“你這話便是要縱容公孫谌在我宗門內發瘋燒火?且公孫谌原來就是變異冰靈根,這又是擱哪兒竄出來的火靈根?”
公孫長老含笑說道:“這不就是我等都想知道的問題嗎?”
他這軟和得跟棉花似地四兩撥千斤,就偏生不讓人過去。只教兩位脈主的臉色徹底陰沉下來,“五長老,你這是要讓我牡華天宗,成為世間的笑話嗎?!”
五長老困惑地說道:“咦,若說笑柄,方才我家十七郎自己打自己,那才是會讓人笑話的吧?只不過年輕人嘛,年輕氣盛,自己左右互搏也算不得大事,過個兩百年也可以視作為博美人一笑。咱這些老頭,就莫要參與其中了,您說是不是?”他看向龍脈主。
冷傲的龍脈主被氣得臉色發紅,自然就連怒意都燒上面來。
公孫離安穩站在五長老的背後憋笑,卻不敢露出一絲半點的痕跡。五長老在家中就一貫是負責與這些人情世故打交道的,他和二長老有些合不來,卻也是最合用的搭檔。
二長老生性冷硬,卻修為極高;五長老修為一般,可那嘴皮子可是賊溜。
眼下這麽多人在,幾個脈主不可能真的對五長老動手。
就在此時,公孫離聽到幾聲驚呼。
“他喝了!”
“那還真的是錯綜複雜的關系……”
“那是心魔,我不信!”
“誰信啊……”
“那這誓約……還能成嗎?”
在那縷筆直淡淡的煙霧最終消散前,素白公孫谌面無表情地融入自己的血液,一口将杯中酒飲下。
幾乎就在那動作完成的瞬間,那一直青不溜秋的天地石驟然亮起白光。
那道白光仿佛是自天落下,降臨在這塊天地石上。
光滑的表面,逐漸顯露出一些虛浮的光影。
而後這天地石就像是在外力的作用下徹底被捏成棉花似,在各種奇怪的形态上變幻莫測,最終裂開分作三份,直接撲向三個不同的身影。
天地石消融後化為的烙印直接刻入神魂,而顏如玉在那道烙印穿過身體的瞬間,整個人僵直在黑大佬的懷裏,他瞪大雙眼看着上空,一直動也不動的身體突然顫抖起來,捂住喉嚨嗬嗬作響,旋即測過身來吐出幾口淤血。
他的身體癱軟下來,倒在了公孫谌的懷裏。
但很快,顏如玉又立刻站直,他下意識地扶住公孫谌,只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輕快了許多。他好像從未這麽舒适過,就像是卸掉了無數的負重,整個人輕得仿佛能夠飄起來。
他的意識回籠,方才在他漠然狀态下發生的種種事情立刻灌入顏如玉的腦海。
顏如玉:!
卧槽,大佬們還打呢!
卧槽,黑大佬胳膊沒了!
卧槽,白大佬在四處放火!
卧槽,他真的喝了。
這延遲的反應一下下在顏如玉的心裏刷屏,但下意識的顏如玉抓住了黑大佬的袖子,在摸到左右兩只胳膊都安好恢複後,他才松了口氣。然後立刻看向剛剛喝完血酒的白大佬,他面無表情地捏碎了酒杯,正看向顏如玉。
顏如玉一觸及他的眼神,便知此刻的他,正是暴怒。
顏如玉欲要說話,只聽一聲轟隆巨響,地表下像是巨龍翻滾,爆發出了無盡的躁動。
掌門藍葉舟的臉色微變,他的眉頭微蹙,便有無形的壓力按在了牡華天宗無處不在的陣法上。那轟隆隆的巨響連綿不斷,暫時讓會場的所有人都從八卦移開視線,忍不住去釋出神識去瞧底下的東西。只是那底下灼燒的熱意,讓大多數人的神識不敢靠近。
在無盡烈火下,有一把無法消融的冰劍正用力鑿穿一處遮掩的假象。
刺撓發麻的聲音嘎吱嘎吱響動,旋即冰劍攜着白焰撕開最後的遮蓋,旋即無聲無息消失在熊熊灼燒的烈焰裏。白蓮也仿佛完成了最後的事情,在小小貪吃了幾口後也徹底消失無蹤,只露出了最後肆虐的痕跡。
仿佛是不經意的、仿佛是意外的事故,仿佛一切都是那麽湊巧……
一顆乳白的魂石滾出來,白胖白胖,暴露在了無數神識之下。
有那沖在最前頭的看着這冰火肆虐後的痕跡,先是感慨那公孫谌真是自己打自己,五長老那句左右互搏說得還真是不錯。這一邊感嘆一邊就下意識往邊上一瞧,那一瞧,就先看到了魂石。
魂石?
那人謹慎又詫異,不由自主地便再往裏面探去。
那是……
乳白充斥着他的視野,甚至散發着淡淡的乳白光芒。
那是一條徹底的魂石山脈!
…
牡華天宗底下藏着一條魂石山脈的消息不胫而走,甚至險險蓋住了公孫家的公孫谌在誓約大典上與自己大打出手的傳聞,一時之間從東游到北玄,都忍不住在談論着這兩樁奇事。
說是兩樁,其實也是一件。
若不是公孫谌自己打自己,又怎麽會不小心打穿了牡華天宗的地表,将藏在最底下的魂石山脈暴露在世人的眼前呢?
甭管牡華天宗之前是知情還是不知情,但它說自己不知情,大家也都默認了。
只是在默認之餘,這些魂石山脈……
是人都知道,這東西在什麽地方被挖掘到,那自然就屬于那地頭的人。可偏生這魂石山脈帶來的效果實在是過于顯著,就算沒有辦法讓人起死回生,可那能容納魂魄滋養的功效,就足夠人前仆後繼,這相當于再給人留下一條命。
魂石這東西,因為實在過于罕見,所以為人所知的還是這個能耐。但是有那細究更深的人,尤其是知道魂石更多作用的修士,卻幾乎發了瘋。
一時間,牡華天宗宣布閉門謝客,不再留外人。
哪怕那些參加大典的人都必須在三日內離開。
免得出什麽意外。
“意外?他是生怕我們會打魂石的注意吧?”
“牡華天宗說他們自己也不知道這樁事情,你信嗎?”
“信與不信再說,那魂石當真不能……”
“這可真是意外巧合,一環接着一環啊……”
“先踩點。”
“有人來了……”
“走!”
一時間,還留在牡華天宗的人各種心思都有,哪怕短時間內都必須離開牡華天宗,可在那把守魂石山脈的會場外面,絡繹不絕試圖越線試探的人不在少數。
甚至屢屢發生沖突,直到牡華天宗有弟子被人威脅,劍都直接架在脖子上了。
為首的牡華天宗清霜大洞天的門主臉色冷了下來,誰也不知他如何動作,可那威脅弟子門人的修士腦袋一下子就掉下來了,直接滾到了他的攪拌。
清霜大洞天的門主冷硬地說道:“牡華天宗向來好客,可若是有人試圖借此傷害我仙門弟子,便先拿腦袋先衡量衡量,究竟是這魂石好,還是諸位的腦袋硬?!”
有人在後頭叫嚣道:“你們牡華天宗這是在威脅我們?需知這魂石乃是珍寶,可不就是見者人人有份嗎?怎麽你們還打算獨占不成?”
那門主幾乎咬碎了牙齒,這本來就是在他們的地盤上發現的,歸他們牡華天宗有什麽奇怪嗎?!
只是這之後牡華天宗立刻變更了态度,不再讓任何人靠近。而有先前那人作為下場,旁人就算是再觊觎,也不敢再胡亂引起騷亂。
“當真可恨!”
張脈主面無表情地說道。
此刻,他們正落于無數變幻莫測的山脈中的一座,那大殿內只有諸位脈主,以及袖手站在的掌門藍葉舟。
藍葉舟緩緩說道:“蓬立雲,龍清靈,顏輝,封鎖所有的出入口,三天後若是有任何一個外門的人留着,直接斬殺抹除。”
掌門這種狠辣手段,并未得到其他的反駁。
實際上,已登臨高位的他們,比任何人都清楚魂石會引來的後果。
修士在死亡後,只要對手沒有破壞神魂的手段,那短時間內魂魄還可以殘留。可是殘留不意味着能長久留着,除非是實力強橫,并且在魂魄上有所錘煉的修士,不然還是會煙消雲散。可要是身邊攜帶有魂石,就能在喪命後直接附身在魂石上。
而魂石可以放置在儲物空間內,除了自己和允許的親友外,旁人也無法解開儲物空間。
甭管有任何別的手段,只要能留取一線生機,這樣的寶物就會引來無數人的争奪。如果只是小小幾顆魂石那就算了,可偏生是整整一條山脈!
如果只是幾顆,那大多數人都有自知之明,知道輪不到自己頭上。
可整一條山脈呢?
那便是赤.裸裸的誘.惑!
誰不想要讓自己的生命多上一層保障?
尤其是那些深知魂石還有其他作用的修士,那種渴望只會比其他任何人都要來得瘋狂。
徐慶華看了眼顏輝,慢條斯理地說道:“魂石山脈的意外暴露……”
龍清冷哼:“你覺得是意外?”
徐慶華:“如果不是意外,那公孫谌是怎麽知道那底下有一條魂石山脈的?”
有更多人看向顏輝。
畢竟現在明面上來看,就只有顏輝和公孫谌的關系最親近。
顏輝看也不看他們,冷靜地說道:“除了魂石山脈的事情外,之前在誓約大會上,如玉表露出來的症狀,已經滿足入夢來的需要了。”
此話一出,諸位寂靜。
藍葉舟捋着胡子看向暗影中一直不說話的人:“你怎麽認為?”
那個渾身黑色的人并沒有走出暗影,而是取出了一小截樹枝。這一截樹枝上正招展着好幾片綠意,可底下的根莖卻是大塊大塊的枯萎,壓根沒有半點生機。
他啞着嗓音:“這是從蒼樹上掉落的,已經沒有任何生機的枯萎樹幹。在大典上,公孫谌與顏如玉的結契成功了。顏如玉飲下的那杯血酒,确實引來了天道的意識,而在那一瞬……這截枯萎的樹幹發芽了。”
事實勝于雄辯。
他幹巴巴的話配上這證據,登時就讓藍葉舟的臉色松緩了下來。
“這最要緊的事情已經解決了,餘下的不過是旁枝,莫要緊張。”他含笑着安撫着諸位,“不管那公孫谌究竟是知道,還是不知道。在他們還未渡海前,咱就當做他是不知道。”
龍清:“那待公孫家的态度……”
“暫時如常。”
一應事務處理完後,只有蓬立雲和顏輝兩人再度留下來。
藍葉舟看着他們二人,沉聲說道:“到時候護送他們回公孫家,你們兩位一路随行。屆時也好有個照應。”
蓬立雲:“一定要走海路?”
藍葉舟:“那是最容易掩藏蹤跡的方式了。”
顏輝淡淡說道:“公孫谌原來的脾性不好說,但是那白色的化身……”
他和藍葉舟對上眼。
他們誰都不信那僅僅只是公孫谌的“心魔”。
六十幾年前,那人在牡華天宗徹底肆虐了一番,最後将顏如玉給帶走。倘若他是公孫谌,那三十幾年前出生的公孫谌又是誰?
難不成是奪舍而生?
可看他們你死我活的姿态,卻半點都不像。
“顏輝,如玉的狀況,你可确定了?”藍葉舟負手說道。
顏輝:“一切如常。”
蓬立雲笑呵呵地說道:“我說,你兒如玉也真是種種遭遇,這要是換做其他修士,怕是都沒有他那般豐富的閱歷。甚至還引來公孫谌為他分裂心魔,如此針鋒相對的場景,可是許久都不曾見過了。”
那會場上的冰火相對,坐臺上的人卻各有心思。
有多少是恨不得以身代之,去掠奪那份脆弱的光華?
只是那些都泯滅在強大的實力和修為下,普天之下,這般年齡,又有哪個能勝得過公孫谌?
饒是如此,也有許多人好奇,若是這公孫谌當真是兩人……
那該如何?
…
顏如玉捂着嘴拼命咳嗽,驚恐地看着眼前的二長老。
他的嘴巴苦澀得要死,方才灌下去的藥水已經讓他瞠目結舌,結果轉頭二長老的手裏還拎着下一碗面無表情地等着他,當即讓顏如玉恨不得一腳登天。
“二長老,這當真要吃那麽多嗎?”顏如玉絕望。
二長老淡淡說道:“你的魂魄不穩,這些是給你安魂的。”
顏如玉看着遞過來的散發着各種詭異味道的湯汁,更加絕望了,“難道沒有什麽藥丸或者是能直接口吞的嗎?”
黑大佬:“五長老是有名的藥修。”
是的,灌藥的人雖然是二長老,但是這些苦得要命的藥汁卻是五長老煉制的。正因為藥修發話這樣藥效最能吸收,所以時隔十幾年,顏如玉再次體會到了中藥的苦澀。
顏如玉捏着鼻子又灌下去一碗,然後二長老才拿着藥碗起身,正要出門去。
那一腳已經跨了出去,然後又轉過身來,冷硬的臉龐抖動了兩下,幹巴巴地說道:“老五說了,如玉的身子嬌弱不堪,原本承受一道烙印就難以為繼,如今硬生生承擔你們兩人分裂後的印痕,哪怕魂魄已經烙下痕跡,可短時間內身體仍然是承受不住。所以放縱□□之事,暫時還是不可妄動。”
他說完後,就轉身離開了。
獨留下如遭雷劈的顏如玉僵硬地沐浴在兩道若有所思的目光下。
二長老,帶我走吧!!
他在心裏無聲吶喊。
如果不是二長老提起這麽一遭,顏如玉還從未想過有這回事,這跳躍的速度着實太快。
顏如玉摸索着坐了下來,一塊糕點便遞到了他的面前。
是黑大佬。
顏如玉沮喪得連胳膊都擡不起來,就着這高度啃了一口,軟不拉幾地說道:“我昨日,是不是又失控了?”
他直到現在才能喘氣問出這話,實乃是因為回來後他就直接昏厥了。
正如五長老所說,兩道誓約烙印刻在他的魂魄上,确實讓顏如玉的身體承受不住,沒有發燒算是他命大。
黑大佬喂他吃完了糕點,擦了擦手才摸着他的腦袋說道:“不是你的錯,只是順序錯了。”
顏如玉擡頭,卻也對上了正飄魂過來的白大佬。
雖然外表看不出來什麽,可正如顏如玉在恢複意識那瞬間的感覺,他仍然覺得白大佬在生氣。而且那薄涼的怒意并未随着時間推移漸漸散去,反而愈發濃烈如火。
“什麽順序錯了?”
顏如玉不太敢對上他的眼,連忙去看黑大佬問話。
黑大佬:“你先前兩次失控,都隐約與天地意識有關。一次是在牡華天宗的獻祭大陣上,你有過那種漠然的意識;另一次是在我渡天劫的時候,那會你也直面了天道意識。雖然天道并無情感,只是如太陽東升日落那般自然,可屢次如此,或許說明這其中有哪種聯系。”
顏如玉想了想,這确實如此。
“所以這一次,也該有變化。所以便先讓我飲下血酒,而後再讓你服下。或許仍然會有變化,卻不會讓你第一個接觸,當會有所改善。”
雖然算到了瘋子會出現,也感覺到這個巧合的所在,但既然早就将這不到萬分之一的可能也列入其中,那黑公孫谌也該接受。
這才是他在意識到顏如玉飲下三人血酒時,立刻反應過來的緣故。
一切種種的可能,或多或少,都在他的預料中。
白公孫谌眼神非常恐怖,語氣陰森地說道:“你算計我?”
黑大佬慢吞吞地看着他,勾唇笑道,“你現身的瞬間,難道不是在算計我?”
顏如玉:“……”
這好一番互相算計的大型諜戰片。
可能互坑這個本能已經被兩位大佬刻進骨子裏,時時刻刻都不忘戰戰兢兢地發動這個技能。
顏如玉站在交戰的中間,悲哀地發現他還正巧站在中間線。但凡他往哪一邊偏上那麽任何一點點,都會立刻引來他們的關注,這讓顏如玉僵在原地不敢動彈。
雖然白大佬的仇恨是被黑大佬給引過去,但實際上顏如玉知道大佬還是在氣。
因為顏如玉能說的時候,并沒有說起此事。
可那會的顏如玉自己都在糾結,等到終于捋順的時候,白大佬又消失不見,那也算不得是……好吧,确實是顏如玉鴕鳥縮,不然他要是真的想說的話,站在亂葬崗一同亂喊,想必白大佬也是聽得見的。
這在白大佬看來着實是一種背叛。
顏如玉,哀莫大于心死。
他可能要死了。
被白大佬一記掏心。
正此時這種讓人郁郁的氛圍中,顏如玉掙紮着試圖找個突破口:“那個……魂石山脈被發現,是兩位大佬一起做的嗎?”
白大佬嫌惡地蹙眉:“誰要他幫忙?”
黑大佬颔首:“區區小事。”
顏如玉:“……”
這沒法聊。
一直安安分分當了一天半的魚狀玉佩,小鲛人總算是耐不住了,他自顧自地化作一尾小魚循着空氣的水分游了上來,然後啪叽落在顏如玉的頭上。
上半身露出人形,他翹着尾巴趴着,高高興興地說道:“如玉如玉,你的印記真好看。”魚狀玉佩的時候,小鲛人是不知道外界發生了什麽的,只是自顧自在睡覺。
顏如玉:“……謝謝?”
他自己是看不到自己魂魄地印記長啥樣子的。
小鲛人繼續說道:“但是為什麽……印記是兩個,哇,如玉,你有兩個道侶,你劈腿!”
顏如玉:?他怎麽就劈腿了?
白大佬磨牙,幽幽地說道:“是呢,如玉,你這不是腳踩兩只船嗎?”
顏如玉:”……”真是跳進黃河水都洗不清的程度。
算來算去都是公孫谌,硬要說的話,他這腿壓根就沒跨出去,頂多、頂多就是……
在一條船上來回踩罷遼。
劈腿了,但又沒完全劈。